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允和溫琳送瓦兒去飛馬賓館,夜晚的微風吹動,有了些許秋涼之意。瓦兒仍然不知疲倦地哼唱一首歌曲,一聽,竟然是張信哲的《愛如潮水》。關允不由一笑,小小年紀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時候,知道什麽是愛如潮水?


    回想起在大學時愛如潮水的時光,關允一陣感傷,等潮水退去,留給他的隻是遍地的貝殼和一地的傷心,京城……距離孔縣隻有四百多公裏的京城,曾經承載了他多少夢想和希望,但現在,卻是他最不願意提及和回憶的地方。


    本來瓦兒隻想讓關允一人送她去賓館,李逸風想讓王車軍一同陪同,瓦兒堅決不讓。關允知道李逸風的愛女心思,就提出讓溫琳一起,李逸風才放了心。


    去時的路上,溫琳沒有說一句話,心事重重的樣子。等好不容易安置下了瓦兒,哄了瓦兒去睡,從賓館出來後,隻剩下了溫琳和關允時,溫琳才艱難地開了口。


    “關允,你真的不認真考慮一下去大城市發展的可能性?外麵的天地很廣闊,你怎麽就一根筋兒?”一開口,溫琳就是恨鐵不成鋼的責怪。


    夜晚的孔縣縣城大街上並沒有什麽人,關允站在縣委大院的對麵,依稀可以看清黑色的縣政府和紅色的黨委兩塊牌子,他回頭看了溫琳一眼,才注意到不知何時溫琳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不再是落水時的裙裝,而是換了一身褲裝。


    “你是不是怕我和你競爭副科的名額?”關允開了一個玩笑。


    “你……”溫琳氣極,伸手推了關允一把,不解氣,又抬腿踢了他一腳,“你氣死我算了,我以後再也不管你了。”


    “好了,不生氣了,琳姐姐,我錯了還不行?”關允隻好向溫琳道歉,他也就是誠心逗逗溫琳,其實心裏明白得很,溫琳是真關心他的前途。


    “一邊兒去,你心裏隻有瓦妹妹,沒有琳姐姐。”溫琳沒過馬路回縣委,而是朝路旁的樹林走去。關允知道她有話要說,就跟了過去。


    “你知道市裏來了哪個領導?”


    “不知道。”作為縣長的通訊員,到現在也沒人告訴他市裏來的領導是哪位,確實說不過去。


    “是我姨。”溫琳本來一直猶豫要不要告訴關允真相,見關允還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也不知為什麽,她就是氣得不行,覺得不打醒關允,關允說不定真廢在孔縣了,“孔縣要有重大人事變動了。”


    關允沒說話,其實他已經猜到市裏來人是市委組織部副部長葉林,溫琳的大姨。


    關允為人不但注意細節,觀察細致,而且記憶力強,市委每個領導的電話號碼他都爛熟於胸,雖然他不夠資格打出,但卻始終牢牢記在腦中,以備不時之需。


    同樣,市委領導每人的專用牌照,他也了如指掌。


    送瓦兒的時候,原先空出的一號位置已經停了一輛市委牌照的汽車,他掃了一眼,將車牌號碼一對照,就已經知道了來人是誰。當時心中就是一緊,難道他說先前的分析結果不對,市委來人,還是為了調整縣委班子?否則,為什麽市委組織部副部長葉林要連夜趕來孔縣?


    葉林在市委組織部排名雖然不是十分靠前,但在幾名副部長中,是唯一的一名女性副部長,而且分管幹部考核,權力極大。


    但又一想,市委不可能突然就調整孔縣班子,孔縣的各項工作剛剛步入正軌,縱然李逸風和冷楓步調不一致,但大麵上還是維持了正常的運轉,而冷楓到任才一年多光景,現在調走,不但是對冷楓工作的全盤否定,也不利於孔縣今後的發展和工作開展。


    還有一點讓關允更加肯定的是,退一萬步講,就算冷楓被李逸風打敗了,要被搬開了,市委也不會急著連夜就派一名組織部副部長來宣布,至少也要緩一緩,安撫一下冷楓的情緒。


    那麽溫琳說的孔縣有重大人事變動,又是指什麽變動?關允就問:“要出什麽大事了?”


    明明是溫琳剛剛挑起了話題,現在關允一問,她反而又猶豫了,遲疑著踢了踢腳下的落葉,不肯開口了。關允笑了笑,也沒勉強溫琳:“不早了,早點休息,明天估計會很忙。”說完,擺擺手,他轉身走了。


    望著關允遠去的背影,溫琳氣得一腳踢在一棵大樹上:“踢死你,臭關允,你等著,等你後悔的時候,別想讓我安慰你。”


    溫琳的話關允已經聽不到了,他回到了縣委後院的單身宿舍,倒頭倒睡,還沒心沒肺地睡得十分香甜,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明天要發生什麽。


    清晨的孔縣縣城,到處彌漫著煤炭和木炭的氣息。煤炭是燒來熬粥,木炭是用來烤製燒餅和火燒。縣城人口不多,但早起擺攤賣早飯的勞苦大眾,還是大有人在。


    關允早早起來,先是沿縣委大院前麵的誠實路跑步兩公裏,然後和往常一樣來到寬心小吃攤吃早飯。在大學裏養成的早起鍛練的習慣,回到孔縣後一直沒有落下,每天都堅持不斷。關允告誡自己,鍛練身體不僅僅是為了強身健體,也是為了時刻提醒自己,不要懈怠,要永遠保持向上的動力。


    寬心小吃攤和常見的夫妻攤不同的是,攤主是一個看不出實際年齡的單身老頭,說是五十多歲,也像,說他六七十歲,也有,他到底有多大,誰也說不清。


    寬心小吃攤一年365天,幾乎每天都風雨無阻地出攤,從來沒有一天缺席,而且每天都還非常準時。


    老頭姓容,縣城的人都叫他老容頭。老容頭不是孔縣人,來自哪裏,無人知曉,隻是從他一口微帶京腔的普通話可以猜測,他應該是京城一帶人氏。至於老容頭什麽時候來到的孔縣,又為什麽要落根孔縣,誰也說不清楚,但關允卻隱約知道應該是在他大學畢業分配到孔縣幾天之後,老容頭的早點攤才出現。


    整個孔縣,也沒幾人知道老容頭的大名叫容半山。


    老容頭單身一人,從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有家人。他的早點攤以賣燒餅和豆腐腦、米粥為主,一個人一邊打燒餅,一邊為客人盛豆腐腦或米粥,每天五點支攤,十點收攤,其餘時間去了哪裏或是在做什麽,基本整個孔縣怕是除了關允之外,誰也不知道。


    沒人關心一個賣早點的老頭子的生活。


    老容頭的燒餅全部用木炭烤製,香脆可口。米粥是用文火慢熬,半夜就開始支火,一直熬到淩晨,香氣四溢,綿軟養人。再加上他自製的鹹菜也十分好吃,他的生意就一直很好,在縣城也算是一道獨特的風景。


    “老容頭,來四個燒餅,一碗豆腐腦和一碗米粥。”關允拿過一個馬紮坐下,大口大口地呼吸早晨新鮮的空氣,迎著初升的朝陽而坐,心中充滿了活力。


    或許在別人眼中,容半山是一個異鄉客,流落到了孔縣,以賣早點為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但在關允心中,容半山是一個高人。


    上次在平丘潭前關允對溫琳說,他背後有高人指點,當時溫琳以為是一句戲言,是關允敷衍她,其實不然,關允的背後還真有高人。高人,就是人稱老容頭的容半山。


    關允一回到孔縣就認識了容半山,他在京城上學四年,一見之下,就對操一口京腔的容半山大感親切,再加上容半山的早點確實做得好吃,一來二去,他和容半山就成了忘年交。


    今天吃早飯的人並不多,主要是周日,而且又太早的緣故。關允一邊吃一邊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老容頭,今天沒時間幫你了……”


    平常有時間的話,關允都會幫老容頭搭一把手,替他揉麵或是燒火,半年時間,關允就學會了打燒餅和熬粥。當然,學了一門手藝不是他從老容頭身上得到的最大的收獲,通過接觸和了解,老容頭在關允眼中就是一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對曆史典故和人物傳記十分精通的高人!


    而且還是世外高人。


    關允最喜歡聽老容頭講曆史故事,和正史野史都不同的是,老容頭講出來的曆史,不但妙趣橫生,而且還有現實意義,以史為鑒,可以明得失,每個故事都能讓曆史照進現實,甚至還可以和孔縣的現狀有相通之處,對他的啟發很大。也正是在老容頭的影響下,關允才開始換了一種角度讀史,不再是以前隻為讀什麽腐朽的封建社會必須走向滅亡的幼稚閱讀,而是從中吸取了許多有益的營養,真正做到了開卷有益。


    在讀史的過程和老容頭的曆史故事中,一次又一次讓關允對孔縣的局勢有了多視角的全新認識。


    盡管老容頭從來都是一副滄桑和潦倒的形象,盡管關允從來沒有真正認為老容頭是什麽世外高人,而且他對老容頭隻有親近之心沒有崇拜之意,但並不防礙他戲稱老容頭是他在官場上的指路明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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