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衝不大喜歡這樣下棋。在拿到LG杯冠軍之後,他就努力的去改正自己的那些毛病,盡量按照老頭教給他的那些東西去比賽。


    那是正統。有的時候陳衝會覺得老頭下的棋很像日本棋手,看上去雍容華貴氣派非凡。


    “不管怎麽說,這是最好的圍棋。”老頭歎息著拍著棋盤,“這是內功。韓國人那一套是外功。雖然一開始的時候外門功夫看著比內家子要厲害得多,但過上十年二十年,你再看誰厲害!天底下也隻有一個李昌鎬,算是修煉到頭了。”老頭想了想,“蘇羽那個人,我卻看不明白他……”


    陳衝在逼迫自己改變,逼迫自己逐漸向著老頭所說的那些上靠攏。


    可古靈益今天的這種下法,把陳衝的血氣勾起來了。


    來吧英雄,比比誰的手腕勁大吧!


    你敢斷,我就敢打。陳衝哼哼冷笑著看著古靈益在左邊穿斷,也不顧什麽形狀什麽樣子直接劈頭蓋臉罩過去,連邊帶角一起砸。


    古靈益同樣嘿嘿的冷笑,不管不顧的繼續往外衝,衝了之後四麵打,打過去也不管自己形狀多委屈也要把陳衝打成四麵薄。


    “何苦來的。看人家不順眼直接說就是了,這樣下棋輸了算誰的?”楊一搖頭,“現在好歹也是為國爭光,要是鬧開了,不如各自攢人出去找地方打一架。要是打算在棋上分高下,找個時間爭棋也無所謂。這時候鬧騰什麽。”


    周鶴洋正看得有意思,聽楊一這話有意思,扭過頭來很好奇:“具體講講,他們倆有什麽仇?”


    “沒仇,暗怨。”楊一不惹這閑話,“周睿羊那盤怎麽樣了?”


    “還好,細棋。”周鶴洋對於陳衝和古靈益的仇怨更感興趣,“說說古靈益這個事情行麽?”


    楊一看了他一眼,湊過來低聲說:“知道王語詩麽?”


    周鶴洋點頭:“不在外麵那做大盤講解呢麽。”


    楊一點點頭:“仇就這麽出來的。”


    周鶴洋很了解的點點頭。當年他進棋院的時候正趕上取消女子國家隊,華學明早嫁讓常昊和張璿這兩位差了8歲的小兩口湊到一起。後來陳好唐莉這一批入段的時候讓蘇羽他們搶先一步下手,剩下一幫大禿驢在那幹瞪眼。當然,孔傑是自己作病,最後折騰得跑到韓國去找了樸誌恩。


    “然後呢?”終身大事早有寄托孩子都滿地跑的周鶴洋很想笑,“其他人,也是因為這個?”


    “你看出來了?”楊一笑了笑,“不光這幫小子,韓國人都瞪眼。”


    這是真的。韓尚勳和金載垣有事沒事站起來去打杯水,順便拐個彎就到門外的講解大廳去溜一眼,回來之後就滿臉憤恨的瞪陳衝一眼,氣憤憤坐回去咬牙切齒。


    陳衝總覺得背後冷颼颼的,偶爾回頭看一眼卻什麽都看不到,可總有一種被憎怨的感覺:今天奇怪了,回頭是不是找個高僧給看看?


    不過很快就能回家了。隻要今天贏下來,就能回家了。陳衝看著棋盤,突然有一種回到了一年前的感覺。扭頭看一眼隻有一個小時的保留時間,轉轉眼珠有了個主意。


    “陳衝把行棋速度慢下來了。”周鶴洋回過頭來,卻發現1個多小時就下了100多手的對局,最近20分鍾隻下了10手,“陳衝長考了?”


    “沒有,時間都差不多。”楊一搖了搖頭,“古靈益前麵把棋盤打得這麽散,總也要用時間去整理一下思路。不過,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周鶴洋看一眼電腦屏幕上的倒計時,笑了起來:“的確不好。古靈益馬上就要進入保留了,兩個1分鍾之後就是30秒一步,到時候讀秒之下,這局麵恐怕不好辦。”


    “怕什麽,陳衝也沒時間了。”楊一看著陳衝用光了第一個保留,“古靈益好歹還有兩個保留了。”


    “陳衝,似乎從來不擔心時間的問題。”周鶴洋在想著些什麽,過了一會兒等古靈益的保留時間同樣用光進入讀秒之後,低聲說,“你知道陳衝最擅長什麽麽?”


    楊一搖搖頭:“什麽?”


    “催秒。”周鶴洋愛憐的看一眼熟睡中的小寶貝,低聲說,“陳衝的外號叫人形電腦。”


    古靈益並不太相信陳衝的計算力。實際上崔哲翰和朱鈞也不相信。因此他有些故意的隨著陳衝把局麵保持住亂戰,隨著陳衝一起進入讀秒。他練習了多年的快棋,就算是10分鍾30秒的快棋,也經常在網上鍛煉。


    但陳衝的反應速度還是讓他大吃一驚:剛剛開始的讀秒,還沒有超過5秒,陳衝就落子了。而當他用光30秒緊隨著倒數落子之後,陳衝隻是用了一個舉手的時間便緊緊跟上。


    又輪到古靈益了。


    而且還沒應對錯,盡管不是周鶴洋所能尋找到的最好手段,卻也是中規中矩的本手。


    “古靈益有些自投羅網。”楊一看著被讀秒逼得有些慌亂的古靈益,低聲說,“即便是超快棋訓練,每個人也至少有40秒以上的互相思考思考。這還是基本數,如果碰上邱峻孔傑那樣的你就能用足了1分鍾去思考。可陳衝隻需要用古靈益的時間去想就夠,所以……”


    所以古靈益完全沒有想到陳衝的計算可以迅速到這個地步,幾乎已經到了完全不需要用自己時間就能算清大多數的地步。


    催秒。古靈益有些驚愕地抬起頭看一眼陳衝,看著陳衝那雙幾乎是在掃描棋盤的眼睛,低低的歎息著。


    “古靈益忙中出錯。”周鶴洋第一眼看到這手棋,就知道大勢已去了,“陳衝贏了。”


    “其他對局呢!”楊一顧不上慪氣的古靈益了,連忙扭頭去看其他。


    周鶴洋清點棋盤的能力比老楊強多了,幾分鍾之後便確定了結果:“除了金載垣,其他咱全贏了。”


    對於金載垣的勝利,陳衝感到很驚奇:“你贏了樸文堯?”


    金載垣得意洋洋:“如何?”


    “下一盤繼續努力。”陳衝在考慮什麽,冷不丁冒出一句,“要不然,下一場你做主將?”


    韓尚勳他們都無所謂,左右這個主將是皇帝輪流坐明年到我家,有機會下次繼續讓陳衝帶隊——如果三國擂台賽是陳衝帶隊的話,恐怕韓尚勳就能作主將了,那可是無上榮耀。


    於是陳衝決定了:那就倒著來。上次是從九段到初段,這次就從初段到九段。


    “接下來,我們回成都。”陳衝在火車上諄諄告誡手下的四員大將,“成敗在此一舉,能不能回家過個好年也在此一舉,好好下,贏了之後我請客吃水煮魚!”


    隻是,“你們幹嗎坐在那邊?”火車一排能坐三個人,不知道為什麽四個人擠在一溜上看著他瞪眼,側麵上樸文堯和周睿羊目光閃爍時不時飄過來還咬牙發狠,再看看時不時回頭跟他對眼神的古靈益他們,總是不解,扭頭低聲問身邊的王語詩:“他們幹嗎呢?”


    “我怎麽知道?”王語詩有些冷,縮了縮身子。陳衝有些下意識的把身上那件軍大衣脫下來給姑娘披上,然後就開始講這件軍大衣的光榮傳統:“當年,我爺爺就是穿著這身軍大衣進的漢城!”


    就是有點冷。陳衝很疑惑的看看關嚴的窗戶,從後脊梁柱上冒寒氣:昨天下棋的時候也這樣,是不是感冒了?


    “你們家在自貢?”王語詩很少出遠門,對於這個地名隻知道恐龍二字,“聽說你們那,門口土山包埋的都是恐龍骨頭?”


    陳衝歎了口氣:已經不是一個人這麽說了,似乎他們家就住在恐龍架子裏一樣:“不是。鐵廠那邊以前出土過一些化石,現在早就沒有了。”


    “那你們家那邊有什麽好玩的麽?”王語詩歪著頭想了想,“有酒吧麽?”


    脖子很白,還挺香……陳衝猛地搖搖頭把這些亂七八糟晃悠出去,看著王語詩滿眼的疑惑連忙解釋:“有,有。你要想去,我帶你去。”


    “他們說什麽呢?”古靈益坐在隔排上,聽不見腦袋後麵的竊竊私語,咬著後槽牙寫張小條傳過去問吳樹浩。


    吳樹浩已經有對象了,也是在場除了楊一之外唯一一個對王語詩沒興趣的,皺著眉毛看兩眼紙條,衝著古靈益搖搖頭。


    “你說這是為什麽呢?”古靈益奮筆疾書給周睿羊寫,“有了梁靜文,他還和王語詩折騰什麽?”


    周睿羊無可奈何:“我怎麽知道?有本事早上,現在說這些沒用的幹什麽,有句老話,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沒聽過麽?”


    古靈益很不滿:“你小點聲行不行?”


    “怕什麽。”周睿羊扭頭看一眼後麵,“那兩位正卿卿我我呢,你以為聽得見麽?”


    陳衝和王語詩隻是靠得近一點聊天而且聊得比較開心,隻是到了那幫別有用心的人的眼裏才變成了卿卿我我,看得古靈益牙根癢癢,看得樸文堯暗自神傷。


    楊一看著一幫年輕人爭風鬥氣也是無可奈何,而且忙著琢磨陳衝的布陣,也沒功夫去思考這個問題。


    他和陳衝那種沒心沒肺的人不一樣,他很在意這個比賽。


    “尤其是陳衝是個中國人的情況下。”楊一再到成都之後,吃火鍋的時候和王語詩歎氣,“上邊,”他指了指頭上,“對於這個比賽很在意。以前這個比賽也不派什麽教練,抽簽什麽的也都是主辦方弄好。可今年有了教練,有了自主排陣。知道為什麽麽?”他斜著眼睛看王語詩,用筷子在桌子底下點了點陳衝,“因為有個中國人。”他的表情很無奈,“你的這個小朋友啊,讓人很為難啊……”


    王語詩不知道是吃火鍋吃得熱了還是怎麽,臉色紅騰騰的,看著不遠處搖頭晃腦的陳衝,一句話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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