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為敵


    驚天動地的巨響在深夜裏尤為突兀,君即離鬧出的動靜驚動了整個煙霞觀,以為是有敵人偷襲的鐵嘯辰、夏侯文鈺和各處長老趕到的時候,隻看到煙塵散去之後默然獨立的君即離。而碧峰的練功場,已經變成了一個黑黝黝的大坑,坑底的些許亂石上還殘留著令人心悸的劍意。


    “……小離,你這是?”柳長青站在大坑邊上,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心疼沒了的練功場,還是該驕傲於他家小弟子的破壞力。


    此時的君即離已經恢複了平常的樣子,聽到柳長青的話,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四周,無辜的抬起頭。“……我不是故意的。”


    臥槽你的意思是說你沒想到練功場這麽不禁拆嗎!蚩靈無力的抬起一隻手捂住眼睛,阿離啊,這練功場可是在碧峰上存在了近萬年了,你確定我們賠得起嗎?


    心情複雜的看著君即離,卓風行既落寞又欣慰的開口。“滄海大陸第一劍修的位置,從這一刻起,是你的了。”想他浸淫劍道近千年,可身在煉虛境時卻比不上此刻的君即離。縱然現在他已經是大乘,縱然他已經創出了自己的劍招,卻比不上君即離這一劍來得驚豔,看來他的確是老了啊。


    “哈哈哈哈哈……!”卓風行的話仿佛驚醒了呂洞賓,白胡子一大把的老頭子身手矯健的跳進大坑一把抱住自己的徒孫。“太好了,太好了!老頭子就是再死一回也無憾了!”拓跋小子,方小子,我的徒孫已經超越你們了,老頭子憋了這麽多年的惡氣終於吐出來了!


    “師父!”被不二猴帶著趕來的君照影也跳進了大坑,一下子撲到君即離背上高興的大叫。“師父是最厲害的!”


    “卓瘋子。”覺得自己眼眶有些發熱,柳長青眨了眨眼。“以後你要再惹我生氣,我就讓小離揍你。”


    不等卓風行反應過來,柳長青也衝了過去一把扯開呂洞賓。“小離是我的弟子,你也給我留個位置!”


    木然的看著兩個老頭子跟頑童一樣搶位置,夏侯文鈺強忍著激動的情緒,看了看周圍幾乎都是一臉呆滯的眾人。“咳,既然不是敵人來襲,那就都散了吧。”別再跟這兒看他大師兄丟人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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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君即離拆了碧峰練功場的事情就已經傳遍了煙霞觀,昨天被他操、練過的內門弟子無不表情古怪――敢情昨天人家還是留了手的。而不夠資格去廣場接受訓練的弟子,看向這群幸運兒的目光也變得複雜了,既有著羨慕,也有同情。因為喜不自勝的柳長青親自跑了一趟,就連隱峰裏的眾位長老,也都知道自家宗門出了一個破壞力極強的劍修,且被卓風行親口承認為第一劍修。


    顧子方自然也聽到了風聲,滿臉都是得意和驕傲,這表情落到煙濤長老眼中簡直不要太紮眼。素行腹黑的老頭子瞅了瞅顧子方,一臉同情的開口道。“煙霞觀雖沒有多少劍修,過去倒也出過一兩個拔尖的。不過,於煉虛境修為就能一劍拆掉練功場的,小離還是頭一份。”


    “小離自然是最好的。”完全不知道君即離那一劍正是被他氣得動了真怒,顧子方美滋滋的點頭。“以前我就覺得他一定會成為第一劍修的。”


    “笑,傻笑個屁!”一巴掌拍上顧子方的腦袋,煙濤長老突然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你師父叫他去訓練內門弟子,一群小子愣是沒能讓他拔劍,光是劍鞘就把一群人揍得鼻青臉腫的。現在他又有了突破,連卓瘋子都服了,你覺得你要是再在他跟前犯蠢惹得他生氣,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下意識的想了想,顧子方悲催的發現自己恐怕根本沒有招架之力。還有,明明跟小離對戰是他的特權,師父怎麽能讓小離去教別人呢?暗暗給那群內門弟子記上一筆,顧子方心說以後我一定讓你們都沒法靠近小離,隻有我才能纏著小離!


    “所以啊,我決定了,換一種方式讓你學。”對於呂洞賓所提倡的紅塵煉心一說,煙濤長老深為讚同,他覺得對顧子方這種不諳世事的毛頭小子來說是非常好的辦法。“去,收拾東西,咱們要換地方了。”


    “啊?去哪兒啊?”顧子方本來還考慮著要不要找機會偷溜出去見見君即離,這下可傻眼了。


    袍袖一甩,顧子方就被煙濤長老扔出了房間。


    “去紅塵煉心。”


    紅塵煉心?那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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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拆了練功場,還得到了卓風行的親口承認,君即離少不得跟一幹長輩周旋一二。不過他是什麽性子整個煙霞觀的人都知道,也就略略恭賀勉勵幾句便放過了他,反正有些事情跟柳長青說還要合適一些。因此君即離也還是和昨天一樣,該幹什麽幹什麽。


    昨天被君即離給揍得七零八落的內門弟子們,今天看向他的目光格外不同,其中很有些特別閃的。君即離知道他們的變化是因為自己拆了練功場,卻也懶得多說什麽,仍舊和昨天一樣把一群人揍了又揍。當然,揍人的目的是為了讓他們學會怎麽去揍別人,所以內門弟子們又一次領教了君即離的毒舌功力。隻是,今天他們卻比昨天要馴服多了,有幾個愛動腦子的,也從君即離的毒舌裏琢磨出了點東西。


    忙完了該做的事情,君即離打了聲招呼就鑽進了空霧道場,抱著酒壇子上了唱晚池旁的崖頂。


    顧子方對自己動了心思,從重無嘴裏說出這話的時候,君即離第一反應就是開玩笑。然而這一個多月以來,重新梳理了一遍記憶,君即離才發現,很多自己不在意的細節都證明了重無的話並非空穴來風。所以他才會去問蚩靈和畫影,所以得到答案的時候,他用來偽裝的層層麵具一瞬間全數碎裂,顯露出了最真實最完整的自己。


    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時候,一個種、馬男竟然彎掉了,而且彎掉的對象還是自己。君即離不知道該有什麽表情,這樣荒謬的事情他不想相信,卻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去應對。昨夜揮出那一劍的時候,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毀滅。將那個總是打擾他的生活、幹擾他的計劃、破壞他的心情的顧子方,連同這個竟能讓種、馬男彎掉的荒謬世界一並毀掉。


    君即離自認不是好人,在現代社會裏還保留著的幾分良善,也在戰火紛飛的劍三世界消耗得所剩無幾。到了滄海大陸,雖然因為煙霞觀的溫情和樂心軟了一些,卻也改變不了他已經刻入骨子裏的狠厲和殘忍。他隻是把自己藏了起來,除了蚩靈他們之外,不讓任何人看到。但就算是蚩靈也不知道,其實昨夜練功場裏的他才是真正的、完全的他。


    重無總說君即離精神力強悍得變、態,可君即離自己知道,這其實一點都不奇怪。他把自己分成了好多份,平日裏讓人看到的不過是其中的一點點。所謂精、分,並不隻是玩笑話。平日裏的他,四分理智,兩分情感,一分本能。秘境裏那個紅了眼的他,七分理智,一分情感,三分本能。而昨夜的他,卻是十分理智、十分情感和十分本能。所謂的失控,其實就是他無法以意誌和理智維持精、分的狀態。


    長年累月,君即離都以一種不完整的狀態麵對世事無常人情冷暖,若是這樣精神力都不能變得強大才是怪事了。蚩靈說他這樣早晚會崩潰,可君即離卻隻能一笑置之。他能一直堅持到現在都沒有崩潰,恰恰是因為他絕大部分的時候都不完整。當一部分的他被痛苦折磨,其餘的部分卻在冷眼旁觀,因此總能有一部分自己是理智的、堅韌的,可以及時的將痛苦的那部分自己解脫出來。隻是,這種事情他不覺得有解釋的必要,大概也不會有人能夠理解。


    所以,想起秘境裏顧子方眼底的恐懼,君即離諷刺的笑了。麵對一部分自己都會恐懼,還敢說愛嗎?


    重無說顧子方沒有戀愛的經驗,隻暗戀過。桃姬說,雲麓山的樹木告訴她,顧子方給藍嫣然下了藥。君即離聽到那種藥的功效時,就知道顧子方骨子裏是個懦弱且自私的人。事實上顧子方並不是那麽喜歡藍嫣然,不過是需要一個溫柔小意的女人證明他是被需要的、被重視的、被維護的、被依賴的。


    一直以來顧子方不曾從某一個人身上得到過這些,甚至因為糾纏自己而一再被打擊,恰巧那時無極塔說出的真相讓他徹底的恐慌了。一心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卻被突然告知這一切都是屬於另一個人的,換了誰都不可能坦然接受,何況是被自己刻意引導而正處於改換觀念的初期的顧子方?當一係列的事實都在強調他錯了,唯有藍嫣然用柔情蜜意對他說你是對的。所以說,藍嫣然的出現讓顧子方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又怎麽會不死死抓住?


    不過,顧子方會因為藍嫣然對自己出手,的確超出了君即離的預料。無論如何諷刺如何鄙視,他從未動過利用顧子方的心思,也從未害過他。並非高尚,他不過是涼薄,不想跟不相幹的人有什麽瓜葛。但後來君即離也想明白了,顧子方不過是害怕救命稻草被自己給弄沒了。說到底,跟哪個人做朋友,不可能比他自己更重要。也正是因為自己更重要,才會對藍嫣然下藥,隻為了不失去救命稻草。


    抱起酒壇子仰頭喝掉一大口酒,君即離摸出背包裏許久不曾用過的方向指示器――他唯一收下的來自顧子方的禮物,靈力匯聚於掌心,輕而易舉的將之化為飛灰。


    顧子方,感情沒有對錯,可不該是我。


    如果沒有空霧道場,如果沒有重無,十年前我難逃一死。出手救你是我自己的決定,所以我不會因此恨你。可是,蚩靈他們對我來說早已經不是寵物。他們的命,你賠不起。若要論自私,我比你更甚,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危害我所珍視的人。因為若是沒了他們,我會瘋,會崩潰。而一己私情,對我這樣所求唯死的人來說又能改變什麽?


    一定是器靈告訴你我還活著,所以你才沒有被愧疚打倒,所以你才對每一個人強調我還活著。瞧,你所謂的良善其實也是如此虛偽,隻因為知道我還活著,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可原本對你很不滿甚至敵視的同門,卻全都因為你這幅作態而選擇了沉默,多可笑。秦羽還說十年的時間你長進了不少,可真的是那樣嗎?


    我不覺得你是長進了,我隻覺得你撕開了天真單純良善的麵具,開始變得像一個種、馬男主了。至於你在我跟前那些小心翼翼的討好,隻讓我覺得麵目可憎。你對雲夢的排斥和殺意,真以為我毫無所覺?隻因為你想,所以我就得在你身邊待著,不接受任何一個真心待我的人?有蚩靈他們的舊賬在前,還妄想左右我的意誌,顧子方,是你自己選擇了與我為敵。


    “阿離。”小心的打量著君即離,重無是真的沒想到君即離會有這麽大的反應。柳長青他們礙於境界無法察覺,可他卻是真切的感覺到了,昨晚君即離那一劍所蘊含的法則已經超越了天道而接近於大道。若非修為有限,被君即離一劍毀掉的絕不會隻是一個練功場。所以重無是真的後悔了,後悔自己不該多這個嘴。


    聽到重無的聲音,君即離轉過臉。“放心,我不會殺他的。”死是仁慈,活著才是折磨,他從不對敵人仁慈。


    所以我才會擔心啊。歎了口氣,重無坐下來。“不管你相不相信,他是真的愛上你了。”不管怎麽說,顧子方都是天道選中的人,雖然換一個也沒什麽,可他不想讓天道煩心,也不想看到君即離再一次背上違逆天道的因果。


    “這不是讓我放過他的理由。”直勾勾的盯著重無的眼睛,君即離冷笑。“他有膽子招惹我,就得付出足夠的代價。”


    “可他現在已經是天道選中的人,你真要再一次逆天?”重無不是沒有看到君即離眼底的嗜血,卻也因此而更擔心。


    冷哼,君即離懶得再說什麽,站起來縱身跳下崖壁。


    看著君即離翩然落地,大步流星的走出空霧道場,重無也隻能苦笑。是了,他怎麽忘了,君即離從來沒把天道放在眼裏,便是自己也不能讓他心生畏懼。無所求的人,又怎麽還會有畏懼呢?算了,不管了,反正他在意的隻是天道,又不是顧子方。隻要君即離不殺顧子方,又有賭約在,天道也沒理由對君即離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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