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大半輩子,李老三兩口子,頭一回體會到什麽叫酒足飯飽。


    在場的人中,唯二清醒的,估計也就四寶和小七丫了。


    嗦著手裏的骨頭,四寶惡狠狠的盯著不遠處的牆頭。


    牙齒啃在骨頭上,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而牆頭上的大公雞,雖然身上的雞毛沒有以前油亮順滑。


    依舊雄糾糾氣昂昂的,衝四寶伸脖子,拍翅膀。


    直到天盡黑,醉酒的李老三等人,才恍惚醒來。


    而這時的四寶,倒在地上,嘴裏咬著根啃了一半的臘排骨,嘴角晶瑩剔透的哈喇子,流了一臉。


    搖醒吳孝遠,李老三抱起四寶。


    “回屋睡。別受涼嘍。”


    吳孝遠點頭艱難起身,由搖搖晃晃的李三水,將人撫進了房裏。


    火堆邊,大夥相互攙扶著,往屋裏走。


    反正,也不知道有沒有進錯房的,大年初一,就這麽過了。


    至於院裏的火堆、沒洗的碗、一地的狼藉,也就那麽不管了。


    因為初一是掃帚的生日,不能動,否則會掃走遠氣,破財。


    所以民間百姓,大年初一,都不會過多收拾。


    到了初二,是外嫁女兒回娘家的日子。


    看著在家裏的李大石,李老三兩口子想笑又不敢笑。


    王氏把林楚楚拉到一邊,悄聲問:“楚楚啊,你和大石挑個日子,正式過門吧。”


    林楚楚瞬間臉紅。


    低頭間,眼角餘光,瞟向高大的李大石。


    在山洞的那些日子,即便是她看不下去,叫他進山洞來過夜,他都不曾進過。


    夜裏,就睡在山洞外搭的窩棚裏。


    每日卻將吃食,做得極好。


    就連後來自己半再次昏倒,也是他背進濟世堂的。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個男人。


    老實憨厚得近乎於傻,卻叫人格外心疼。


    沒回話,林楚楚低頭跑開了。


    看得王氏心裏一熱,覺得大石這傻小子,還真就把林楚楚那顆冰冷的心,給捂熱嘍。


    若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


    林楚楚聰慧。


    大石那傻小子,日後有這麽個媳婦,自然不會差到哪裏去。


    初二這天,中午要吃餛飩,俗稱“元寶湯”。


    以前買不起白麵的時候,就拿玉米麵包野菜。


    那東西,真的也就圖個吉利。


    今年卻不一樣,白麵擀皮,包的白菜豬肉餡。


    出鍋以後,澆上一點醬油,撒上一點蔥花,隻有聞的,都叫人止不住流口水。


    今年他們甚至準備了祭祀,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整豬、整羊、整雞、整鴨、大活鯉魚“五大供”,都備齊活了。


    就祈望著今年平安順遂,財源廣進。


    到了初三羊日,得把年節時的鬆柏枝及節期掛門神等一並焚化,以示已過完,又要開始營生。


    因這日乃是穀子生日,禁食米飯。


    李家的石頭烙餅,就又端上了桌。


    初五是一年裏,最熱鬧的日子。


    人們會在正月初五零辰,打開大門和窗戶,燃香放炮仗,大戶人家還會點煙花,向財神表示歡迎。


    接過五路神,大家還要吃路頭酒,往往一吃就吃到天亮。


    五路是指東西南北中,意為出門五路,皆可得財。


    有傳聞,接路頭,越早越好,最早接到的才是真神,因此叫“搶路頭”。


    這一天,還要做另一件事,那就是“送窮”。


    窮鬼又稱窮子,相傳窮鬼乃顓頊之子。


    他身材贏弱矮小,性喜穿破衣爛衫。


    灶房裏,男人們把一塊鮮肉放在鍋中炙烤,還要爆炒麻豆,令其崩裂發聲,崩除窮氣。


    這日,李老三兩口子,甚至沒有阻止四寶大吃特吃,而且大夥都會刻意多吃些。


    這叫做“填窮坑”。


    到了初六,鋪麵都會喜慶的打開大門,正式開張。


    然而,就在大夥忙活自家鋪麵開張時,劉家的鋪麵前,圍滿了黑壓壓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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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搞得一條街的鋪麵掌櫃們,都好奇向那邊張望。


    這當然,連同濟世堂的吳孝遠在內。


    “奇怪了,大夥圍在那幹嘛呢?”


    門口拽著大鵝脖子的四寶,也直往那邊探頭觀望。


    有人從門前跑過。


    “天了!聽說,那是赤玉啊!那麽大一塊!”


    “赤玉?”吳孝遠不敢相信聽到的,一把將人拉住。


    “你說什麽?什麽赤玉?”


    那人指著劉家人群圍著的地方說:“劉家,今天一早,抬了一尊五路神進店,有人認出,那是極少見得的赤玉。”


    掙開吳孝遠的手,那人向著人群跑去。


    同樣楞住的,還有李三水。


    關於赤玉,他隻在書上見到過。


    書上記載,用之入藥,養心養血。


    “什麽是赤玉啊?”四寶好奇問。


    回過神的吳孝遠,甚至沒有回答四寶,就往人群那邊跑去。


    李三水緊跟其後,出門時,卻被四寶拉住。


    “寶寶也要去。”


    三水一把抱著四寶,追了上去。


    劉育山見著吳孝遠,笑得嘴都快裂到耳朵根去了。


    “吳郎中快請裏麵坐!”


    劉育山做的,是典當買賣。


    小到金玉器,大到房產地契。


    越是年景不好,他家就越是生意興隆。


    當然了,這隻是以前。


    打今年起,他家得皇朝賞,可經營琉璃買賣,這簡直就是如虎添翼啊!


    以後,鋪子裏的典當物件,他不僅能在南圖嶺賣,還能賣到南召去!


    這幾日,他隻喝清水,都覺著是甜的。


    那時,他隻覺著,是逸兒命裏帶財。


    直到大年初一,他才幡然醒悟,原來,帶財的並不是安逸那小子。


    而是李家那個啥都不懂的四歲女娃!


    剛想到這呢,劉育山就見到正主來了。


    “快快快,給吳郎中沏茶!最好的茶!”


    迎出門去,劉育山那圓得跟個盤子似的臉,堆滿了誇張的笑。


    “三水來了?我這就差人,去府裏,把安逸叫來!”


    說完,目光落在漂亮的小女娃身上。


    粗布小襖裙,雖沒過多點綴,絲毫也沒影響到她臉上精製的五官。


    尤其是那雙漂亮又靈氣的大眼睛。


    “這,這就是四寶吧?哎呦,我就聽安逸說,你有個靈氣逼人的妹妹。瞧瞧,當真是一家人,一個美如嫡仙,一個宛如仙童。”


    至於三水,劉老爺說了啥,他是一個字沒聽進去。


    整個人楞在門前,目光看著大門口神桌上供著的那尊財神像。


    四寶嘛!


    嗯,她挺喜歡劉安逸的這個爹的。


    為什麽?


    因為他誇寶寶了啊!還誇得那麽好!那麽真!總之,嘻嘻嘻她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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