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社會,人們之間的關係日漸疏遠,有再多的事情打一個電話也就都解決了,很少再會有人親筆寫些什麽全別人。


    請帖,承載了兩個人的喜悅,想要讓大家一起分享,這樣大紅的顏色張揚至極,恨不得讓天下人都知道,他和她將永遠在一起。


    可是永遠,到底有多遠呢?


    林向晚手裏捏著一張她親手寫好的請柬,站在市立醫院的大門口外,許久都未踏出一步。


    沈士君剛下了一台手術,有些疲憊,人在手術燈下站得太久,腿都不會打彎了,整個人就像是一杆標槍似的,立在窗口。


    已是深秋,窗外一片蕭瑟,花木凋零,唯有幾片枯葉還頑強地掛在枝頭,不肯隨風逝去。眼睛被明耀耀的陽光刺得生疼,他覺得心裏空洞洞的,就算是在手術台上的時候,也全是憑著本能和早已熟稔於心的習慣在工作,腦子裏卻是什麽也不能想。


    以至於林向晚在身後叫他名字的時候,他甚至在第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師兄……”林向晚見沈士君沒有轉身,以為他不想見她,於是就把請帖輕輕地放在他桌上。“下個月……我結婚……請師兄過來喝喜酒……”


    林向晚的聲音很輕,輕得幾乎一陣風就能吹散似的,可是沈士君卻覺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整個胸膛都可以聽到它破碎的回音。


    “我知道師兄不想來……你不喜歡他……其實我……不過這畢竟是我的婚禮,我沒什麽親近的人好請了……”林向晚在他身後徐徐地說著,不知道為什麽,沈士君總覺得自己能聽清她說的每個字,但當這些字聯係在一起的時候,他卻一點也不明白它們到底是什麽意思。


    沈士君一直沒回頭看她一眼,林向晚越說越覺得尷尬,一個人唱獨角戲的滋味原來這麽難受。


    “請帖就放在這裏了,師兄要是想去的話……哦……”


    嘴唇突然被人堵住,用近乎於啃噬的方式,沈士君在吻她。他將她強硬的按在牆壁上,牆上掛著一張人體解剖圖,也隨著他的動作而沙沙顫動。


    這突出其來的激烈的吻讓林向晚心中大驚,她下意識的想要用手推開他,可手掌卻在接觸到他的襯衣時停下了動作。


    他是沈士君。


    他是師兄。


    在她最難最苦的時候,他都陪在她身邊。


    他對她來說,才是真正的不離不棄。


    可是她回報給他什麽?他在她的感情世界裏,一直在唱角角戲,而且還唱了那麽久。


    他該有多難受。


    他隻是想要她的一個吻,她當然可以給他,不僅僅是吻……就是他想要更多的東西,她也一定會給他。


    “一定要嫁他?明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也仍是要嫁他?你就這麽鐵了心的喜歡他?”沈士君嘶啞著嗓子問她。


    林向晚死死的咬著唇,閉上眼,片刻後,她睜開眼,狠狠的點了點。


    她聽見沈士君輕笑了兩聲,隨即放開了她。


    “抱歉。”他低低地道了一聲,房間裏又恢複了惱人的寂寞,桌上的喜帖就像是一道鮮豔的傷疤,讓沈士君不由得別開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氣,道,“最近太忙,你的婚禮,我不能去了,紅包過些天再補給你。”


    “師兄……”


    “別叫我師兄……不是已經說好了麽,從此之後,你再不是我的師妹,我也不是你師兄,林向晚,你既然已經做了選擇,那我就願你可以幸福。”沈士君的話說的幹脆利索,一刀切下去,血肉分離,從此你是你,我是我,再無半點關係。


    林向晚沒想到他可以這樣狠,她以為他氣過了,惱過了,大不了罵她幾頓,就能重新原諒她。


    她沒想到,沈士君會不要她。


    在美國的時候,若是沒有這個男人,她可能根本活不下去。他是她世界裏唯一的光,直到現在,他仍是。所有人都會背叛她,就連葉楠都會把他鎖在自己的世界裏,不管她的死活,但沈士君從來也沒讓她失望過。


    可是這一次,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阿晚,你還記不記得入學的時候,係主任說過什麽?他說身為醫生,就要永遠記住救病治人是你的天職,但是救病可以,救命卻不能強求。我們隻能讓自己做到無愧於心,卻並不能保證自己手下所有的病人都會被妙手回春。生老病死,是這個世界的輪回。”沈士君頓了一下,然後繼續道,“我一直告訴自己,我能救你出來,我一定能把你從那個大泥潭裏拉出來,哪怕是讓你踩著我的肩膀,我也要把你托上去,可是我太高估我自己了。原來這麽多年,都是我的一廂情願。我一直以為就算所有人都為難你,我也不會為難你,因為我是那麽……嗬,可我現在才明白,其實我才是最為難你的那個人,對不對?因為擔心我的目光,所以你根本不能隨心所欲……抱歉……阿晚,讓你這麽為難,以後不會了……以後你想做什麽事情,盡管去做吧,我的目光,不會再糾纏你了。”


    “不……別……師兄……”


    別放開我,別把我最後的那點溫暖也都奪走了,別這麽對我。


    林向晚說不出話,眼淚湧出眼眶,毫無征兆地落在沈士君的辦公桌上,沈士君下了狠心,不去看她,隻是從桌旁的書架上拿出一本書,“你走吧,我再過一會兒還有一場手術,我不習慣手術前被人打擾……”


    林向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醫院的,身旁人流如織,她被裹在形形**的人群裏漫無目地的走著。


    一直到她走出醫院的大門,陽光刺眼,她忍不住回頭遙望,沈士君竟也在窗前。他的無邊眼鏡在陽光下反射出亮亮的光,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見自己,但林向晚仍是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她用力的向沈士君揮了揮手臂。


    “師兄,再見!”她大聲的喊,眼淚淌進嘴角,苦苦的澀味。路人皆側目,可是她卻不以為然,喊過之後,她轉身走開。


    越走越快,直到後來奔跑了起來。


    一眼萬年,從此天涯陌路,不相見。


    *


    婚禮當天。


    因為林向晚的強烈堅持,所以婚禮並沒有大張旗鼓的辦,簡單的西式自助餐,在別墅的後院就解決了。


    林向晚的朋友不是特別多,請來請去也就那幾個人,至於親屬方麵,倒是叫了葉寬來,可沒想到卻在婚禮前差點鬧出大事。


    大概是知道香姨和林向晚的關係處得並不是很好,所以葉寬隻帶了新婚不久的妻子來的。葉蓉前陣子消失不見,讓葉家著實鬧騰了一段時間,報了警也發了尋人啟示,都沒收到任何回音,香姨每天以淚洗麵,一直念叨著是她害了葉蓉,整個人快要崩潰了。後來一直到不知是誰透露了消息,說葉蓉是跟了大老板去了南邊發財做生意,這件事情才被慢慢平息,香姨倒是不常哭了,隻是每日都坐在沙發上,守在電話前,好像等著葉蓉打電話回來報平安。


    葉寬包了個大紅包給林向晚,“姐,新婚快樂。”林向晚說什麽也不肯收,一是因為葉寬的生意才剛起步,今年估計是賺錢了,但付出的艱辛肯定也是極大的,二是因為他的小妻子,從一開始眼睛就落在紅包上,一臉心疼的樣子。


    林向晚一點也不覺得別扭,知道心疼錢的女孩子,一般都不會大手大腳,她和弟弟是一家人,知道替她弟弟省錢,這樣的女孩子挺好的。


    林向晚不肯收,葉寬自然也不肯拿回去,兩人正在推著的時候,突然從葉寬身後閃出一人。


    香姨不知道是怎麽一路跟過來的,見到林向晚她的眼裏立刻竄出兩團火光,她從身邊的侍者手裏奪過一杯香檳,直接潑了過去。


    許明翡作為伴娘,十分忠誠的一直守在林向晚身邊,見到有東西飛過來,她下意識地把林向晚朝後麵一拉,香檳的杯子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琥珀色的液體飛濺在林向晚的裙擺上。


    “你這個妖女!!你把葉蓉怎麽了!!你說!!你把她弄到哪兒去了!!!”香姨見林向晚竟躲了過去,便嚎啕大哭起來,整個婚禮現場立刻亂成一片。


    香姨其實並不十分確定葉蓉是被林向晚拐走的,但她知道自己女兒的無故失蹤一定和林向晚有關,明明應該消失的是她才對啊,怎麽到最後不見的卻是葉蓉?為什麽她能嫁給楚狄這樣的人物,而她自己的女兒現在卻生死不明?老天爺,你怎麽能這麽不公平?


    香姨胡亂地嚎叫著,嘴裏不幹不淨的咒罵著林向晚,葉寬的臉立刻變成醬色,他試著去攙香姨,可是發狂的女人要不是他能對付的,兩人糾纏之間,葉寬已經被香姨不知踢打了多少下。


    “哪兒來的瘋婆子?在這兒撒野?直接扔出去吧?”伴郎鍾昆見狀,就要上前,林向晚擋住了他,“是我繼母……她年紀大了……別用蠻力,她吃不消的。”


    鍾昆瞪大了眼睛,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紮手紮腳的站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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