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臣服


    顧子方巡視了一遍營地,確認了沒有任何可疑的痕跡,這才回到自己的帳篷裏。雖然還不算累,但戰亂中隻要有機會就該好好休息,才能確保在突發情況下也能從容應對。七十年戰火淬煉,變了太多,有時候顧子方甚至會覺得不認識自己了。隻是,他知道自己沒有別的選擇。想要活下去,就隻能去適應。


    此時顧子方率領一部分內門弟子駐守在中州與南荒的交界處,也是俗世兩大皇朝盛朝與百黎的邊界線。從營地往東百餘裏,就是盛朝的邊軍所在。而往南六百裏,便是仙塚。


    剛到此地時,顧子方在安排好營地裏的事情之後就去了一趟仙塚,卻發現根本無法靠得太近,無極說感覺到了大道法則的痕跡。顧子方不知道仙塚外是不是一直都有這麽一道結界,也不知道君即離有沒有辦法突破結界出來。唯一還算安慰的是,有這麽一道結界在,不論是誰都不可能進入仙塚威脅到君即離的安全了。


    之所以煙霞觀要在這個地方駐防,也是因為萬妖山有個叫做金翅的大妖叛出。這金翅大妖在萬妖山的地位不低,也就僅次於妖皇和護法,自然是有不少擁護者的。金翅大妖為什麽要背叛,顧子方沒興趣知道,他隻需要知道這家夥跟天海宮親近就夠了。為了防備金翅大妖從這裏進入中州作亂,柳長青才會安排顧子方率領內門精英弟子駐守於此。


    日前收到消息,叛出萬妖山的金翅大妖跟百黎勾搭上了,天海宮也跟位於大陸東邊的俗世皇朝昭國勾搭在了一起。顧子方不明白那兩個皇朝的皇帝是怎麽想的,修士的爭鬥他們摻合什麽呢?難道凡俗軍隊還能跟修士抗衡嗎?還有天海宮和金翅大妖,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樣將俗世牽扯進來會結下多大的因果嗎?


    正胡思亂想,顧子方忽然感覺到營地外圍的防禦結界被觸動,立馬收攏了思緒放出神識,人也跟箭一般衝出了帳篷。


    當顧子方趕到的時候,結界已經被不二猴打開了。看到七十年不曾下山的無我居一眾人出現在這裏,顧子方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尤其,已經晉升為煉虛境的君照影身上的氣息像極了君即離。


    “五師叔。”七十年來日漸冷厲的君照影率先打了招呼,語氣是全然的公事公辦。


    “你們怎麽來了?”顧子方有些疑惑,他是不讚同山石前輩和君照影下山的,若是這兩人有個什麽萬一,將來他要怎麽跟小離交代?


    “盛朝已經向煙霞觀遞交了國書,要與煙霞觀結盟共同對付百黎和昭國。”呂洞賓開了口,無論臉色還是語氣都表明了他的不悅。“修士之爭,到底還是將俗世皇朝牽扯了進來,老頭子再不能清修了。(.)”


    當年呂洞賓和蚩靈他們表示不會下山的時候,顧子方就隱約猜到了原因。小離是一心想要回去的,無我居裏的人,恐怕連君照影和雁虞也是想著要跟小離一起走的,所以滄海大陸修真界的戰爭他們沒興趣參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既然師父都沒說什麽,顧子方自然樂得裝不知道,有人在他跟前抱怨他也會用小離下落未明遮掩過去。可是現在,山石前輩他們也坐不住了嗎?


    看了一眼跟在山石前輩和君照影身後的蚩靈他們,顧子方想要說點什麽,最終卻隻能拐到另一個話題上去。“我去過仙塚,那外麵有一道結界,無法靠近。無極說,有大道法則的痕跡,修真界恐怕沒人能突破。”


    這件事重無並沒有跟呂洞賓他們說過。實際上,自從君即離進入仙塚,重無就再也沒有在呂洞賓他們麵前現身,所有的消息或是任務都是通過係、統來傳達的。現下聽到顧子方的話,呂洞賓不知怎麽就安心了一些。


    “連夜趕路,還是先進去休息吧。”沉默了一會兒,顧子方側身做出引領的姿勢。


    看呂洞賓他們點了頭,不二猴開口道。“我跟畫影布置好防禦陣再去。”顧子方對陣法沒多大研究,布下的防禦結界也隻是煙霞觀慣用的類型,對於不二猴和畫影來說完全不夠看。


    呂洞賓點點頭,提醒了一下。“此處離盛朝邊軍所在並不算遠,你們布置的時候須注意這一點。結盟之事已經定下了,他們的軍隊想必很快就會收到消息,到時候自然是要來拜訪的。”別叫人家來了卻什麽都看不到。


    顧子方知道畫影跟不二猴的陣法水平遠超自己,也沒反對,帶路將呂洞賓他們送到自己的帳篷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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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呂洞賓所料,第二天下午盛朝邊軍的最高將領傅雲嘯就帶著兩個親衛來到了營地。身為鎮邊大將軍,傅雲嘯並不像許多官員那樣對修士卑躬屈膝,當然也並不倨傲。其實傅雲嘯心裏對修士是有些排斥的,因為他很清楚這場仗本可以不打。


    傅雲嘯公事公辦的將皇帝的意思傳達了,也商量好了聯係的方式,並且表明了隻有在百黎軍隊出現的時候他們才會出動。傅雲嘯不是傻子,盛朝皇帝更不是,他們不會天真的以為自己的軍隊能跟修士抗衡。


    送走了傅雲嘯,顧子方才發現蚩靈的表情有些奇怪。


    “像。”突然冒出這麽一個字,蚩靈的表情有些惆悵。“若不是知道不可能,我真會以為是他。”


    “怎麽了?”顧子方總覺得,蚩靈的表情像是沉浸在什麽他不知道的回憶裏,本能的就想問一問。


    “……沒什麽,隻是那個將軍讓我想起一個故人罷了。”如果那時候不是戰亂,說不定花謹言真會被那個傅雲嘯給拐跑吧?可如果不是戰亂,花謹言不會去天策府,自然就不會認識傅雲嘯了。不想在這時候提起當年,蚩靈收斂了情緒。“老爺子,要不要派個人去邊軍那邊盯著?金翅大妖不可能不知道這裏有煙霞觀的人,他要是想輕輕鬆鬆的進入中州,邊軍那邊更好下手吧?”


    思索了一下,呂洞賓認同蚩靈的猜測。“不二,你去吧,暗中保護你比較擅長。若是金翅大妖出現,記得及時給我們傳消息。”


    “好,我這就去。”答應了一聲,不二猴閃身就離開了。


    沉默了一會兒,顧子方才感歎道。“為什麽一定要把凡俗界牽扯進來呢,明明跟他們無關。”


    “利益之爭,沒有什麽道理可講。”一直沒說話的君照影突然開口,那語氣任誰聽到了都會察覺到其中的冷意。“何況,就算他們不這麽做,就真的可以不被牽連了?局勢已然失去了控製,除非立即有個結果,否則就算是有哪個宗門想要停手也做不到了。”


    搖了搖頭,顧子方也知道君照影說得對,可心裏到底是有些接受不了。不過,眼下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了。收斂了情緒,顧子方看向呂洞賓。“前輩能來,我倒是安心了不少。就把握大局而言,我還是差得很遠。”


    這七十年來呂洞賓一直在煙霞觀中未曾下山,而顧子方卻是一直四處奔忙,偶爾回去也總會因為各自的忙碌而錯開。嚴格的說起來呂洞賓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過顧子方了,冷不丁從顧子方口中聽到大局這樣的字眼,呂洞賓有那麽片刻的恍惚。“仙塚離這裏有多遠?”


    “往南六百裏。”顧子方以為呂洞賓是想要親眼去看看。


    點了點頭,呂洞賓於意識裏調出係、統中的地圖,仔細看了好一會兒。“離這裏太近了。”頓了頓,拿出紙筆標出幾個地點和大概的距離。“若是在那裏設伏,再想辦法引我們過去,就能輕而易舉的將我們逼到絕境。”


    皺著眉頭盯著呂洞賓畫出的簡圖,顧子方覺得對方的推測不無道理。“要不是因為小離,我不可能會想到去仙塚看看。可金翅大妖明顯沒有理由去查看,他隻需要知道仙塚是凶地就夠了。隻要將我們逼到仙塚門口,一麵是敵人,一麵是仙塚,怎麽選都沒有什麽好結果。而且,如果在那裏布下殺陣,或者想法子將我們打進仙塚,一網打盡也不是做不到。”


    聽著顧子方的話,蚩靈有些不適應。盡管重無一早就警告過他們顧子方已經大變樣了,可畢竟戰亂開始之後就很少接觸,並沒有機會去驗證。不過,蚩靈很快就按下了心裏的念頭。“即便仙塚是可以進去暫避的地方,現在也進不去了。你說的那個結界我不覺得我們能破解,而且也不確定強攻的話會不會遭到反噬。也就是說,如果金翅大妖真的在那裏設伏引我們過去,全軍覆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不我先過去盯著?”青陌接過蚩靈的話頭,提議道。“我的隱匿能力擺在那裏,如果他們真的設伏,我也沒必要去阻止,隻需要趕回來告訴你們,做好防備不上當就行了。”


    “不,如果他們真要在那裏設伏,就不會允許我們有不上當的機會。”畫影搖搖頭,並不覺得對方會設計一個這麽容易解決的陷阱。“別忘了,這裏除了我們之外還有盛朝的邊軍,還有居住在邊城的百姓。如果他們以那些邊軍或者百姓為誘餌呢?我們救還是不救?如果救,我們就隻能硬著頭皮跳進陷阱裏去。”


    “的確是有這樣的可能,就算金翅大妖的人馬顧忌著因果不好對盛朝的人出手,可那百黎卻沒什麽不好出手的。”阿寶憨憨的點頭,眼中閃過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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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說呂洞賓他們正為如何防備金翅大妖借仙塚設伏而頭痛,此時的仙塚之內卻是一番驚天動地的景象。


    重無皺著眉頭,君即離的心魔比他原以為的還要可怖,如果不是在仙塚,隻怕雷劫早就下來了。上次衝擊合體境時君即離算是誤打誤撞過了心魔劫,但重無並不放心。君即離接下來要麵對的是大乘雷劫和飛升雷劫,這兩次雷劫本來就夠艱難了,天道又早早布下了先手。因此,為了君即離不至於真的在雷劫中因為心魔而隕落,重無提出了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幹脆把心魔引出來讓君即離徹底解決掉。


    法子是重無提出來的,君即離沒反對,但並沒有用重無所提供的解決方式。依重無的意思,徹底消滅心魔是最妥當的辦法。而君即離卻堅持心魔也是自己的一部分,與其舍棄,還不如善加運用。正好君即離的佩劍臨風歎早就在戰鬥中損毀了,仙塚裏又找不到替換的,不過是勉強用著,因此非常有創意的提出要把心魔煉化成自己的劍。


    重無驚訝之下,倒也覺得可行。即使是天材地寶鑄造的劍,在沒有劍靈的情況下要做到如臂指使也需要漫長的時間,且很可能到最後都不能做到完全契合。而劍靈不是那麽好得的,能夠和主人心意相通的劍靈就更難得。相比之下,還能有什麽材料或者劍靈能比心魔更契合的?不必考慮材料是否能夠承載君即離的靈力和劍意,省去了養劍和溝通的過程,的確是物盡其用。這樣大膽的法子,真不知道君即離怎麽想出來的。


    不過,也難怪天道要說君即離魔性深重了。重無看著君即離的心魔,那氣息簡直就跟魔界土生土長的天魔沒多大區別了,看來這妖孽的稱呼倒也不是白白叫的。眼看著君即離跟自己的心魔打得昏天暗地,重無也隻能一邊吐槽一邊擔心了。


    忽然看了一眼仙塚外麵的方向,重無諷刺的笑了笑,仍舊將注意力放在君即離這邊。


    瞄了一眼心魔的狀況,估摸著君即離快要成功了。這七十年來,他想讓君即離在這仙塚裏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獲取的東西,君即離已經超額完成了。如果不是他壓製著君即離的修為,就是一舉衝擊到大乘中期也是可以的。當然,君即離自己也沒打算這麽早晉升大乘,至少不能比顧子方早。再說君即離還是拖家帶口的主,雖說可以讓呂洞賓他們進入空霧道場帶著飛升,可到了仙界該怎麽辦?一直躲在道場裏?


    君即離對於呂洞賓他們的盤算,重無也給出了可行的建議,隻是還要看實際情況。這些年他一直有把外麵的情況告訴君即離,但總還是要親身體驗才能更好決定。按說君即離在仙塚閉關是不該知道那麽多的,可重無很清楚那些消息沒可能擾亂這妖孽的心境――實際上他很懷疑究竟有沒有什麽是能夠擾亂這家夥的心境的。


    “你贏了。”已經被打得淒慘無比的心魔神色複雜的看著君即離,再沒了不甘。“主人。”


    君即離的狀況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畢竟心魔是和他一樣的實力,甚至比他更為凶悍。“不必這麽叫我,你是我的一部分,或者說另一個我。我不願意舍棄你,隻是因為我不想讓自己變得不完整。”


    作為心魔,她很清楚修士對於心魔是什麽態度,可她家這位偏和所有人都不一樣。這麽一想,連最後那點怨氣也沒了。嗬,這就是她的君主,腦回路從來都不在你能想象的範疇之內。


    “那麽,我要開始了。”見君即離這邊已經有了結果,重無也不吐槽了。{記住,你將是第一個以劍的形式存在、而沒有被消滅的心魔。}


    {我知道。}雖然知道重無說這話意在警告自己,但心魔卻沒有反感。{我家這位君主,從來都是不走尋常路的妖孽。臣服於他,成為他的劍,不僅不丟臉,還能和他一起痛痛快快的打回去。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會做什麽不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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