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三年的十一月二十日,晨光初亮時分,紫川秀從帝都啟程,前往西南的旦雅軍區上任。相對於一位統帥十一個行省、十萬軍隊的封疆大吏,他的隨行隊伍略微單薄了些。


    沒有大群依依惜別的送別親友,沒有軍樂隊的雄壯伴奏,沒有鮮花美女的簇擁,唯一前來送行的朋友隻有斯特林。


    因為起得太早,軍務處長的眼眶有些發黑,兩人漫步在帝都城下,紫川秀不時回首望向晨霧中若隱若現的寬廣來路,他一直期待著另外兩個身影的出現,兩個他希望見到卻又害怕麵對的人。


    但帝林沒有出現,紫川寧也沒有來,紫川秀悵然若失。


    遠處的村落傳來了晨雞的啼鳴聲,清晨的微霧已經消散。


    普欣旗本走過來敬禮:“大人,車隊已經準備好出發了。”


    紫川秀和斯特林握手告別,亂世之中,每一次離別都有可能是生離死別,大家都不無傷感,互道珍重。


    迎著鮮紅的落日方向,車隊一路疾馳。


    紫川秀並不想驚擾各地,但沿途的各行省首腦得到了軍務處的事先通知,他們對於這位當紅的封疆大吏巴結得不得了,殷勤地接待、陪同、護送,宴請、禮品饋贈源源不斷,所到之處都是殷勤的笑臉和鮮花。


    一直在遠東征戰不休的紫川秀才感受到了作為家族高級官員的樂趣,隱隱覺得,前往旦雅擔任黑旗軍長官,倒也不是當初想像的那麽不可接受。


    車隊向西走了一個星期,到多倫行省時,多倫湖艦隊派來的五艘戰艦已經在那裏恭候了。


    於是,車隊改走水路,連馬車帶人都一起上了船,沿著多倫湖的支流朗滄運河前進。


    很奇跡的,第一次坐船,旱鴨子紫川秀居然沒有暈船。


    眼看隨行的衛兵們嘔吐得奄奄一息,他好奇心大發,跑去問:“你們為什麽要吐啊?吐得很好玩嗎?”


    天生不暈船的人問這種問題簡直是罪惡。雖然渾身疲軟,但眾人還是掙紮著爬起來,眼中放出了堅毅的光芒朝紫川秀圍了過來。


    眼看再不走就要挨一頓合力的痛打了,新任的黑旗軍統領連忙逃出了船艙,看到普欣旗本正在船舷邊眺望兩岸風景,紫川秀奇道:“奇怪,你不暈船嗎?”


    普欣旗本連忙行禮問好,說:“大人,當初我第一次坐船的時候也暈得厲害,後來慢慢就習慣了。不過說起來,像大人您這樣第一次坐船什麽事也沒有的人,我還是頭一次見呢!”


    在路上閑得無聊的時候,紫川秀把和普欣旗本聊天當成是打發時間的消遣。


    相處得多了,普欣也不那麽拘謹了,從他口中,紫川秀得知了黑旗軍的一些現狀。


    自從七八○年方勁統領和軍團副司令在遠東殉國以後,家族一直沒有往黑旗軍任命新的司令,隻是把原來的軍團參謀長瓦德給提拔為軍團副司令——他很幸運,留守旦雅軍區,逃過了那場毀滅性的災難。


    然後中央軍第一騎兵師團的師團長官文河紅衣旗本給提拔一級,任黑旗軍團總參謀長,副統領銜。


    不止文河一人,為了重建支離破碎,幾乎全毀的黑旗軍團,家族上層從中央軍抽調了大批軍官到黑旗軍去,他們和戰爭中幸存下來的原黑旗軍官兵構成了黑旗軍重建的中堅,再加上從預備役部隊中征召的近十萬士兵,黑旗軍儼然又恢複了當年氣勢恢宏的家族五大軍團之一的架勢。


    “但是瓦德大人和文河大人之間,嘿嘿……總之,大家麵子上都是很客氣的。”


    紫川秀明白普欣不好說出來的話:在一個沒有最高長官的組織中,兩個同樣級別的官員,而且他們又分別代表了中央軍的空降派係和黑旗軍的本土派係,他們之間的關係自然是微妙,而征召來的新兵和那些能征善戰的老兵之間的區別也是很大的。


    紫川秀把目光投向船舷兩邊飛馳的青翠河岸,心頭充滿了躍躍欲試的衝動。


    離開遠東來到西南,自己將麵臨全新的挑戰,一個嶄新而開闊的世界即將展現麵前。


    艦隊在旦雅行省的洛可市郊登陸,護送艦隊順著原路返回,紫川秀一行依舊坐著馬車順著官道前進,前往行省的首府旦雅市。


    旦雅市位於家族西南邊陲旦雅行省的首府,一路過來,海拔越來越低,氣候逐漸暖和起來,迎麵吹來的風中已經帶來了海水濕濕的鹹味。


    雖然隻是邊陲的地方行省,但是西南地區的富裕程度絲毫不比帝都來得遜色,或者更有甚之。


    一路過來,紫川秀看到了潔淨平坦的驛道和道旁裝飾華麗的房屋,接踵不絕的商家、店鋪、工廠、錢莊,行人衣著光鮮,運送貨物的馬車在大道上絡繹不絕。


    紫川秀想到了遠東民眾所居住的那些簡陋、肮髒的窩棚,用紅泥和樹枝草草搭建起來的樹皮房,自己的科爾尼總部首府可以說是全遠東最豪華的建築了,但似乎還比不上這裏的私人民房。


    生存跟生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家族內地民眾在生活的時候,遠東卻還在苦苦謀求最基本的生存權利。一時間,紫川秀也不知道是感慨於西南地區民眾的幸運,還是感歎遠東民眾的不幸好。


    一行人在七八二年十一月三十日的黃昏進入旦雅城,在此之前,一路的快馬驛站早已預告了軍團長官的到來。


    迎著傍晚的寒風,黑旗軍所有高級軍官全部在旦雅城門處守候,城門處鬥大的紅綢橫幅上麵鑲著金字:“熱烈歡迎遠東英雄秀川統領大人!”


    紫川秀的身影剛在馬車門口出現,禮儀兵一聲響亮的吆喝:“敬禮!”齊刷刷的兩排高級軍官通通立正行禮,軍官們肩膀上的星光灼眼,右手袖口的鑲銀花邊排成了兩條直線。


    站在前頭的軍官迎上來,敬禮道:“大人遠來旦雅,一路辛苦了!”


    “沒什麽。”紫川秀一身深黑的修長風衣,掛著一條雪白的絨圍巾,長身玉立,在全部一身戎裝的將官中間,他的便衣反倒更襯出了他的身份和氣度不凡。


    他仰起麵,感受到那迎麵吹來帶有暖暖水汽的涼風。


    西南的氣候果然與遠東有很大的不同,在遠東,十一月的寒風就已似刀刮般淩厲了,空氣幹燥,而在旦雅,現在還隻是秋風送爽,落葉飄零。


    現場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看著新任軍團長官在出神。


    作為獨當一麵的封疆大吏,一定程度的傲慢是必要的。


    好一陣子紫川秀才轉過身來,脫掉手上的皮手套和二位副統領握手:“兩位長官辛苦了,有勞大家久等了。”


    那位軍官又敬禮,細聲細氣地說:“大人,下官是瓦德,歡迎您到旦雅來!”


    初次見到瓦德的人,一般很難想像這個細皮嫩肉的白胖子竟然是軍隊的一名高級將領,他看起來更像個養尊處優的鄉下地主,說起話來奶聲奶氣的,有種矯揉造作的味道,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走起路來,像個圓滾滾的肉球在滾動。


    “下官任黑旗軍的副司令,自七八○年方勁大人在遠東殉國,下官暫時負責黑旗軍的工作,感覺很是吃力。現在家族委派秀川大人您這樣的賢良將帥來指揮我軍團,下官感到欣喜萬分,軍團上下將堅決服從大人的指揮,唯大人之命是從!大人,黑旗軍的十萬將士就拜托您了!”瓦德一躬身,莊嚴地雙手捧著一個金盤子獻給紫川秀,上麵盛著一個紅綢包裹的大印,正是軍權象征的大印。


    紫川秀鄭重地接過,微笑道:“瓦德長官,對於您主持工作期間的成績,統領處和軍務處都很讚賞。本官初來乍到,情況不明,關於黑旗軍的工作,今後還得請您多多指點。”


    瓦德立正道:“願為大人效力!下官必定全力輔助大人,忠心耿耿!”


    紫川秀淡淡一笑,有些話不必太當真,聽聽就算。


    本來瓦德一直以副職主持全麵幹得正爽,紫川秀忽然從遠東呼地飛過來,一屁股坐在正職的位置上,瓦德怎麽可能歡喜?他暗底裏可能都不知問候紫川秀老娘多少次了。


    副參謀長文河站在瓦德身邊,他個子不高,卻站得筆直,氣宇昂揚,頭發短短的,臉上斜著幾道傷痕,眼神銳利,滿臉的精悍之色。


    紫川秀向他打招呼:“文河將軍,我們很久沒見了呢。上一次見麵還是七八○年在遠東吧?那時你還是旗本,現在已經升到副統領了,你提升得很快呢!”


    文河幹脆利索的一個敬禮:“我提拔得再快,那也比不上大人您啊!”語氣中隱含火yao味,並用一種毫不掩飾的輕蔑神氣盯視著這個風度翩翩的新任軍團長,目光中隱含著桀驁。


    當年在遠東時候,文河在斯特林統帥下與叛軍打得死去活來,而紫川秀一仗沒打,反而在和叛軍大做買賣,文河早就看這個小白臉不順眼了,結果他居然還當了統領,成了自己上司!


    “這個小白臉有哪點比得上老子的?他還不是靠拉扯寧小姐的裙角爬上去的!”


    仿佛沒聽出文河話中的火yao味,紫川秀毫不在意地笑道:“是啊!我是有點運氣,不比將軍您是真刀實槍的功勞。文河將軍您是家族出名的猛將了,我才疏學淺,執掌黑旗軍以後還得請您多多支持啊!”


    文河勉強擠出點笑容:“哪裏哪裏,秀川大人您太客氣了。您在遠東的事跡我也是久聞大名啊!有空還要請大人不吝指教。”


    紫川秀寬慰地拍拍文河肩頭,走到那排製服筆挺的高級軍官麵前:“瓦德閣下,請幫我介紹下黑旗軍的各位才俊吧!”


    “願為大人效勞!”瓦德亦步亦趨地跟上:“這位是我軍第三十一騎兵師的歐陽旗本,也是我軍最年輕的旗本軍官!”


    那個年輕軍官立正行禮道:“歐陽參見軍團長大人!”


    紫川秀微笑著與之握手:“歐陽長官,藍河一戰中第一批衝進藍河的軍官中有您吧?年輕人最可貴的是銳氣,黑旗軍需要您這樣敢打敢拚的猛將,您和您的騎兵師是我們軍的驕傲啊!”


    “這位是第三十三步兵師的德龍旗本,是黑旗軍老資格的軍官了。”


    “德龍沙參見軍團長大人!”


    “德龍長官,您在指揮運籌方麵有著非同一般的造詣,智慧和經驗最為豐富,今後還請您多多給我指點!”


    一路介紹過來,紫川秀和眾軍官一一親切地握手,對每一個人他都恰如其分地稱讚上兩句,顯示他對軍團每一位高級軍官的資曆和事跡都有著充份了解,那和藹的笑容如春風般溫暖人心,這份揮灑自如的瀟灑風度令眾軍官無不心折。


    一直介紹到了隊伍末尾,看到那位軍官,紫川秀身形驟然一僵。


    “這位是……”


    “不用介紹了,這位是馬維伯爵吧?”


    意料不到地遇到了馬維,紫川秀驚訝的表情一閃而逝,立即恢複了溫和的笑容。


    他端詳著自己的情敵,半年沒見,馬維幾乎沒什麽變化,英俊,身材頎長,臉上帶著討人喜歡的笑容。這位昔日的花花公子穿一身深藍色的高級軍官製服,肩章上閃閃發亮的一顆銀星表明他是家族的一名現役旗本——從外表看,這確實是一位相貌堂堂、忠實可靠的家族衛士。


    馬維驚訝道:“統領大人認得下官,這實在是下官的榮幸。隻是請恕下官愚昧,居然不記得曾有幸與大人見過麵了。”


    紫川秀這才記起馬維沒有見過自己真麵目,便改口笑說:“我在帝都見過令兄馬欽,你們兄弟二人相貌長得很像!令兄跟我提過你!”


    馬維笑說:“原來是這樣,大人您的觀察力真是敏銳!”又很誠摯地說:“大人,得知您將來旦雅,家兄十分高興,叮囑我一定要代他向您問好。大人您來西南上任,是西南萬民之福,我們馬家定會全力支持大人您的工作,有什麽事請大人盡管吩咐!”


    “令兄太客氣了,馬氏家族是西南的望族,在地方上德高望重,有你們支持,本官深感安心,今後少不得還有倚重之處,請馬維閣下見到令兄時代我致意。”


    兩人客氣了一通,紫川秀的表情嚴肅起來:“馬維閣下,我和令兄是好朋友,隻是有件事您讓我拿著很不好辦。我記得伯爵您是元老會成員吧?元老會成員又身兼軍職,這違反軍隊條令和元老會法規的。”


    瓦德副司令在旁邊解釋道:“秀川大人,馬維閣下是在上半年的收編行動中加入家族軍隊的,最近經過元老會和總長的批準,他已經辭去元老職務,現任第三十五步兵師的師長和瓦林總督,駐守瓦林行省,是為了迎接大人您特意過來的。”


    紫川秀詫異道:“辭去尊貴的元老身份而來當軍官?馬維閣下,您的舉動很罕見呢。”


    “大人,我們馬家世代有服務國家的傳統。”


    “馬維閣下,難道擔任元老會首席不是在為國家服務嗎?”


    “家族正值危難之秋,遠東匪幫、魔族、流風賊寇等強敵在四麵八方環窺,國家這個時候更需要的是保衛邊疆的軍人。在祖國危難之際,我輩深受國恩,豈可袖手旁觀?”


    瓦德副統領讚歎道:“馬維閣下心懷忠義,為國分憂,不愧為我輩軍人楷模。”


    紫川秀心中狠罵:“小狗漂亮話倒是挺能說的。”麵上帶笑:“馬維長官棄文從武,精神可嘉!我期待您的努力!”


    馬維立正回禮道:“是!請大人放心,下官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在自己部下中看到了馬維,紫川秀感覺就像在飯裏看到隻蒼蠅,倒足了胃口。


    他草草接見了剩下的部屬和前來迎接的旦雅行省省長、地方元老會代表、監察廳駐旦雅軍區軍法代表等官員後,連接風酒席也藉口路途勞累而推辭了。


    待眾人離開,紫川秀特意留下普欣旗本問:“先前你給我的軍官資料中,並無馬維此人?”


    “很抱歉,大人。馬維就任第三十五師師團長一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他是最近才上任的。”


    普欣講出了事情的由來,今年六月,軍務處長斯特林奉總長令整頓貴族和豪富的私兵,下令要將所有貴族私兵收歸家族正規軍,其中包括了馬維屬下近兩萬的雇傭軍,馬維同意收編,條件是給予自己一個軍隊職位,起碼要旗本級別的。


    當時軍務處隻求能順利完成收編,馬維的條件也並不過份,於是就答應他一個步兵師團長的職位,最近才走馬上任。


    “原來是這樣。”紫川秀明白過來,皺起了眉頭:“普欣,你覺得這樣如何呢?”


    “大人,我對斯特林大人是很尊敬的,不過依下官淺見,軍務處這次做法欠妥。對國家有貢獻的人可以用金錢財物來賞賜回報而不應授予官職,官職應該授予那些經過考核和鍛練,確有能力承擔職責的人,更何況軍隊將領關係國家根本氣運,士卒生死命運,豈能隨意?”


    紫川秀大聲叫好。


    “不過,”他笑笑:“普欣啊,你的這個旗本也是當年方勁大人隨意任命的啊!”


    普欣露出尷尬的表情:“大人您見笑了。我這個旗本跟馬維如何能比啊!他是雄掌上萬精兵盤踞一省的地方大員,我這不過是打雜頭子罷了。大人,咱們這麽熟了,您老人家不好意思讓我回飯店去洗碟子吧?”


    紫川秀又是一陣暴笑,喘著氣說:“普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帝都去?”


    “如果大人允許的話,我明天出發。我來這裏隻是護送大人上任,現在任務完成了得趕緊回去,帝都那邊不能沒人主持。”


    “我不允許你回去。”


    “啊,為什麽?”


    “帝都辦事處的負責人,我會另外安排人選擔任。至於你,普欣,你留下來充當我在黑旗軍的助理,職銜還是旗本,這樣安排你可滿意?當然了,當我的助理,油水可能比不上你在帝都當辦事處的首領,但是相信我,我是不會讓跟隨我的人衣食沒有著落的。”


    呆呆地望著紫川秀,普欣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軍團首長賞識自己,把自己當作心腹招攬。


    他激動地起立敬禮:“大人,我本來隻是個在酒店打雜的,承蒙方勁大人賞識,招攬我進軍隊,又得大人您如此恩寵,委以重任,我敢不以死回報大人!請大人放心,我將誓死戮力效勞!”


    送走普欣,紫川秀才有空暇粗粗看了一下自己住處。


    這棟座落在市郊的小樓從外麵看並不顯眼,但裏麵的裝飾豪華異常,一樓是客廳,二樓是臥室,三樓是書房和辦公室。


    紫川秀看了看大廳的布置:厚厚的熊皮地毯,頭頂是全水晶的吊燈,麋鹿皮沙發,水晶茶幾和配套的古董陶瓷餐具,還有一個紅香木酒櫃,裏麵擺滿了附帶著標簽和證明書的黑色瓶子,證明這每一瓶都是百年以上的珍藏好酒。


    紫川秀吐吐舌頭,別的不說,光是這麽一瓶酒就要一個統領不吃不喝半年還未必買得起。這棟別墅的花費加起來恐怕是個天文數字了,也不知瓦德他們哪來這麽多錢。


    打開二樓臥室的窗戶望出去,暮色濃重。


    別墅的前麵是一個花園,修剪整齊的喬木樹和花草在晚霧中若隱若現。在花園的圍牆和門口,全副武裝的警衛在來回穿梭,所有要害地位都被控製了,警衛們遙遙相互呼應,守衛很是嚴密。


    洗漱完畢,門口響起敲門聲。紫川秀開門,愣住了:門口站著一個身著古怪服裝的少女。


    “你……你找誰?”


    少女深深鞠了一躬,抬起頭,窗口的燈光正好照在她臉上。


    紫川秀眼前一亮,眼前的這個少女青春,美貌,嫻熟文靜,臉龐潔白如玉,梳著高高的發鬢,和服清潔而色調高雅,腰部用錦帶紮得芊芊一握,腰部背後還有一個古怪的包袱。


    她輕啟丹唇問:“請問,您就是秀川統領大人嗎?”聲音很溫柔,不過話語中有一種奇怪的腔調。


    “我是紫川秀。”紫川秀退後一步審視著她,問:“你是誰?警衛怎麽會讓你進來的?”


    少女嫣然一笑:“大人,我並非身份可疑的人,是瓦德大人派我來的——大人,可以讓我進去嗎?”沒等紫川秀說話,她已經從他身邊擠了進去,紫川秀隻好讓開了門口。


    她走路時候步子又細又碎,長裙紋絲不動的,整個人像是在地上飄行,煙行雲步,紫川秀看得都呆住了。


    少女優雅地鞠躬道:“大人,請允許我做自我介紹,我叫淺野靜子,很榮幸我擔任您的生活秘書,侍候您的起居,請多關照。”


    “生活秘書?”


    淺野靜子清晰地重複說:“正是。瓦德大人派我來的。雖然我笨手笨腳的,但我會努力侍候好大人的。”


    那個死胖子在搞什麽鬼?紫川秀皺眉道:“淺野小姐,好意我心領了。但目前我能夠照顧自己,不需要什麽生活秘書。”


    淺野低下了頭,神色黯然,低聲說:“大人,您嫌棄我不夠漂亮嗎?”


    “怎麽說的!這跟漂亮不漂亮有什麽關係?”


    “那你為什麽不肯接納我呢?”女子傷心地低聲抽泣起來,肩膀微微抽動,哭聲傳出去,窗外的值班警衛個個麵無表情,目不斜視,嘴角含笑。


    紫川秀大恨,他這才醒悟自己犯了大錯,想想明天會有什麽緋聞傳出去:新任軍團長紫川秀大人與神秘女子的秘密糾葛……那個女的一見到大人就哭了……他們兩人在房間裏單獨相處,不時傳出低低的哭泣聲……哭泣……懷孕……喜新厭舊……拋棄……撫養費……墮胎……分手費……


    “瓦德,我要剝你的皮!”紫川秀低沉地咆哮起來。


    “大人,您說什麽呢?”


    “沒什麽。”紫川秀壓住火氣,和藹地對她說:“淺野小姐,我這裏就一個人獨住,你一個女孩子住進來不方便。”


    “正是因為大人您一個人獨住才需要有人照顧啊!”


    “可是你要照顧我什麽呢?我一個人住得很習慣。”


    “大人,您放心啦,我是不會妨礙您工作的。我會煮飯、做菜、洗衣服、疊被子、打掃房間、給您放洗澡水、煮夜宵,還會很多工作呢!雖然我笨拙,但是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讓您滿意的!”


    她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紫川秀無奈地說:“淺野小姐,雖然我認為自己不是壞人,但我畢竟也是個成熟的未婚男子,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男人是很難控製自己的,尤其你又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啦?”


    淺野靜子紅著臉,不出聲地點頭。


    紫川秀大感寬慰:“很好,你現在回去吧。”


    淺野靜子卻沒有移動腳步,低著頭,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大人,剛才我所說的服務是全麵的,包括滿足大人您所有的需要——無論什麽需要都行……這是我的職責。”


    紫川秀呆呆地看著她,她的臉頰紅得蘋果似的,低著頭不敢見人。


    看到美麗的姑娘在自己麵前一副任君采索的柔順樣子,他胸中陡然升起一股邪惡的yu望,伸手去托起她小巧的下巴,觸手處如綢子般細膩。


    她低聲“嗯”了一聲,柔順地抬起頭,水汪汪的大眼睛與紫川秀一眨不眨地對視著,慢慢的,她輕輕閉上眼睛,嘴裏發出令人銷魂的膩聲:“秀大人,秀哥哥……”


    “阿秀哥哥!”一個白色連衣裙的窈窕纖影掠過腦海,突然,像是在夢中突然清醒過來一般,紫川秀猛然後退了一步。


    淺野靜子睜開眼睛驚訝地看著紫川秀:“大人?”


    “你出去!”紫川秀堅決地說。


    “大人,為什麽……”


    紫川秀轉身打開房間的門,拍拍手掌。


    立即,兩名警衛跑步近前:“大人,有何吩咐?”


    “把這位小姐送出去,注意,要禮貌點。”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對著紫川秀,淺野靜子已經恢複了冷靜,她優雅地鞠了一躬:


    “大人,打擾您了。不過,您是個非常了不起的男人。”


    晚上,紫川秀躺在床上浮想聯翩,煩心的事太多。


    自己雖然到任了,但是並沒能真正掌握黑旗軍的實權。


    瓦德給自己使美人計,紫川秀直覺地討厭這種阿諛奉承之輩,但據說瓦德是總統領羅明海的親信,若傳言是真的話,瓦德在帝都的後台很硬的。


    而另一個副統領文河是屬於軍務處長斯特林派係的,是個出名的悍將。


    以斯特林和自己的關係,本來可以把他算自己人的,但文河根本就不把自己這個乳臭未幹的統領放在眼裏,連表麵的尊重都沒有。


    紫川秀長籲短歎,感覺很是頭痛:有能力的不聽話,聽話的沒能力,還有個又壞又有能力的陰險家夥馬維在裏麵。


    這種人事關係太過複雜,他寧願回遠東跟魔族拚刺刀,也不願在這亂七八糟的人事圈子裏周旋。


    “馬維這個家夥,拿他怎麽辦好呢?”紫川秀咬牙切齒地想。


    想到馬維就想到了紫川寧,想到了那張梨花帶淚的哭泣麵孔,忽然這張臉孔又變成了漂亮的淺野靜子,他不時有種難以忍受的衝動,忽然很後悔把她趕走了,這樣翻來轉去,一夜都沒有睡好。


    第二天清早,紫川秀紅著眼睛來到黑旗軍總司令部。


    瓦德老早就守候在門口了,衝自己笑嘿嘿地招手:“秀川大人,您起得真早啊!”


    紫川秀打個嗬欠:“你更早啊,瓦德閣下。”


    瓦德湊近身來,曖mei地說:“大人,您的眼睛那麽紅,昨晚沒睡好吧?那個淺野靜子,您還滿意嗎?那可是難得的東瀛美女啊!”


    紫川秀瞪了他一眼:“我已經把她趕走了!瓦德,不是我說你,有心思放正經事上,別學人家搞這套。”


    雖然官職隻大了半級,但統領與副統領之間那真是天淵之別,紫川秀訓起瓦德就像訓自家小孩似的,一點不客氣。


    瓦德也一點不尷尬,紫川秀越罵得凶,他越是歡喜:這說明統領大人把你當自己人啊!他嬉皮笑臉地說:“大人,那可不是我的主意。”


    “嗯?”


    “是馬維跟我說的,他說大人您最喜歡這調調的……”


    “胡說!”


    “是是,馬維他胡說八道……不過他手頭恰好有一個東瀛的倭族女子,倭族女子又是出名的柔順漂亮,我想他願意拿出來孝順大人那也是一片好意,就鬼迷心竅聽了他的話,唉,後悔啊!”


    瓦德搖頭歎氣,很後悔的樣子,紫川秀以為他已經醒悟錯誤了,聽了他的下句話險些想拔刀殺人:“早知道大人不喜歡我就自己拿去用了,那妞多漂亮啊,百依百順的,馬維那小氣鬼藏著好東西都不舍得拿出來……”


    紫川秀又好氣又好笑:“瓦德啊,你是軍隊的高級將領,身邊放個異邦女子像什麽話?你就不擔心她是不是倭寇那邊派來的間諜?何況,馬維他……”他猶豫一下,裝著隨意地問:


    “馬維為什麽要送我美女啊?”


    “大人,您就放心啦!他又不是單送您一個人的。”瓦德眉飛色舞:“馬維這個小夥子不錯,雖然他進軍隊的時間不長,但很識大體,對弟兄們出手也很大方。大人您盡管放心啦,我軍旗本以上的,哪個沒收過馬維送的禮?他可是個講義氣的人哪!”


    紫川秀斜眼望過去:“我聽說馬維總共送了你五個美女?”


    “胡說八道!太可惡了,誰造的謠?”瓦德義憤填膺脫口而出:“總共才送了三個,還有一個我看不上眼退回去了!”


    “三個,嘿嘿,三個……”紫川秀打量著瓦德,嘴裏冷笑不止。


    看到紫川秀神色不善,瓦德慌了手腳:“大人,我們可是把最漂亮的淺野靜子留給您了啊!她可是裏麵最漂亮的,就是不知大人您為何拒絕了?馬維托我給大人您捎話,說如果大人不喜歡這種類型的話,他那裏還有。”


    紫川秀大步向前走:“叫馬維不用費心了,我熱愛國貨,討厭倭族。”


    見到紫川秀口氣不善,瓦德不敢再提這個話題了。他亦步亦趨地跟上來:“大人,是不是先帶您去您的辦公室看一下?”


    “不忙,瓦德,你先帶我到方勁大人的辦公室去看看。”


    “這個,方勁的辦公室已經封起來了,很久沒人進去過,很髒呢。”


    紫川秀擺擺手:“不要緊的,我隻是看看。”


    瓦德不敢再阻攔,帶著他到了一個貼上封條的房門前,親手撕開封條:“大人,這就是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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