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少華對梅縣班子的處理問題,想了兩天,他一筆一畫地在筆記本上做了一個初步的方案,胡國聖撤職,留黨察看一年,朱齊,開除公職、黨籍,移交檢察院以瀆職罪論處,其他的縣委政府領導也是從重處理,撤職的三位,移交檢察院的兩位。


    宋剛聽黃濤簡單介紹了汪少華拿出的這個處分方案後,嚇了一跳,這也太重了一點吧,簡直是不分青紅皂白了。朱齊,一個多麽本分勤勞的幹部,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蹲幾年牢房?


    宋剛在家休息也不得安寧,來往的客人多,使得家裏似乎成了賓館,住了兩天,他隻好又起程回了臨江市,坐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韓斌又成了大忙人,手機響個不停,都是預約來見宋剛的。韓斌最近覺得宋剛有些改變,過去很幹脆地說“不見”的話,最近明顯的少了,他有空就盡量地接見那些人。


    另一個人也驚奇地突然發現,宋剛有異象,這人就是汪少華。他在想,最近,怎麽這麽多人往宋剛那裏跑?難道這些人不知道他就要離職了嗎?至少不是臨江的市長了,犯得著這麽去巴結他?


    突然,汪少華想起了一件事,最近往自己這裏來匯報工作的人突然變少了,這是怎麽回事?不想沒事,一想嚇一跳,難道宋剛不會被“安置”?臨江的市長仍然會是他,原來的擔憂看來真值得擔憂了。可是,他通過朋友在省裏麵打探,宋剛的確打了辭呈,省委也正準備給他處分,甚至還在考慮他的工作安排問題,聽到這個消息以後,汪少華又稍稍放了一些心。他現在寧願由黃濤當市長,也不想宋剛多幹一天了,有他在,如芒刺在背,難受的很。本來,他想等宋剛處分了後再對梅縣的班子作調整,可省委在催了,不趕緊處理了會挨罵的了,省裏還等著向中央交差呢。


    汪少華把他的建議給了宋剛一份,宋剛看了看,不由得眉頭緊皺,他想,你汪少華也真下得狠手,有我在市裏麵擔了這份責任,你倒是太平無事了,可你也做得出,對下麵的人可毫不客氣,真正有責任的人現在都已經被關起來了,負有領導責任的,你也該分清是非,胡國聖、朱齊來梅縣有多久?不到一年時間,撤職和蹲牢房那也太過了一些,冤也不能冤得六月雪吧?宋剛說:“這份方案,處分太重了,希望書記適當地減輕點。”


    “過了嗎?他們出這麽大的事,省市兩級也被他們連累了,這處分不過,應該還要重一些就好。”汪少華說。


    “這是我個人的意思,看看其他同誌的意見吧。”宋剛不想和他爭吵。


    “那好吧。看看其他同誌的意見,但我們總得給省裏一個滿意的答複,太輕了省裏這一關肯定過不了,別說省裏,就是輿論這一關也沒法過。”汪少華是知道媒體的厲害的。心想,要不是那姓瞿的記者,哪會有現在這事。當然,他內心又很感激瞿記,沒有瞿記者,哪有宋剛要走的可能性?


    在征求意見時,汪少華幾乎是處處碰釘子,除林德才大致同意這一方案外,其他沒有哪位常委讚成他的這一方案。等一個個被他叫道辦公室來的人出去後,他氣惱地把這個方案丟在地上,惡狠狠地在這個方案上吐了一口唾沫,嘴裏嘟噥道:“宋剛,宋剛,他娘的,都是你宋剛在作怪。你等著,我要好好看看你滾蛋後的倒黴相。”他真的會滾蛋嗎?他又開始琢磨了。最近,特別是這兩天,他琢磨得有些心痛,隱隱約約感覺到宋剛不會走。宋剛會走嗎?他痛苦地問著自己。


    宋剛走不走,不是汪少華一時琢磨得出的事,想多了也沒有用,幹脆不想了。還是梅縣的班子問題,既然這麽多常委不同意,他隻好又仔細琢磨了一回。已經迫在眉睫,需要討論了,他做了適當的調整,這次非通過不行。


    常委會又進行了一次初步討論,汪少華很失望,他的方案,曹翰墨反對,林德才支持,其他的人以沉默抗議。說是沉默也不是不說話,話說了,比較泛,沒說支持也沒說反對,隻是說現在的官員也難當,責任追究起來,於法應當,於理不合。官運好的,一馬平川,一路過來春光明媚;官運差的,一夜之間大難臨頭,摔得粉身碎骨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林德才說:“我支持應該從重從嚴處理,這樣嚴重的事,出在我們臨江市是嚴重的失職,我讚成這個方案。”


    曹翰墨說:“我認為什麽事都應該以事實為依據,有直接責任的人都已經負了責了,間接責任還是不要這麽重。假如胡國聖和朱齊等知情的話,那是應該負責的,可是,他們來梅縣的時間實在是有限。再說,梅縣的班子好容易有今天這樣子。我不讚成處理太過分了。”


    宋剛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他想,林德才也是個心狠手辣的家夥,自己怎麽放蕩都行,對別人就這麽刻薄。


    汪少華知道不會有更多的人支持他的方案了,氣惱地說,組織部拿個方案吧,盡快,加點班吧,最近兩天把這事處理了,我還要到省裏麵匯報。


    中午,又沒有飯局,汪少華很憤怒。過去,請他吃飯的人要排隊,最近突然就少了,莫名其妙的就少了。“他娘的,看來不重振威風是不行了,都背離老子而去。宋剛不走,真他娘的日子難過。不走?老子想辦法讓你走。”他自個兒嘟噥道。


    中午,汪少華沒有飯局,就在娟兒那裏睡了一覺。臨睡時吃了點安眠藥,汪少華睡得很死,連調到震動音的手機響了很久也沒聽到。


    一覺醒來,窗戶外已經是夜色蒙蒙。汪少華一看自己的手機,時間已經七點多了,早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又一看,心裏有些緊張,有十幾個未接電話,都是辦公室和他的秘書打來的。他趕緊撥通了秘書的電話,“有什麽事嗎?小劉。”


    小劉說:“省委來電話,要您今晚上到省裏去,李有鈞省長要找您談話。時間是晚上八點,現在已經遲了,怎麽辦呢?是不是請個假?”


    “那怎麽行?不能請假,我就去。你趕快要小李來接我,他知道我在哪裏。”汪少華一邊急忙穿衣服,一邊對他的秘書說。


    “小李也把機關了,不知道哪裏瘋去了。我調一部警車來送算了,您在哪裏呢?”小劉問。


    汪少華傻了,這怎麽可以讓他知道呢?忙說:“算了,你要警車在市委門口等吧,我就過來。”說完,又對娟兒說,“你快送我到市委附近吧。這小李不知哪裏去了?唉,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讓他知道一些我們倆的事,他就狂起來,真是的,怎麽可以關機呢?”


    娟兒說:“我知道他在哪裏,我把他叫過來吧。”說完,打了個電話。汪少華疑惑地問:“你怎麽知道他在哪裏?”


    娟兒咯咯地笑著說,“我們是女子與小人嘛,一類的人怎麽會不知道呢?”汪少華忙說:“別生氣,我不是說你,你不同,你是真心的對我好。這是孔夫子的一句話。”


    娟兒說:“我知道,‘近則不遜、遠則生怨’。我為什麽知道是小李在哪裏?上梁不正下梁歪唄,他還不是跟我的一個服務員好上了?你一到我這裏,他就會去陪小沈。”


    “小沈跟他好?我們的事小李不會告訴她吧?”汪少華問了一句很愚蠢的話。


    娟兒正準備說,樓下的車子按響了喇叭,“快去,快去,小李已經在樓下了。”娟兒一邊說,一邊把茶杯端給汪少華喝了口茶,“你還沒吃飯,路上隨便買點東西吃算了。”


    汪少華對娟兒裸露的身子來不及再摸一摸了,急急忙忙就下樓去了。


    “到省政府。要快點,已經遲到了。”汪少華上車後對司機小李說,“你到哪兒去了?怎麽把手機也關了呢?要是曹翰墨秘書長知道你關機了,肯定會要處罰你的。”


    小李有些油渣,嬉皮笑臉地說:“沒事,娟姐知道我在哪裏就行了。我一般都會在神怡茶語等你的。”


    “你跟小沈好?”汪少華斜著眼看著小李問。“沒有的事,娟姐說的吧?真沒有這回事,她亂猜的。”小李得意地笑著說。“我不管有沒有這事,我和娟兒的事,你可不能亂講喲。”汪少華說。


    “知道,我這裏您就放心吧。我跟幾位書記開過車,我從來不會亂講的,要不我怎麽可以長期給書記開車呢?您就放一萬個心。”小李一邊說,一邊加快了車速。


    汪少華心急如火,幾次催小李開快點。這小李車技也確實不賴,一上高速,又來了個一百六十碼。在有測速的地段也沒有減速,他想,罰錢又不是罰他的。


    來到李有鈞辦公室,汪少華忙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路上堵車很厲害。李有鈞沒說他遲到的事,麵帶微笑地請氣喘籲籲的汪少華坐。要是在其他時候,他即使不發脾氣,臉色也會不好看,通知晚上八點,現在都已經是九點多了,遲到一個多小時,怎麽可能不給點臉色呢?


    汪少華看著麵帶微笑的李有鈞,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他想,多半是準備挨中央處分了,在離開之前沒必要再做惡人頭了。


    “少華,今天要你過來一趟,是想聽一聽你對文靜的看法。”李有鈞說。


    這句沒頭緒的話,讓汪少華不好怎麽回答,他怔怔地看著李有鈞,希望他有所提示。他想,李有鈞要為這次梅縣的事挑上一肩,張文靜坐在岸上,是不是他們之間有了什麽意見或者衝突呢?


    這話真不好說,說張文靜的好話吧?李有鈞會覺得刺耳;說他的壞話吧?今後的頂頭上司是張文靜,那就更不好輕易得罪了。


    汪少華這種人說話,典型的是以領導的意誌為意誌的人,領導說好就好,領導說不好就不好,或者說,領導希望聽什麽話他就說什麽話。當年趙高指鹿為馬,其實並不稀奇,那些說“馬”的後代經過這麽多代的繁衍生息,後繼有人得很,汪少華的血脈裏就可能流有那些說“馬”的人的正宗血液。


    可領導已經問了話了,那怎麽也得回答幾句呀,他裝作思考了片刻,說:“省長,作為我們做下屬的,平時也就是認真領會和貫徹落實省委政府的指示精神,對文靜書記個人嘛,真還沒細想過,我……我也不好怎麽個回答。嘿嘿,嘿嘿。”他隻好“嘿嘿”收場。


    李有鈞省長微微一笑,說:“作為下屬,一般也不好去評價自己的上司,我理解。你覺得這幾年省委的工作作風和工作實績怎樣呢?就是說,你們作為地市一級的負責人,站在自己工作的角度來看,有什麽意見和建議?”


    要是在平日裏,這話很好回答,一頓頌詞不但說得十分順溜、十分的純熟、十分的華麗,而且根本不需打什麽腹稿,張口就出,張口就來。可今天是個難題,頌詞大多,那就是讚揚張文靜;說得太少,那一旦傳出去,會說我汪少華對省委、政府有意見,省委可不是一個人的省委,其他的領導一起得罪了,那今後自己還怎麽混日子?汪少華幹笑了幾聲,說:“省委作為一個領導集體,當然是作風過得硬,成績顯著,……”所有的頌詞都冠上一個“集體”,不痛不癢的滑溜溜幾句話。


    話不多,特別是今天,真不能多說話。禍從口出病從口入的道理千真萬確,幾千年不破的真理。當然,也不是什麽時候都是話越少越好,該在領導麵前展現水平的時候,在領導麵前唱頌歌的時候,在領導麵前表述自己功勞的時候,那是要充分地講,大講特講,誇張地講。


    李有鈞聽完汪少華僅僅說了幾句圓溜溜的話,他又是微微地笑了笑,說:“少華,那你對宋剛的看法如何?”


    正才是正題,今晚李有鈞叫我來就是為這事,汪少華想。可是,今天這話也不好講,他想,宋剛和李有鈞都是去“赴死”的人,是這次梅縣事件的替罪羊,說“死人”的壞話總不是件好事,加上李有鈞和宋剛都是“同病”,自然也就“相憐”,當然不能在李有鈞麵前說宋剛的壞話。再說,在他麵前說宋剛的壞話有什麽用呢?決定宋剛命運的人是張文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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