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曆史總是在慢慢的轉動,而當秋去春來,施襄夏在這個世界中也已經生活了三年。這三年、或者說應該在這從2004年到2010的6年中,圍棋的世界悄悄的改變了版圖:李昌鎬越來越少的出現在人們的目光中,而韓國的新四小天王李世石、樸永訓、趙漢乘、元晟臻已經成為中堅力量,繼承著成為居家男人的石佛衣缽,屹立在世界的中央。


    日本的青年三羽烏在這個時候,似乎已經應該被稱為中年三烏鴉了。但是渾厚的曆史還是支撐著逐漸沒落的日本圍棋,雖然每年依舊扮演著陪太子讀書的角色,但隨著棋魂一代的成長,日本圍棋似乎又看到了未來的光芒。張栩、山下敬吾這些名字在各大棋戰的四強賽中還在不斷的出現,苦苦的支撐等待新一代的成長。


    中國。蘇羽這個名字,以及這個名字所帶來的統治力量從2004年的夏天開始,一直到奧運會之前都籠罩在世界圍棋的上空。聶氏三代五門徒,常昊、周鶴洋、蘇羽、歐陽和朱鈞的名字反複出現在三大頭銜賽與各大杯賽當中,一時間風頭無兩。同樣,當古力、孔傑成長起來,以及王文達這個讓三星公司欲哭無淚的人的存在,讓這4年中幾乎所有的世界冠軍都被中國人收入囊中。


    而北京奧運會上,當蘇羽、孔傑、古力、常昊、朱鈞五大九段領銜的中國圍棋隊拿到了世界冠軍的時候,讓人們認為這個王朝將會永遠的綻放光芒。


    隻是在北京的天堂酒店中的決賽上,常昊的老邁和蘇羽的疲憊,讓人們看到了一絲不祥的前兆。


    仿佛刹那間,當人們對中國棋手一統江山還沒感到感到疲憊的時候,這個似乎風光無限的蘇氏王朝卻像是大雪崩一樣突然崩塌。隨著蘇羽在春蘭杯上三番棋突然敗給日本年輕四段藤原楓失去他最後陣地,中國圍棋在世界賽場上開始了整整兩年的大潰退。豐田杯上古力敗給老對手李世石,朱鈞在春蘭杯、富士通杯上接連決賽兩次敗給韓國人元晟臻,而在全新的世界圍棋大賽明報杯上,藤原楓這個19歲的九段再一次讓世界瞠目。


    被幾乎是蘇羽一個人擊敗的韓國人又回來了。與此同時,日本這個眼看就要沿街要飯的老乞丐,脫胎換骨一樣重新穿戴整齊再一次回到了世界的目光中。


    當然,我們在這裏隻是要描述一下天下大勢,而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卻還在學校裏為了自己的生日而磨磨唧唧。


    “老爺子,”陳衝笑嘻嘻的看著老頭,“今天,是我21歲生日,您看,您送我點什麽好?”


    老頭看看他:“第一次你過生日,我送你一副水晶圍棋;第二次你過生日,我送你一身西服。說吧,師父我還有點錢,還掏得起。”


    陳衝拉開窗簾看看外麵明媚的天光,轉回身一邊幫老頭穿衣服一邊笑:“其實呢,我要求也不高。兄弟們讓我請客吃頓飯,您看,要不然您來這個?”


    哎,就是一頓飯哪,我當什麽呢。老頭無不可:“無所謂,回頭把帳單給我拿回來,花多少我報多少,行了麽?”


    “行了。”陳衝笑嘻嘻的拿起衣服,跳著跑出了門。


    這一天,是2010年4月8日,陳衝的21歲生日。這一天天氣很好,稱得上風和日麗草長鶯飛。而陳衝從老頭敲來了一個報銷權,自然心情輕鬆,一路上哼著歌慢慢的走在上課路上。


    老頭則坐在茶樓裏看報紙,冷不丁看見體育新聞裏麵,有這麽一條消息:中國棋院2010年度圍棋段位賽青少年定段組開始接受社會報名……


    定段?施老頭歪著頭琢磨這個事情:現在也不是當年隱居的時代了,所有高手繼續被職業圍棋這個大網一搜而盡,而自己教出來的這麽個徒弟除了沒啥經驗之外也算是半出師,要不然讓他考個段位和天下豪強碰碰去?總這麽窩在家裏,也顯不出我施某人的**手段不是?


    說幹就幹,老頭考慮一下,給陳衝打電話:“衝兒,定段去!”


    陳衝接到消息的時候還很高興,買張報紙帶著身份證學生證等等各類證件,坐著公共汽車按著報紙上的地址直奔體育局。到了門口打聽一下什麽地方報名定段,然後興衝衝的跑了上去:“我要報名參加定段賽。”


    一個大叔坐在那從眼鏡上邊看他:“你?”


    陳衝點點頭:“就是我。”


    大叔愣了一下:“你多大了?怎麽胡子都出來了?”


    有胡子很新鮮麽?陳衝摸了摸下巴:“我要報名參加定段賽。”


    大叔看看左右:“你今年,20了吧?”


    “21。”陳衝今天過生日,算得上雙喜臨門。


    大叔點點頭指著簡章上的一溜字:“男,不得超過18歲;女,不得超過20歲。小夥子,回去吧。”


    嗯?陳衝還真沒細看這簡章,冷不丁一眼看見這行字,站在那愣住了。


    “沒成?”施老頭看著垂頭喪氣的陳衝進來,也是歎了口氣,“沒關係,條條大路通羅馬,既然定段的事情不行,咱們就換個法子。”他看看還是低著頭不說話的陳衝,吸了口氣,“要不然,我去想想法子?”


    什麽法子?陳衝學了兩年多的圍棋,要是連參加定段的機會都沒有,那他還折騰這麽些日子幹什麽?


    老頭也愁:這麽下去也不是個事情,辛辛苦苦教出來的徒弟卻連比賽都不能參加,這不是胡鬧麽?“日本那邊有個叫什麽阪井的,似乎也是業餘的出身,過了定段的年齡之後,好像是找了個什麽特殊的考核方法才入段。咱們,要不然也走這條路?”


    怎麽走?反正陳衝沒辦法:“一切就聽您老人家安排!我先上課去了。”


    實際上老頭也沒什麽辦法,坐在茶樓裏歎氣。老板跟他也熟,好多棋友什麽的也跟他談得來,忍不住就過來問:“您,這是怎麽的了?”


    “我那個徒弟啊。”老頭拿吸管喝一口茶,“現在算是傷了心了。”


    喲!這話怎麽說的?老板自然知道替老頭擺棋的那個小夥子:“令高足,怎麽了?欺師滅祖?他敢!”老板這就挽袖子叫人,“來人,把那小子給我綁來!”


    “慢著!”老頭趕緊攔住,“跟他沒關係。”歎了口氣,“這不是要定段賽了麽?結果我徒弟過了年歲,讓人家轟出來不讓報名。正為這個事情愁呢。”


    一幫人都沉默了。老板搓搓手,坐回到椅子上,緩緩地說:“這個,我們也實在是幫不上什麽忙。超齡之後,是肯定不能參加定段賽的。好多孩子都因為這個放棄了棋路,或者上學或者上班……”他也是一聲歎息,“這個,沒什麽辦法。要不然,就在業餘棋界裏麵,先混個名堂出來吧。”


    那不成。現在一邊上大學一邊學棋不一樣,我施襄夏教出來的徒弟如果不和三國的高人過招,我到這裏來又有什麽意義?職業的水平,和業餘的能比麽?老頭品著茶深思:這小子是個天才,祖師爺讓我來到這裏,可不是看著他在業餘堆裏混的。


    但是怎麽辦呢?老頭琢磨了很久,咬牙狠心一跺腳:“走,上京!”


    這個消息不能告訴陳衝,免得那小子擔心。老頭隻是說要出門一天,就踏上了入京之路。


    “這老東西到底上哪去了?”陳衝回來拿著那張紙條哭笑不得,問小保姆也不知道,站在那看著暗淡的天空發呆,“好歹,等我過了生日再走,不行麽?”撓撓頭,“這老東西,一個人走,出了事情怎麽辦?!”


    北京,中國棋院。


    黃奕中這一段心情不錯,眼看要結婚,哼哼著小曲坐在研究室裏百無聊賴東張西望:“古力,你說,我是按著孔傑的排場走呢,還是按著咱老大的排場走,比較好?”


    古力抓了抓頭發:“你媽媽不是已經定下來怎麽辦了麽?怎麽意思?你還打算再顛倒顛倒?”


    黃奕中搖頭:“我媽的意思呢,是回老家辦去。這肯定了。隻是要是按著我們老家那邊的規矩,恐怕能去的人不多。定的日子是6月8號,那時候是個星期五,我擔心弟兄們趕不過去。所以想著要不然在北京辦一下。”


    “這沒關係,反正那時候也沒比賽,跟咱文達兄說一聲……也都用不著說,”古力一笑,“他老人家碰上這事情比誰都積極,到時候恐怕他親自帶隊就走了。”他看看門口,“歐陽,進來,在門口鬼鬼祟祟的幹什麽?”


    歐陽,是聶衛平的關門弟子,當年招商杯上被三長老下的評語是堅忍不拔。隻是6年過去,當年13歲的小不點,現在也已經是一個大小夥子了。嘻嘻一笑推門進來:“樓下有個老頭,說要跟職業棋手們比劃比劃,在門口那正跟警衛鬧呢。你們不看看去?”


    正琢磨婚事的黃奕中沒動,古力卻一個挺身站起來:“好好好,自打你那些師兄們去了海南,棋院裏也清靜得厲害。走,看看去。”當先帶路,領著歐陽走下樓。


    “我不管,把你們能管事的叫出來,我要好好跟他論論!”施襄夏老頭揮舞著半截胳膊張牙舞爪,“有你們這樣的麽?欺負我歲數大了是怎麽著?馬曉春在不在?老聶呢?俞斌呢?給我叫出來!”


    警衛從沒見過這種敢在國家機關門口鬧雜的老流氓,一時間除了死死攔住之外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求助似的看著周圍看熱鬧的棋士們。


    但主事的都不在,大棋士們也大多不在,都去海南參加天堂杯天元戰循環圈了。剩下的都是一幫十幾歲的國少隊,站在那一樣的不知所措。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聽見這個聲音,所有人都暗暗的揪心:這位爺出馬,事情恐怕更麻煩了。“誰啊,在這鬧雜?不知道這是國家機關麽?”古力一扒拉人從後麵走過來,“有什麽事情,跟我說。”


    警衛連忙過去:“哎呦,古老師,您可來了。您看,就是這位老爺子,來了就往裏闖,說要找幾個九段比劃比劃……我沒敢放他進來,但他站在那還死活不走,我也不敢碰他,您看……”


    古力一扭脖子:“您了,找我們,要比劃比劃?”


    施老頭抬頭向天看也不看他:“你是古力?你水平不行,把蘇羽叫出來。”


    這話說得古力一愣指著自己鼻子:我水平不行?


    黃奕中要穩重的多,揮手驅散了人群請老頭到待客室上了茶,慢慢地問,“不知道老先生來棋院,有什麽賜教?”


    “老朽施襄夏,不敢說賜教,反倒要來領教領教。”老頭傲然點頭回禮,“想問問,如果我贏了你們這些職業棋手,能不能給我也定個段位?”


    黃奕中怔了一下,看看一邊古力:施襄夏?這個名字,聽著有些耳熟……“這個事情,我們作不了主。”古力坐在沙發上看著他慢慢的說,“如果您有疑問的話呢,我們倒是可以替您向上邊匯報一下。可惜呢,您今天來的不巧,當家主事的都在海南呢,所以,沒辦法,隻能過一段時間再說了。”


    老頭點點頭,站起來推門出去。隻是他沒往外走,反而順著樓梯上了二樓。這讓本以為要送客的兩大一小立刻又追了出去:“老爺子!上邊不許進入!”


    “沒事,你們仨,就你們仨,跟我下一盤!”老頭看了看歐陽,“論起來,你們也不配跟我下。這樣,等我把我徒弟叫來,讓他跟你們下都富裕。”


    這話怎麽說的?古力粗枝大葉,黃奕中一陣陣的走神,而歐陽卻心思縝密,冷不丁覺得事情不對:“等一下,我有個問題。”他看看站在那的老頭,“您徒弟,今天多大?幾段?”


    老頭一笑:“我徒弟今年21歲,沒段位。”


    明白了。聽歐陽的這句問話,再想想前麵老頭的折騰,古力立刻反應過來:“是不是說,您的徒弟,想參加定段賽?”


    猜出來了?我還真有些小瞧這幫小年輕了。老頭既然被說破了,也不再裝丫挺了,整整麵容拱手彎腰到地:“沒錯,老朽舍下一張麵皮來這裏,就是要為我那徒兒爭個機會。”說完就這麽彎著腰對著三位。


    這話怎麽說的……三位手忙腳亂的連忙過去攙扶:“有什麽事情慢慢說,其實這個事情也不是一點沒得商量,您看咱們先找個地方坐一下好不好?”


    其實這個事情,並不是極困難。按照棋院的慣例,也是允許超齡棋手定段的。隻不過這樣做的定段條件極為嚴苛:先拿到三次晚報杯全國業餘棋手大賽冠軍,然後接受棋院特考。


    特考在中國棋院的曆史上,有且僅有一次,那是蘇羽的妹妹蘇妙以兩次全國大學生應氏杯冠軍和一次晚報杯冠軍的身份要求定段,卻也在俞斌王石陳耀華三個考核人麵前一敗塗地,依舊是業餘七段。


    三次晚報杯?我那個徒弟恐怕不成。先別說能不能拿到,就是晚報杯這個兩年一屆也受不了:就算立刻報名參賽,也要等到明年才是第一次,難道要等5年麽?老頭心裏盤算得飛快:即便拿了三個冠軍參加特考的話,也要和三個職業棋手下三盤棋,至少要贏下一盤才能通過……那個蘇妙小姑娘不知道水平如何,但能拿到兩次大學生冠軍一次晚報杯就證明她實力絕對不低……更要命的是,這個特考需要至少兩個職業棋手作擔保:蘇妙是她哥哥和孔傑作的擔保,可陳衝上哪找人擔保去?


    “還有沒有,別的辦法?”老頭咬了半天牙,“別的,比較不那麽麻煩的?”


    沒有。古力和黃奕中一起搖了搖頭:“說句您也許不愛聽的:業餘棋手裏麵也是藏龍臥虎,業餘七段和職業二三段基本上水平相差不大,厲害的和五段也有一拚。而且這些人裏交遊廣泛的也很多。但為什麽隻有一次特考?就是因為棋院會為了保證定段賽的地位,很可能會派幾個厲害的棋手出來考核。說真的,上次蘇妙那次已經算是很給蘇羽麵子,派了俞斌王石陳耀華,換成別人就算找到了擔保,但棋院第一未必允許考試,第二派蘇羽孔傑王文達這三位出來考,誰考得過?”


    看來,還真是麻煩。老頭死命的抓腦袋——他沒手,隻能拿胳膊棒來:“難道,真的沒別的法子了?”


    很可惜……職業的大門,並不是這麽好打開的。看著老頭一個人慢慢蹣跚著走出棋院大門,讓古力忍不住鼻子發酸:“當年,蘇羽也有個好師父……”


    黃奕中摸著下巴嘖了一聲:“我總覺得,這個老頭很厲害,他的徒弟可能也不會差……要不然……”他看看古力,“咱們給他作保?”


    算了,這事情,多不如少。古力再熱心腸也沒這麽折騰自己的,擺了擺手歎口氣:“作保?太麻煩,再說咱們跟他徒弟有這麽大交情麽?以後再來個老頭說你給我們徒弟作保,咱們是保是不保?算了。”他慢慢的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愣了一會兒,卻又轉過頭,“要不然,咱們跟那老頭下一盤?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有道理。歐陽立刻跳起來衝了出去。


    “幾位要跟我下一盤麽?”老頭走的不快,被歐陽拉了回來之後連連喘氣。


    怎麽說呢?“如果您真的實力強大把我們三個都贏了,自然就證明您有絕對的實力。”黃奕中慢慢的遣詞造句,“到時候呢,我們也好向上邊說話,是不是?”


    對!沒錯沒錯,就是這個道理。老頭之所以這麽丟老臉豁死命的來北京,就是為了要給自己徒弟爭個定段名額。現在不管怎麽樣也不管麵前這三位能不能說上話,但有個機會總歸也是好的:“沒問題,誰先來?”他向歐陽招呼一下,“這位小兄弟,能不能幫我把白棋拿過來?然後替我落子……”


    白棋?黃奕中坐在老頭對麵看著自己麵前的黑棋發呆:好歹,我也是個九段好不好?這就讓我一先了?


    “請。”老頭微微彎腰行了一禮,麵容一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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