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和李昌鎬,是第二天早上第一個到陳府的吊唁的。兩口子來的非常早,早上6點半就到了,那時候因為還要繼續布置靈堂還要守靈的陳衝已經躲在一邊打算趁著早晨的工夫打個盹,但聽到古力一嗓子有客到,立刻又爬過來。


    梁靜文等三位已經被勸去睡覺了,所以這時候隻能陳衝一個人扛著,一個頭一個頭的還禮。


    蘇妙似乎也知道老頭的這堂白事要按照國內的規矩辦,進來和李昌鎬一起鞠了躬之後,掏出厚厚的一遝票子遞給一臉迷茫的陳衝:“節哀順變。”


    這時候,睡醒了覺的樸永訓他們才知道中國還有個份子錢當麵給而不是按照韓國規矩交賬房的習慣,忙不迭地把用白紙包好的隨禮遞過去。


    接著就是徐奉洙和徐能旭了。再然後是李世石為首的一幫人,再然後是金寅梁宰豪這些老一代的棋手們,晚上就是孔傑等中國代表團到達了。


    陳衝終於知道為什麽說葬禮熬人了。整整一天的功夫,他連個休息的時候都沒有,來了人就要陪著磕頭,還要不停的簽字蓋章為靈堂裏這些亂七八糟付賬。


    好在老頭提前已經預備好了不少東西,不然陳衝和古力這個葬禮二把刀非抓瞎不可。


    梁靜文他們一直睡到中午才施施然的下樓來,一個個淡妝素裹都是美麗萬分。


    但陳衝沒那個功夫去看他們,隻是木然的坐在靈前看著老頭的遺像。


    三個女人一個接一個的走下樓,自動的按照年齡順序沿著陳衝的方向跪成一排低眉順目的誰也不說話。


    “就盼著,能順順當當過了這幾天才是真的。”古力昨晚上睡得不錯,不過到現在嗓子也啞了,一瓶一瓶的佳得樂往肚子裏灌,然後時不時的跑廁所,好容易到了下午能清閑一點,才坐在那跟睦鎮碩聊天感慨,“大了這種工作,真不是人幹的。”


    “那你還幹?”睦鎮碩是個地道的中國通,腰上也是紮了一條白帶子坐在那。不過他也有露怯的時候,上午來的時候不知道從哪翻出來個孝帽子給自己戴上,又往上麵紮了四個紅絨球,然後得意洋洋的出來見人,差點讓古力笑死過去,而蘇妙則把他拉到一邊算賬:一個球是孫子,兩個球是重孫子,三個球是耷拉孫子,四個球是孫末子……


    睦鎮碩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把腦袋上這堆東西扯下來扔到一邊:“我是陳衝長輩!怎麽現在倒成了他孫子輩兒的了!”


    還有另外一個問題:“你打算,把老頭葬在哪?”梁靜文吃了一大海碗豬肉燉粉條加3個大饅頭,吃飽了打個嗝問陳衝,“現在老頭回國歸葬可不容易。”


    陳衝吃不下東西去,悶悶的隨便吃了幾口就放下碗筷:“在這邊燒,燒完了把骨灰帶回去。海寧他們家祖墳我也不知道在哪,老頭以前說的那個地方早就改建成商務辦公樓了。我就打算,看是不是重新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把他埋了。”


    這時候古力端著大海碗走過來坐在陳衝身邊一邊吃一邊說:“那麽,風水先生找好了?”


    “我去找了。”梁靜文吐了口氣拍拍小肚子,“南先生是最好的風水大師了,他過兩天就到。”


    南先生,就是南鬥,自從蘇羽功成名就之後他就徹底的無所事事了,便又開始了雲遊天下的曆程。而在新加坡,他遇到了一個長的很甜的小姑娘,那姑娘一直希望能成為大明星,不過總是黴運纏身在電視台混了好幾年的雜工死活就是不能出頭,投出去的試唱CD也總是石沉大海音信全無。南鬥決定幫她一把,敲響了那戶人家的門:“如果我給小靜文當經紀人,不知道可以麽?”


    那戶人家半信半疑的接納了這個成天到晚一身黑衣裳還好喝酒的南先生,而南鬥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梁家那間不大的小房子徹底改造:“這個大衣櫃,放到南麵去!這個電視,向右挪20公分!”


    梁家上下三口莫名其妙,不過還是按照這位南先生的話把房間改造。


    效果很好,改造好之後三天,梁家父母升官的升官發財的發財,梁靜文也終於撈到了一個在EMAI公司試唱的機會。


    “後麵,聽我說的做就好。”南鬥神氣活現的找到了自己的第二事業,“小靜文啊……”


    10年。梁靜文從新加坡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變成了亞洲歌壇的小天後,對於南鬥自然是言聽計從,從敬服就變成了崇拜和迷信,每天都要給南鬥打電話來確定行程。


    所以把給老頭交托給南鬥讓他去尋風水寶地,梁靜文百分百的信任。


    陳衝以前見過那個南先生,但從來不知道他是神仙,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一直把南鬥當成神棍或者江湖騙子。


    不過,都隨他去吧。陳衝實在是沒有精神去考慮這些了,坐在小馬紮上搖搖晃晃的都快睡過去了。梁靜文輕輕扶著他打算讓他上樓去休息一會兒,卻被嘶啞著嗓子的古力攔住了:“他上去了,來了人怎麽辦?”


    所以陳衝必須扛著,硬頂著精神給韓國棋院一批一批來吊唁的人還禮。


    就這樣,陳衝熬過了三天,一直到老頭的葬禮。


    韓國這個地方大多相信基督教,也大多實行土葬,所以火葬場這種地方在韓國並不是很多。李世石和樸永訓兩個人在黃頁上找了很久,才算是找到一家看上去比較合適的殯儀場所。


    按照中國的規矩,抬靈出門要放三掛鞭炮,還要請和尚道士尼姑道姑念經撰咒,還要有樂隊吹吹打打。但在這個別墅區裏這一套顯然不可能,不然告你個擾民就麻煩大了。


    所以一切從簡。


    出殯的這天早晨起來,古力站在小洋樓的門口看著院子裏一片吃流水席的同誌們,咳嗽一聲拿根棒子敲敲地:“都快著點!”


    從李世石到樸永訓到金載垣到崔明勳到安成俊,從孔傑到謝赫到周鶴洋到趙星,從唐莉到樸誌恩到蘇妙,一幫人聽見這話趕緊把碗裏的豬肉燉粉條吃幹淨,用力一放紛紛站起。


    “各歸各位!”古力又敲敲地看著眾人按照已經分派好的活兒都就位了,拉長聲音喊了起來,“吉時已到,孝子孝婦伺候著!”


    長掛的鞭炮不能放了,但在已經和鄰居們打過招呼之後,怎麽也是要意思意思。樸正祥和金載垣從包裏拿出來幾掛50響的小鞭炮,點燃之後扔上天空。


    負責抬棺材的都是有家室的人,這個是老例,李世石他們走到棺材旁帶上白手套,先把棺材蓋子放到靈柩上,隨著古力的口令一下一下把棺材釘死。


    這時候陳衝和梁靜文他們一起撲到棺材上,放聲大哭。梁靜文和王語詩更是一邊哭一邊頗有韻律的唱悼詞,一聲三歎淒涼婉轉。


    接著眾人把他們四個拉開,讓李世石他們釘上最後一根釘子。


    然後陳衝頭戴麻冠身穿重孝,在他爹媽的注視下在梁靜文三人的摻扶下走到門口跪下,雙手抱起一個瓦罐衝著地上紅紙包好的磚狠狠砸下去,當啷一聲響之後扛起招魂幡抱著骨灰盒放聲痛哭。


    古力則號令著後麵抬棺的眾人:“起!”


    靈車是找殯儀館租的,一群人把棺材抬上去之後,各找各車直奔火葬場。


    剩下的事情,包括追悼會,包括火化儀式,陳衝都是幾乎硬扛著精神頭才完成下來了。到最後從火葬場帶著骨灰盒出來上了梁靜文車之後,便昏睡了過去。


    開車的自然不能是梁靜文了,金載垣在駕駛座上歎了口氣,和古力聯係一下之後先把陳衝送回了家。


    然後一群人在脫下白衣的三位女士的帶領下直奔酒店吃請,作為對諸位同誌這七天以來幫忙的感謝。


    王語詩照顧中國這邊,金善雅照顧韓國那邊,梁靜文則居中坐鎮來回穿梭四麵應付。


    “這兒媳婦,誰見了不挑大拇指!”孔傑和樸誌恩是中韓合璧,嶽亮和權孝珍也是,蘇妙和李昌鎬還是。不過因為一些尷尬的原因,蘇李這一對和孔傑他們各坐一桌。


    古力也終於脫了那身馬褂穿上了正經衣服,坐在那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低聲說:“你是說梁靜文,還是說王語詩?”


    “都是。”孔傑一笑,“這就算是擺明了陳家人的身份了,你沒看到陳衝他爸他媽笑得那叫一開心麽?”


    “老人家都這樣。”古力嘿嘿一笑,“要是你帶三五個姑娘一起回家,估計你爸你媽能笑死。”


    但如果那樣的話,估計樸誌恩能把自己活活打死。孔傑笑著搖搖頭:“對了,明天陳衝的名人就位儀式,你看不看?”


    “看,幹嘛不看。”古力看著在人群中穿梭的三位,點了點頭,“很久沒參加這種儀式了。”


    春節前的最後一天,是陳衝的名人就位式。本來是安排在陳衝從北京回來就進行的,但因為老頭的葬禮,導致該儀式延期了。


    不過該舉行的總是要舉行,一直在考慮如何增加圍棋傳統性的韓國棋院好容易在陳衝的提醒下找到了這麽個法子,自然不會放棄。


    徐能旭代表韓國棋院和陳衝基本上把儀式上需要做的流程都敲定了,而且陳衝不穿漢服也不穿傳統的薛仁貴孝服(傳統朝鮮式服裝為白色,是朝鮮民族給薛仁貴穿孝,史實)而穿西裝,從李世石手中接過象征名人位的授狀並在授狀和自己照片上簽字改名稱名人,最後把照片按照順序掛在棋院專門辟出來的一間對局室裏掛上。


    那個掛照片的順序,就是等前代的名人曹薰鉉、徐奉洙、李昌鎬和李世石把重新補好的授狀和照片掛好,他最後一個掛。


    實際上這一套在1月春蘭杯進行的時候就基本上已經都敲定了,之所以一直折騰到現在徐能旭還和陳衝沒完沒了,就是關於改名的問題:“你就不能聽話麽?”徐能旭看著從早上睡到晚上剛爬起來就開始練字用毛筆在大紙上寫各種“名人蟲二”的陳衝很鬱悶,“你這個名字寫出去,鬧笑話的可就不是棋院了!”


    陳衝不說話,冷著臉繼續練字。


    從去年12月就搞這個事情的徐能旭快被這位小爺折騰成神經病了:“除了風月無邊之外,你能不能想個別的名字?”他很恨棋院,實在是搞不清楚上邊到底為什麽就同意了陳衝這個相當荒唐的就位式的提議:就算要搞就位這種東西,至少也要等陳衝下台換個韓國人上來再搞吧?!


    “上邊的心情很緊迫啊。”老曹安慰快精神崩潰的徐能旭,“這一段咱們不是在爭圍棋起源地麽?陳衝這個提議可以說適逢其會。”


    徐能旭滿臉苦笑:“這種東西,小年輕們說說也就算了,難道你也要跟著爭風麽?”


    老曹很無奈:“你我知道又怎麽樣?訓民正音令現在已經被忘記了,為了爭漢字到底是誰發明的,那幫學生們上次連遊行都鬧出來了,還差點砸了中國大使館,你覺得這種事情是你我能決定的麽?”


    徐能旭是個經曆過光州事變等等一係列韓國曆史事件的人,他上學那時候還學漢字了,自然知道這裏麵有什麽貓膩,苦笑搖頭:“但明天就要進行就位儀式了,陳衝還在那練習寫那個蟲二,這傳出去多丟人!”


    “不丟人。”老曹歎了口氣開始自我安慰,“就算丟人,也是讓陳衝去丟人吧。”


    那不還是棋院丟人麽。徐能旭徹底勸不動陳衝了,垂頭喪氣的和老曹一起回朝交旨。


    第二天,也就是2014年的春節前的最後一天,陳衝手中拿著一把新買的小扇子,自己開著找梁靜文借的車直奔韓國棋院而去。當然,誰也不帶的原因是因為春節快到了,三個姑娘都回家了,陳家二老也飛回了四川去準備過節。陳衝上午參加完就位儀式之後,下午也要飛回四川去吃年夜飯。


    這個回家過節是中國人的傳統,韓國人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名人就位被推遲到今天,韓國棋院也就放假了。


    徐奉洙老曹加上大小李以及現在還活著的最早的韓國名人金寅九段在陳衝到達之後也陸續的來到了棋院。上午10點整,在幾十家電視台與報刊雜誌記者們擺下的長槍大炮麵前,徐能旭看一眼手中拿著扇子雙目微閉坐在主席台右側的陳衝,歎了口氣宣布儀式開始。


    這個儀式不僅僅包括了陳衝的就位,也包括對以前的名人們進行重授這種比較有補償意味的活動,因此需要的時間相對延長了很多。


    首先上台的是金寅九段,發表了一番感想之後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把自己已經簽好了名字的授狀和大照片掛到了牆上。接下來是按照時間順序的徐奉洙、曹薰鉉、李昌鎬,一直到上一任名人李世石。


    一直到最後,陳衝作為最後的主角,終於登上台了。


    隻是台下的記者們,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從陳衝進到這個房間裏,似乎就沒笑過。他們也知道老頭的事情,出大殯那天有不少和棋手關係良好的記者們也去幫了忙,不過現在就算他心情不好,麵對著攝像機怎麽也該笑一下吧?


    陳衝就是不笑,一張比得上李昌鎬的苦瓜臉就這麽放在攝像機和數碼相機前,麵無表情的從咬牙切齒的李世石手裏接過授狀很機械的拿起來四麵展示一下,就卷起來收好。


    徐能旭歎了口氣,隻想著趕緊把這場戲結束,抓緊時間讓陳衝在照片上簽字。


    陳衝大筆一揮“名人蟲二”四個字便氣勢非凡的落在了目瞪口呆的眾人眼前。做記者的,很少沒有通幾國外語的,而


    徐能旭閉眼了:愛死死愛活活吧,我不管了。


    …………


    前幾天沒能更新,今天兩章,開始還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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