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右丞相孔丘病了。”


    滋德殿中,忙裏偷閑的慶忌正在跟範蠡下著圍棋。


    中車府令膠滑入內稟告了一句,讓慶忌不由得愣了一下。


    “病了?”


    慶忌眯著眼睛道:“孔丘平日裏身子骨很是硬朗,並無大病小恙的。這好端端的,早不病晚不病,在這個時候生病,是何緣由?”


    範蠡笑吟吟的道:“大王,這恐怕是孔子的推辭。”


    “圍獵在即,他此時托病,豈不是讓寡人難堪嗎?”


    慶忌之前就在大朝會上,下過一道詔令。


    這一次的圍獵,群臣及其子嗣、隨從,都務必穿著胡服參與,如有忤逆者,不管是稱病推脫的也好,不著胡服的也罷,都將被收回功名,罷官奪職。


    難道,孔丘認為慶忌會對他網開一麵,給予特殊照顧嗎?


    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孔丘與慶忌做了二十餘年的君臣,不可能不了解慶忌的為人,以及他的一貫作風。


    或者說,孔丘有了退隱之心,想以此來脅迫慶忌回心轉意,收回易服令?


    也不對!


    吳國胡服騎射,勢在必行,這不是孔丘或者任意一種群體能阻擋的。


    “不知道大王準備如何對待孔子?”


    範蠡頗為好奇的詢問道。


    “孔丘是寡人的老臣了。多年來,他為我吳國立下了不少的汗馬功勞,寡人對待他,怎能刻薄?”


    慶忌笑了笑,又話鋒一轉,道:“然,這絕不是他能忤逆王命的理由,寡人更不允許他倚老賣老,居功自傲。”


    “我吳國推行胡服騎射之改革,勢在必行。”


    “莫說是孔丘,即便是你範蠡,還有孫武、伍子胥他們,敢於阻擋胡服騎射改革的,寡人也定不輕饒!”


    慶忌的決心,是母庸置疑的。


    “寡人再給孔丘一次機會。若他不能珍惜,執意跟寡人作對,便讓他辭官歸養吧!”


    旋即,慶忌就帶著範蠡以及一眾宿衛,搭乘車馬,出了鹹陽宮,浩浩蕩蕩的前往孔丘的府邸。


    作為吳國的右丞相,孔丘位高權重,威望極高,這座宅邸,還是慶忌賜給他的。


    畢竟,孔丘有著上古先賢之遺風,澹泊名利,從來不會幹私相授受,中飽私囊的事情。


    所以在吳國的群臣中,孔丘的日子過得中規中矩的。


    不算清貧,也算不上奢侈。


    得知慶忌親至自己府上探望的消息,孔丘被嚇了一跳,連忙躺到了床榻上,裝作一副感染風寒,重病纏身的模樣。


    見狀,慶忌隻是澹澹的一笑,揮了揮手,讓隨行的宿衛退下,隻讓範蠡跟著自己待在屋舍中。


    “大王……”


    看到慶忌來到了床榻邊上,孔丘掙紮著,忙不迭的支棱起身子,故作虛弱的模樣,向慶忌躬身行禮道:“臣參見大王,大王萬年。”


    “孔丘,不必多禮。寡人聽說你偶感風寒,臥榻不起,所以特來探望。”


    “多謝大王關心。”


    孔丘很是慚愧的歎氣道:“大王,老臣這身子骨,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西北苦寒,不比我等之前所處的江南水鄉之氣候暖和,故而這病來如山倒,臣也是防不勝防。”


    慶忌微微頷首道:“既如此,你應該好生歇息。不知道醫者怎麽說?”


    “回稟大王,前來為臣診治的醫者,為臣開了幾副藥,告戒臣,多則一個月,少則半個月,臣恐怕不便於外出了。”


    孔丘說著說著,不由得緩緩的低下了頭,不敢跟慶忌對視。


    還不等慶忌說話,站在一邊的範蠡便捋須一笑,道:“右丞相,我看你這氣色不錯,不似感染了風寒,你所患的,應該是心病?”


    一聽這話,孔丘吹胡子瞪眼的道:“禦史大夫休要胡說!”


    “老夫哪兒來的心病?”


    範蠡緩聲道:“孔子,大王與我都敬重你。隻是,這恐怕不是你能忤逆王命,托病不起的借口。”


    “孔子你說自己是染上了風寒,可敢讓宮中的禦醫看一看?”


    “恰好,扁鵲有空。若由扁鵲為孔子你望聞問切,再開幾副藥,想必能盡早的藥到病除。”


    “我……”


    孔丘一時語塞。


    這禦醫要是來了,孔丘裝病的事情,豈不是要露餡兒?


    範蠡跟著提醒了一句,道:“孔子,這欺君之罪,可不是你能擔待得起的。”


    “大王!”


    孔丘終於忍不住下了床榻,“撲通”的一聲,跪在了地板上,歎氣道:“臣托病不起,驚擾了大王的聖駕,請大王責罰。”


    “起來吧。”


    慶忌將孔丘扶了起來,意味深長的道:“孔丘,寡人知道你稱病,隻是為了逃避在圍獵上穿胡服之事。”


    “何苦來哉?”


    聽到這話,孔丘一臉悲傷的神色,心有戚戚的回答道:“大王,衣冠之製,真的不便於更改。”


    】


    “臣也認同,在耕戰中,胡服的確比深衣更具實用性。”


    “然,大王何不隻在軍中或鄉間推行胡服,非要舉國上下推廣?”


    “這豈不是有辱斯文嗎?”


    “中guo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


    “服章與禮儀一般,若擅自改變,臣唯恐我吳國偏離華夏正道,淪為戎狄胡人之流!”


    顯然,在孔丘的心裏,還是非常抗拒胡服騎射的事情。


    至少抗拒舉國上下推行胡服騎射。


    慶忌這一次,正是為說服孔丘而來,怎能沒有準備?


    “孔丘,你是天下名士,一代智者,怎麽到現在,還沒有參透寡人的良苦用心?”


    慶忌喟然長歎道:“習胡服,求便利。這的確是胡服騎射改革的本意,但絕不是寡人的根本目的。”


    “服飾,具有防寒保暖、遮羞之用,顯美之能,也有身份之標示。”


    “那是每個人身份高低的標誌,也是夷夏不同民族身份標誌。”


    “寡人要推行胡服騎射,為的便是打破服飾的民族界限,弱化身份界限,使君臣、官民服飾的差別大大減小。”


    “使胡人更好的歸於華夏,歸於吳國,不分彼此。”


    “……”


    直到這時,孔丘才幡然醒悟,明白了慶忌的這一番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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