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不能不殺。輕輕易易的把陳衝放出來,他這盤棋就算完了。


    “所以不能不殺,但殺的時候卻又不好下手。”王文達齜牙咧嘴的抓屁股,半天舒了一口氣滿臉輕鬆還把手指放在鼻子底下細細品味,抽大煙似的嗅了半天歎了口氣,“陳衝兩麵逃大龍,而且白棋有些薄,不好殺。”


    關鍵在於前麵的局麵散了,不好攏成一個拳頭去打人。歐陽摸摸臉無可奈何:他聶門一派講究的是華麗的布局和對比賽的掌控,亂戰對殺把棋盤攪成一鍋粥從大師兄常昊開始就沒人擅長,到了蘇羽更是登峰造極,竟然到了見殺就認輸的地步。


    當然實際上歐陽的戰鬥力不弱。但那要分跟誰比。跟王語詩比歐陽100手能殺她20個子,但遇到李世石就難免敗下陣來,更何況現在麵對的是有些紅了眼陳衝。


    陳衝確實有些著急了。錢不錢的先放一邊,如果登場第一陣就讓小歐陽殺的一瀉千裏,他真沒臉去見曹大元。而且剛才還犯了個不該犯的錯誤,在對局室裏都能聽見外麵老曹的怒吼。


    他希望能贏,從心底希望能贏。


    絞盡腦汁啊,絞盡腦汁。陳衝的大腦自動安排了一個無意義反複,提醒他現在麵臨的是個什麽局麵。


    周睿羊贏了,也就是說,山東隊這個時候已經2:0領先明月了。王文達和王玨在看到孔傑認輸的時候,兩眼都是一黑身體搖搖欲墜:難道說,今天就要輸在這裏了?明月隊在主場可還從沒輸過呢!


    一切都看主將戰了!蘇羽雖然慢慢悠悠的在消耗時間,可誰也不相信他會輸給謝赫,即便謝赫的等級分全國前六比名人高了二十多名,即便前麵的8盤對局謝赫六勝兩負,可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贏。因此當孔傑站在王文達身邊看著拚死堵著陳衝大龍聯絡的局麵的時候,三個人都是麵沉如水。


    薑東潤在看看直播室的各局形勢之後,覺得似曾相識:“咱們聯賽第一輪,好像就是陳衝分勝負吧?”


    這種事情沒辦法。時勢造英雄,王玨在算計,曹大元在放棄,結果哀兵涮了以為十拿九穩的明月,還沒放鬆比分就成了0:2。


    王文達那盤是必敗,不管遇到誰都難免一個輸字,因此這一台是放棄了的。但蘇羽和孔傑分在後麵就是為了撲陳衝和周睿羊,讓歐陽這個對謝赫6勝3敗的人作主將相信也會守穩第一台。


    但曹大元是用抽火柴棍來決定出台順序的,於是一切都亂套了。王玨和王文達兩個人有一種無力的感覺,覺得現在事情的發展已經超越了他們的控製範圍。


    如果陳衝贏了,那剩下的兩盤棋就不需要看了,頂多拿兩場局分,可積分一分不漲對於今年明月的奪冠大計是個不小的打擊。因此王玨的臉黑了,歐陽的臉紅了。


    歐陽著急了。他看得到孔傑站在那臉色灰敗,也知道現在比分不利,第一次作主將的小歐陽一時間有些心神激蕩。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他幾乎是在瞬間作出了一個決定:要好好的表現,不能讓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擔子滑脫。


    這就是壓力。原本歐陽作為主將是最輕鬆的,不論輸贏後麵也有隊友的幫襯,可現在當後麵兩盤全敗的時候,他就需要站出來了。


    人們需要英雄,每個人的心中也都有英雄情結。歐陽打算做個英雄,因此跨扳過去全力攻擊。


    還有些後悔自己隨意的陳衝眼睛亮了,撲到棋盤上端詳。


    “是不是,有些薄?”王文達看了一會兒,總覺得有些不對,“何必殺得這麽狠?先在外麵吊著一邊攻擊一邊收地不好麽?”


    這一手不僅讓研究室陷入沉默,也讓陳衝開始了思考。


    有些試探的,回到研究室的孔傑把一枚黑子放在中下滔滔白陣裏,左右扭頭的看了良久,拍了拍王文達的肩膀示意一下。


    “大龍不好殺,而且下邊有麻煩。那個送死的黑子有些複生。”王文達歎了口氣點了點頭,“不好下了。”


    王玨抓著頭發,低聲突然說:“歐陽今天晚上下得棋似乎都很薄,而且每到關鍵的時候,就喜歡掉鏈子。”


    快到12點的時候,陳衝才吐了口氣微微一笑抓出棋子落在棋盤上。


    接下來的20分鍾,就成了陳衝的表演時間。


    先是一扣把從左邊飄出來的攔截晃開,緊跟著再一爬利用白棋跨扳的薄味將下邊生生逼得後退兩步,轉身求聯絡。


    “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硬衝!”孔傑一眼就能看穿陳衝是個什麽居心,卻突然對歐陽有些不放心:別衝動,補好自身後麵還有的爭……


    打吃!歐陽的時間緊湊不能多想,而且隱約的總覺得並無大礙,就過去提一手在中央拔花。而陳衝這時候卻毫無征兆的在下邊托入。


    “壞了,壞了。”王玨轉著圈的拍腦袋,“不能擋隻能順著爬,爬上三手和原先下邊這裏的黑子聯絡一下,整條大邊可就剩不下什麽了!”


    更重要的是,因為左邊的攔截略有些薄弱,導致那手在中央的刺斷還不成立!孔傑臉色有些發白,坐在那看著電腦畫麵久久無語。


    蘇羽終於結束了他的長征3目半戰勝謝赫,但站起來左顧右盼看看陳衝和歐陽的那盤對局,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動一下。


    “時間不夠了。”如果還有20分鍾,王玨完全可以相信歐陽能夠找到哪怕是唯一的手段去控製。可現在已經讀秒了,滿臉是汗的歐陽恐怕難翻身了。


    這叫地趟拳。陳衝的計算比歐陽快得多的多,而且膽子長毛對中央的危機置之不理,竟然在下邊又跳一手。


    歐陽有些抓瞎,很不能理解陳衝眼看著自己兩條大龍被分而治之卻隻顧著撈下邊的做法,聲聲讀秒當中再衝分斷開上下兩邊。


    陳衝在下邊連下了兩手似乎很滿意,左看看右看看點入左邊。


    歐陽看不到的東西,蘇羽能看到。就算蘇羽看不到,外邊研究室裏五六條大漢也能研究得清清楚楚。謝赫這時候已經無所謂自己剛才的輸贏了,順著棋盤左邊比劃了半天之後,噗哧一聲笑出來連鼻涕泡都噴出來了,拍著桌子叫:“有意思,有意思!”


    這對於歐陽來講,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小心的掛一下盡量的把局麵控製在自己的手裏之後,他便絞盡腦汁的的去猜度陳衝的用意,隻是當黑棋靠上那兩枚衝斷的白子邊的時候,他才終於明白陳衝為什麽要先在下邊和左邊搞出事情來。


    他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才明白魯迅先生為什麽一向不憚以最壞的惡意去推測中國人。


    因為左邊的黑子存在,他就不能簡單地把那兩枚棋筋連回來,也因為陳衝可以借著白棋的薄弱環節衝擊下邊求聯絡,他就必須放任中央那朵花同下邊斷開。然後當陳衝殺那朵花的時候,因為下邊被衝得有些薄他還不能粘成聚五殺隻能擋住,所以陳衝一撲中央自動成活。


    接下來就是四麵衝擊白棋的薄味。眼看著一片一片原本確定為自己的白空被衝破,眼看著左邊那顆黑子活動活動死而複生,眼看著下邊陳衝幾乎是耍無賴一樣的二路連爬,歐陽漲紅了臉渾身顫抖。


    3:1了,王語詩和陳好的比賽已經無關緊要了,山東隊敲鑼打鼓拿著3分揚長而去,笑得帶隊的副總滿臉菊花連連招呼:“都走都走,今天晚上我請客,咱不醉不歸!”


    王文達站在那叉著腰瞪著眼無可奈何,看著自己親侄女的如花笑顏也隻能自我安慰:至少,這小丫頭有點事情做,就不會為了她爸爸總往酒吧跑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了……


    慶功宴上,曹大元張學斌周睿羊邵煒剛謝赫一幹人等全看傻了,整個包間裏麵也隻有陳衝對於王語詩的海量習以為常:每天晚上一打啤酒,要是這還練不出來也實在對不起她那個號稱一個人獨闖韓國棋院直殺了個七進七出連斬韓國名將五十餘員的酒段叔叔。


    “今天,先恭喜山東隊客場大勝。”即便陳好無心戀戰,但能夠贏了前女子世界冠軍王語詩也很高興,端起來一酒盅五糧液笑語嫣然,“我先幹為敬。”


    “再恭喜陳九段戰無不勝。”王語詩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扭頭舉起來衝著陳衝笑,還眨了眨眼睛,“另祝生活幸福。”


    這話什麽意思?陳衝一臉茫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可那姑娘扭頭又看周睿羊:“周七段今天真的好厲害……”


    一打七,吐了仨倒了倆謝赫被灌的躺在椅子上當噴泉,張總拉了拉曹大元:“小王,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我不知道。”曹大元看著王語詩自己灌自己卻就是勸不住,眼看著小姑娘開始撒酒瘋指著周睿羊鼻子絮絮叨叨隨便說兩句什麽就是一聲幹杯然後咕嚕往自己嗓子眼裏倒一杯也是傻眼,“小邵,你是不是對不起人家了?”


    邵煒剛的輩分在這幫人裏頂天立地,也隻有曹大元才敢管他叫小邵,正倒氣的功夫聽見這話立刻指天劃地的發誓:“我上個禮拜第一次看見這個傳說中王文達的侄女!況且我一個三十的人了有家有業有孩子也沒興致搞這些!”然後扭頭吐了一地胃液。


    難道是謝赫?王語詩剛才很針對他。曹大元和張總難免開始往這方麵上想:一個孤男一個寡女,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王文達可能也知道這件事情,要不然幹嗎千裏迢迢地把小姑娘弄到山東來?


    恐怕是!張總給了曹大元一個眼神表示讚同,然後開始考慮怎麽處理這件事情。


    王語詩的心事,誰也不知道。陳衝已經不可能用大腦去考慮她在幹什麽在想什麽了,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似乎有個黑點伸手想去抓卻就是抓不到,等抓到了之後放到眼前看看才發現是個臭大姐,歪著頭考慮考慮,拿來一個酒杯倒點酒扔進去看臭大姐遊泳。


    然後就不知道那杯酒被誰給喝了。陳衝從廁所回來再看那個酒杯就已經空了,東張西望一會兒啥也沒找到就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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