-14-呂洞賓


    唱晚池邊,蚩靈掃了一眼趴在自己腳邊睡得香甜的龍牙,不由在心裏感歎了一句年少不知愁滋味。視線轉向池子裏的君即離,忍不住歎氣。心魔入體這種事情並不稀罕,一般來說隻要不是練功出岔子,渡煉虛境的天劫時都會遇到。唯有他家這奇葩妖孽,好端端的都能因為一時情緒失控而心魔入體,槽點簡直不要太多。本來就是個重傷員,現在又搞成這樣,他開始明白當初君夜寒、花謹言和野山遺老的心情了――恨不得將這妖孽藥倒再鎖起來遠離一切危險。


    估摸著君即離不會這麽快就醒,蚩靈站起來抖了抖毛,照舊將龍牙卷到背上準備帶出去。雖然大道動了手腳,讓顧子方和那無極塔器靈察覺不到他和君即離不在,但他還是得出去看看以防萬一。依著顧子方對君即離那黏糊勁兒,萬一大道不靠譜誰知道這位男主角能幹出什麽奇葩事情來。


    蚩靈馱著龍牙轉身,剛好看到從祈星台上飄下來的呂洞賓――正經是飄下來的。想到自己所說的那些呂洞賓死後的一切,蚩靈覺得這老頭子此刻的心情怕也不會好。還有關於那個世界是由一個遊戲演化而來的事實,也不是那麽好麵對的。不過,他相信這老頭子最終還是能接受的。


    “那丫頭……,”可疑的一頓,呂洞賓輕咳了一聲,他果然還是覺得別扭。“小離的狀況還穩定吧?”


    蚩靈眼角抽了抽,表示很理解呂洞賓的別扭,天知道當初他也別扭得很。“也就那樣了,反正就不能指望他不折騰。”


    聽出蚩靈這話裏滿是怨氣和擔憂,呂洞賓笑了笑。“看來以後我這祖師爺得多看顧著他一些。”到底是自己虧欠了他啊,那麽沉重的責任這孩子硬生生的擔承了下來,還因此成為棋子。


    “……你也用不著自責。”覺得呂洞賓臉上的笑容太勉強,蚩靈忍不住開口勸解。“阿離就是一妖孽,就是沒有你他也照樣有法子折騰。再說,我倒是覺得他恐怕一早就讓大道那貨盯上了,不然為什麽獨獨隻有他死掉了之後還留個魂魄在你眼前晃?要我說,這就是大道處心積慮安排好的,誰讓阿離倒黴呢。”


    其實呂洞賓也隱約覺得這一切都是大道預謀好的,當初他就沒弄明白君即離的魂魄怎麽會回到坐忘峰且存留這麽長時間,要知道不論命格如何魂魄就是魂魄,在純陽宮那種充滿了道家氣息的地方是不可能堅持多久的。或許,自己也隻是大道計劃中的一枚棋子,借自己的手讓君即離背上逆天因果又沾染生機。(.好看的小說)否則,大道要如何從天道手中搶到君即離的魂魄讓他於此界奪舍重生?


    “反正已經這樣了,除了努力修煉成仙之外咱們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你也別想太多。”見呂洞賓皺眉思索,蚩靈晃了晃尾巴。“我出去盯著那顧小子,萬一讓他察覺到我跟阿離都不在,我真怕他會鬧得滿世界都知道。”正要走,蚩靈突然想起顧子方的詭異改變,眼睛一轉,他不能跟阿離說,還不能跟呂洞賓說麽?“對了,老頭子,我總覺得大道對顧子方動了什麽手腳,那小子對阿離的態度越來越詭異了。”


    “哦?怎麽說?”從蚩靈那裏,呂洞賓不僅知道了安史之亂的結局,也知道了君即離來到滄海大陸這些年的一切。關於顧子方,雖然呂洞賓一時還不能太理解什麽叫種、馬後宮男主角,卻也知道一個占據了大氣運的存在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那小子可能對阿離動了心思,不過他自己還沒有察覺到,畢竟他過去隻對女人有興趣。雖然你我知道阿離曾經是個女人,但現在他的確是個男人。”蚩靈相信以呂洞賓的智商絕對能防住顧子方,他也就不用那麽擔心了。“顧子方如果真的動了心思,我不覺得一時半刻的他能接受自己的忄生取向變了。那樣的話,萬一他把責任推到阿離身上從而對阿離不利怎麽辦?偏偏這種事情一到自己身上阿離就遲鈍得要命,大道還威脅我不許提醒他,快急死我了。”


    聽蚩靈這麽一說,呂洞賓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大唐風氣開放,男子相戀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他老人家也不是那種頑固不化的。可這裏不是大唐,那顧子方好似也從未接觸過這種事情,按蚩靈所言更是一直都夢想著能坐擁天下紅顏,若是發現自己對小離有了這番心思,說不好還真會認為是小離的錯。隻是,感情這種事情,哪裏是能防備的?


    搖了搖頭,呂洞賓無奈道。“蚩靈啊,感情的事情強求不得,也防備不了。真若是做點什麽,萬一適得其反又該如何?如此,小離對這種事情遲鈍反倒是好事,至少他不會先動心。”


    一愣,隨即蚩靈不懷好意的笑了。“先動心的那一個總是要吃虧的,所以我們隻需要靜觀其變,是嗎?”看呂洞賓點頭,想通了的蚩靈瞬間覺得輕鬆多了。“那行,我出去了,老頭子你加油修煉,爭取能早日跟我們一起行動。”


    “好。”


    笑眯眯的目送蚩靈離開,等呂洞賓再轉過臉看向君即離時,那笑容便不見了。心魔不是那麽容易好對付的,即使大道出手封印了君即離的心魔,可總有一天要解開封印讓君即離自己去解決。呂洞賓有過麵對心魔的經驗,可那時候他還是個純粹的武人,並未入道。修士的心魔該怎麽麵對,呂洞賓不知道,卻不想完全依靠大道的解說。到底是曾經跟天道搶生機搶變數的人,呂洞賓對大道有下意識的防備,這一點跟君即離是一樣的。


    看著池子裏裏的君即離,呂洞賓覺得既驕傲又心疼。如果當初他能有別的辦法,絕不會把那沉重的責任托付給君即離,即使他知道那個會跟他鬥嘴的丫頭擁有一個堅韌的靈魂。實際上,如果不是狼牙悍然打上華山血濺純陽,他也不會做這個決定。人總是自私的,即使他心裏始終裝著天下蒼生,可弟子門人才是他真正舍不得放不下的牽掛,否則他早就避世一心修道去了。


    不過,以後不會再讓君即離獨自承擔了。捋著胡子,呂洞賓眼中閃過一抹決然。不就是做鬼修嗎,既然大道肯給這麽一個機會,他又怎麽會白白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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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即離睜開眼睛,入眼是高而藍的天,有絲縷浮雲點綴其中。怔愣的望著天空,君即離一時想不起身在何處,發生了什麽事。然而很快就感覺到渾身上下如同解體重組的痛楚,連元神都仿佛被撕裂了又勉強黏上的痛楚。記憶隨之回歸。


    “大道!”即使痛得麵容扭曲,君即離依然掙紮著坐起來,雙眼被仇恨和憤怒充斥。嘶啞的聲音回蕩在原本靜謐安詳的唱晚池,猶如黃泉歸來的厲鬼。“勞資祝你萬受無疆永世不能翻身!!”


    剛走出大廳的蚩靈被君即離的吼聲嚇得渾身一抖,望了望唱晚池的方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假裝什麽都沒聽到。阿離啊,大道的目標可是壓倒天道來著,你確定他聽到你這麽詛咒他,會放過你麽?


    “艸,誰特碼把勞資放在這兒的!白蓮花跟勞資完全不搭調好嗎!”


    阿離,那是荷花,而且不是白色的。原地趴下,蚩靈覺得自己最好還是不要過去了。聽起來,阿離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要暴躁啊。


    “嗬嗬,看來小離恢複得不錯。”捋著胡子,呂洞賓笑眯眯的虛倚在門框上。“聽起來中氣十足嘛。”


    喂,老頭子,你確定現在該關注的是這個嗎?阿離現在已經不是中氣十足了好麽,明明是陰狠惡毒簡直就像是厲鬼好麽。默默的抬眼鄙視呂洞賓,蚩靈突然就覺得呂洞賓仙風道骨的形象都被大道給吃了。


    聽著君即離斷斷續續的咒罵,呂洞賓覺得不能再讓他暴躁下去了,好歹也是重傷員。“走吧,蚩靈,去給小離一個驚喜。”


    蚩靈看著呂洞賓飄向唱晚池,開始懷疑這種惡趣味是不是純陽宮一脈相承的傳統。這種時候出現真的是驚喜不是驚嚇嗎!認命的站起來跟著呂洞賓向唱晚池走,告訴自己見勢不妙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道場,絕對不能成為被君即離遷怒的對象。


    罵罵咧咧了一通,君即離心頭那股怒氣多少消散了那麽一點,於昏睡中恢複的那點力氣也差不多沒了。氣喘籲籲的坐在荷花上,皺著眉頭思考自己要怎麽離開這該死的臨時床榻。


    “丫頭。”


    熟悉的聲音響起,那獨屬於呂洞賓的稱呼方式讓君即離渾身一僵,不由自主的轉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笑眯眯的看著自家徒孫,呂洞賓捋著胡子又喚了一聲。“算來有十三年不見了吧,丫頭總算長高了。”


    “……老頭子?”君即離不可置信、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隻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這是真的還是在做夢?


    “哎,丫頭變成了小子,老頭子我可是嚇了一大跳呢。”呂洞賓做出被驚嚇到的表情,還拍了拍心口。“不過,至少還活著,沒有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老頭子也就安心了。”


    “老頭子!”君即離也顧不得此刻是夢境還是現實了,強行提氣飛離荷花一頭撲到呂洞賓麵前,伸出手想要拉住對方的袖子卻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栽倒。


    “艸!你就不能不嚇我!”蚩靈本來是躲在呂洞賓後麵的,這下不得不飛撲出來給君即離墊著,齜牙咧嘴的抱怨。“本來就是傷員還往死裏折騰,我遲早被你嚇死!”


    呂洞賓下意識伸出了手,卻沒能扶住君即離。他忘了,自己……隻剩下這麽點殘魄了。


    全然忘了渾身的痛,也顧不上給自己墊底的蚩靈,君即離手忙腳亂的站起來,一瞬不瞬的看著眼前有些落寞的老人。“老頭子……,你,你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重新綻開笑容,即使知道自己還無法碰到君即離,呂洞賓依然伸出手做出摸頭的姿勢。“丫頭,這些年苦了你了,是老頭子對不住你。謝謝,丫頭,謝謝你做了這麽多。以後,老頭子會陪著你的。”


    是自己記憶中的笑容,是自己熟悉的眼神,君即離終於敢相信這不是夢境。眼淚瞬間決堤,埋在心底裏的委屈、疲憊、寂寞、孤獨、恐慌,等等等等,君即離隻覺得自己多年來無處傾訴的情緒一瞬間被解放,跪倒在呂洞賓跟前哭得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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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即離相信以大道的手段顧子方絕不可能察覺到自己不在,而且這次他的確折騰得狠了,也就不急著離開道場。泡在唱晚池裏,君即離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讓老頭子光明正大的出現在顧子方麵前。滄海大陸上不是沒有鬼修,許多渡劫失敗隻剩下殘魂的修士都會在鬼修和奪舍之間選擇一條路,隻是鬼修比奪舍更難,因此數量極少。君即離覺得無極塔器靈一定是知道鬼修的,說不定還有鬼修的功法,雖說比不上大道給的,卻可以拿來作為借鑒。


    君即離不相信大道,從始至終。即便他隱約覺得,大道想要找一個合適且理想的棋子也不是簡單的事情,卻也不會因此自抬身價。在大道麵前,他不過是螻蟻,這樣的差距又何談信任?不論大道是出於什麽理由助呂洞賓一臂之力,他都不可能全然的放心。之前跟呂洞賓談過,老頭子也是一樣的態度。所以,君即離覺得很有必要從無極塔那裏討來鬼修的功法作為印證,以防再次被大道算計了去。


    至於靈台中被大道封印的心魔,君即離其實並不擔心。君即離見過練功走火入魔的武者,也聽秦羽說過心魔入體的修士,兩者都會理智全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可大道並不知道,那個時候他並不是完全失去了理智,意識也還保留了幾分清醒。他清楚的記得在心魔的影響下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甚至連那種暴虐無比恨不能血洗天下的情緒都記得一清二楚。


    隱隱的,君即離覺得那心魔可能是被自己一直壓製著的、在某些特別的時刻曾有過的負麵情緒。也許,所謂心魔其實就隻是被自己有意無意隱藏起來的黑暗麵?想起長風卿他們說自己精、分的那些話,君即離意味不明的笑了。說不定,心魔隻是另一個他罷了。若是那樣,他就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長年累月扮演著不同的形象,早就精、分成了習慣的他,還會怕另一個自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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