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少華這回是真垮得一塌糊塗,精神徹底的崩潰了。


    還有什麽希望?他哀歎,他琢磨,自己從黃庭宏那裏回來才兩天,形勢怎麽就直轉而下呢?黃庭宏明明說宋剛沒背景,明明說自己大膽地幹,怎麽風雲突變得那麽快?真是世事難料,太難料了。領導的話真是太難琢磨了,當麵是人背後是鬼,陰險啊,狠毒啊。


    汪少華內心發出悲慘的哀歎。


    突然,他想起一個故事,不是故事,是確有其事。曾經有個副廳長,喜歡搓麻將,名聲不太好,人稱麻將廳長。有天,分管的副省長找他聊天,起先,他有些緊張,可是這一聊天啊,那位副廳長如見到了親人一般,為啥?那位副省長對他讚賞有加,說他能力很強啊,工作有魄力啊,年紀也還輕,將來很可能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啊。那位副廳長一聽,覺得自己眼前一片陽光燦爛,未來美好如畫,那領導的話語,真是如聞天籟之聲。這位領導真是太好了!太慈祥!太和藹了!因此,他預感,自己很快就有升遷的可能。正當他沾沾自喜的時候,他的一位同學對他說:“那位副省長真的是對你這麽說的?”那位副廳長說:“是呀?哪還有錯?他走的時候還握著我的手說,好好幹吧,好好幹吧,我是很欣賞你的。”他的同學說:“老同學,隻怕是你的麻將搓得太多了,今後,這搓麻將的時間會多得不得了呢。”那位副廳長不理解地說:“此話怎講?”那位老同學說:“讓你喝醬油唄,鹹死你。你想,人家分管副省長也就是分管你們一塊,也許,你們平日的交情是有一些,可深嗎?不是很深吧?是你的工作突出嗎?不是吧?倒是你的牌名太出名了,廳長對你有些意見了,我想啊,隻怕是人事調整快到了,他先跟你打打預防針,到時你被調整到一個很清閑的清水衙門裏,你可別怪他。”那位副廳長不以為然,繼續熱愛著他的業餘愛好,果然,三個月後,那位副廳長“平級調動”到了個清閑得除了用搓麻將來打發時間,否則就覺得那裏的時鍾怎麽就比別的地方慢了好幾倍的感覺的部門。


    難道黃庭宏也使用了這一招?汪少華痛苦地想著。不久,汪少華的預感似乎真的應驗了,省委通知,一周後,黃庭宏將親自帶隊來臨江,陪同的人員主要是省委組織部的領導。


    完了,真的完了。省委書記親自帶領組織部來考察,這可是聞所未聞的事。黃庭宏是沿海地區來的領導,觀念與辦事風格與內地迥然不同,隻怕是要當場免誰的職,幹部能上能下啊,這是發達地區的作風呢。用得著黃庭宏自己帶隊來任免的職位,除了書記一職,還有別的職位嗎?汪少華這麽想著,他越想越氣餒,越想越絕望。


    黃庭遠,汪少華想到了這根救命稻草,可是,又覺得靠不住,前幾天才用了重金打點,現在就風雲突變了,看來,黃庭遠沒得用。沒得用也要試一試,大海裏的稻草有什麽用?但也得撈呀,要不,怎麽叫救命稻草?雖然救不了命,但撈著再說,這是絕望時本能的反應。


    黃庭遠的電話是通了,可這家夥竟然沒有說我問問黃庭宏吧,他問也沒問就直截了當地說:“沒有的事,不可能的事,你沒有必要擔心。”汪少華聽起來很刺耳,心想,你是省委書記呀?你說不沒事就沒事?不過,黃庭遠最後補充了一句話,倒是讓汪少華看到了一絲淡淡的曙光,他說:“我等會就打個電話給他,幫你說說,沒有辦不了的事。你放心吧。”


    汪少華會放心?直到第二天再次接通黃庭遠的電話,他才放心了一點點,黃庭遠說:“我給我宏哥打了電話,沒事的。”這是最後一個電話,黃庭遠就關機了。


    汪少華沒有天真到真的“放心”了,如今,狐假虎威,偷摸拐騙的人多得是,黃庭遠這油光發亮的頭發就讓人覺得不踏實,因此,汪少華繼續痛苦著,繼續絕望著。


    曾佩賢,沒有打聽到他會有一絲一毫的異動消息。曾佩賢試著給省委組織部的某位領導打了個電話,回答的話令曾佩賢欣喜若狂,“哈哈,哪有什麽別的事?你放心吧。不過呢,臨江的班子不團結,我們是注意到了,這次來嘛,沒你的事。”這話雖然不甚明了,可話中的意思很清楚了,就是說,臨江的班子不團結,這次黃庭宏來臨江市,就是為這事來的,可是,不是衝著你曾佩賢來的。不是衝著我曾佩賢來,那就是衝著汪少華來喲。


    曾佩賢放心了。他這“代”市長仍然是言正名順的市長,人代會一年一度,林德才去掉一個“代”字不久就進了牢房,所以,曾佩賢一直“代”到了今天。不過,“代”不“代”沒關係,幾個月後他的“代”字也就去掉了。他之所以放心,是上級的意圖,加上北京的背景也還有些實力,特別是有個汪少華的不良口碑在這裏,大事沒辦成,小事做不了,這不是他的原因,是汪少華造成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夠了,有了這句話足夠了,汪少華鐵定是要倒黴了。曾佩賢得出了結論。


    很快,臨江的官場又開始議論紛紛,人嘛,有一種看災難片的怪癖,刺激、過癮、快感。這次,臨江官場有人要大難臨頭了。因此,議論的、猜測的人不僅是官場,連普通百姓也參加了進來。大街小巷議論、辦公室裏議論,茶餘飯後議論、上班時間議論。


    平常,謠言一起,很快會有很多的版本,版本越多,可靠性就越小,可是這次,整個臨江的議論出奇的一致,隻有一個版本,那就是汪少華下位,會被當場免職,接任的是宋剛。


    這種議論讓臨江人,或者是說絕大部分的臨江人很高興,他們早就希望宋剛能夠在臨江大展一下拳腳了。當然,不相信這版本的人也是有的,曹翰墨等人就不相信,常委們大部分也不相信,哪有不給汪少華適當安排就這麽馬虎了事的事?在常委裏,汪少華焦慮不安地既信又不信,曾佩賢鐵定的是相信。這就驗證了宋剛的一句話,常委裏,大部分的人是有水平的。


    楊瑩很少給宋剛打電話,過去,她給宋剛打電話很坦然,現在不同了,自從他們有過那麽一晚以後,楊瑩就不輕易打電話給宋剛了。別扭,她覺得太難為情了。她記得,也就是宋剛出獄時,楊瑩打過一次電話而已,從此,她雖然仍然惦記著他,但再也沒有打過電話給他。


    今天,楊瑩實在是忍不住了,她不準備約宋剛出來坐,但她想聽聽宋剛的聲音,更想知道對宋剛的傳聞是不是真實的。


    “外麵都說你接任書記,有這回事嗎?”楊瑩在電話裏沒有稱呼宋剛的名字和職位,就直截了當地問道。


    宋剛聽到是楊瑩的聲音,心突突地跳著,忙說:“沒有的事。都是謠言呢。”


    失望和焦急的楊瑩沒等宋剛再說下去,就急切地想證實,宋剛這話不是真實的話,她急促地說:“外麵到處是這種議論呀?不可能是謠言吧?”


    宋剛微微地笑了笑說:“楊瑩,你還不信我嗎?真的,隻是別人的一種推測而已,我自己的事還不清楚?楊瑩,好久沒聯係了,最近你都好嗎?”


    楊瑩對後麵的那句話不感興趣,仍然希望宋剛說的話是謊言,她說:“為什麽不是真的?汪少華早就應該下了,這書記本就隻能由你來當。你說,是你騙我的吧?”


    宋剛聽著楊瑩急迫的話語,對著電話笑著說:“楊瑩,告訴你吧,臨江市的書記,也不是什麽大得不得了的官,當不當都無所謂。別為這事費心了,我的前途我會把握的,你放心吧。你現在還好嗎?”


    宋剛再一次問楊瑩好不好,讓楊瑩的心“怦怦”直跳,她感到臉上有些發熱,遲疑了一會,說:“老樣子,……隻是有點想……看看你。”本來,她是說“有點想你”,但又立即改成了“想看看你”。


    宋剛也有種渴望見見楊瑩的感覺,但是,一種怯意又迅速浸透全身,他猶豫著、畏怯著、沉默著。


    “……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有事啊?”楊瑩本來是說,是不是不想見我,但話到嘴邊又立即改為“是不是有事”。


    “沒,……沒事,我們到米羅咖啡廳見,行不行?”宋剛說。


    “好,好,我就過去。”楊瑩的聲音有些顫抖,急促。宋剛也似乎見到了她慌亂的神情,宋剛說:“我也就過來。”


    在米蘿咖啡廳裏,宋剛和楊瑩靜靜地沉默著,兩人喝著咖啡,偶爾瞟上對方一眼,他們覺得再沒有往日的自在與大方。楊瑩給宋剛衝的咖啡很可口,宋剛喝完了一杯,楊瑩又給他衝了一杯。


    “我去了一次第二監獄。”宋剛沒話找話。其實,他有很多話想說,可就是不知怎麽說好。


    “我也去過。”楊瑩說。


    “哦?你也去過?”宋剛問。


    “是。我覺得在那裏,我很幸福。也許,那裏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地方。”楊瑩幽幽地說。


    監獄裏是最幸福的地方,沒有人理解,但宋剛理解。那裏,他們倆都在鐵絲牆內,與外麵的世界隔離了,但他們不孤獨。


    “你在那裏見了些誰?”宋剛掩飾著內心的感激和溫暖。


    “見到了原來的獄友們,也見了韓斌。”楊瑩輕輕地說。其實,見見她們隻是借口而已,真正的原因,是她對過去的留戀和尋找過去的那種感覺。


    “你見了韓斌?為什麽?”宋剛有些驚訝。


    “他是過去每天跟隨你的人。”楊瑩看著手中的杯子,又瞟了一眼宋剛。


    “我也是為他去的。”宋剛說。


    “他很慘,愛人離婚了,現在是孑身一人了。”楊瑩說得有些淒涼。


    “我為他愛人安排了個工作,張永力那裏,這兩天就去上班。”


    “韓斌今後怎麽辦呢?很可憐的,一輩子就這麽毀了。”


    “是。我會安排他今後的工作,北京。”


    “哦,婷婷姐哪裏?你還準備用他?”


    “韓斌也不算是壞人,一時做錯事也難免。唉,都是人。七情六欲,難免。”


    “是,我也覺得那些在牢裏的很多人,其實也不是那麽壞,至少不都是壞人,她們有感情,有良心,有情有意的。”楊瑩抬頭看著宋剛說。


    “是,很多人並不壞。真情換真情,他們也是很好的朋友。”


    “我倒是覺得,在外麵的有些人,他們比牢裏的人更壞。爾虞我詐,虛情假意,都帶著麵罩生活。唉,覺得很累。”楊瑩歎了口氣。


    “楊瑩,這就是社會,金錢、權欲、美女等等的誘惑使人不得不互相傾軋,不得不戴著麵具。但我相信人的內心深處都是有良知的。不奇怪。”宋剛看著楊瑩說。


    “也是的。為了生活,競爭在每個角落。我真希望有個世外桃源,做自己想做的事,愛自己想愛的人。”說到最後那句話,楊瑩的聲音有種澀澀的、無奈的感覺。


    宋剛“突”地一下,心裏有點慌。本來,他想說說楊瑩的未來,但是這話沒法出口,因為,這話本就不該由宋剛說的,加上楊瑩幽怨地說,愛自己想愛的人,宋剛更不能說了。


    接著,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突然,楊瑩抬起頭,凝視著宋剛的眼睛,說:“我已經想好了,一個人過,太艱難了,我準備找個普普通通的人,可以一起過日子的人一起過。”


    宋剛一愣,腦子裏懵地一聲,怔怔的呆著,眼前一片茫然。(祝書友們十一長假快樂。十一長假隱士閉門不出,繼續講述宋剛的故事。有花的,投投花,沒花的,等有花了再投。幫隱士在榜上再往上推幾位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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