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早上的太陽還沒有升起，東方隻有魚肚白的時候，揚州城老陳的早攤鋪子開門了。 他和父親是從淮北那個地方逃難過來的，辛辛苦苦三十年，總算有了自己的鋪麵。 老陳賣的是牛雜湯，二十文一碗的牛雜湯加上兩個饃饃能讓人吃飽，如果加錢的話，可以換成牛肉湯。 今天的生意很好，陳老板的心情也很好。 “老陳，我怎麽感覺，這段時間，牛雜湯的量多了一些，是不是？” 有個熟客這樣的問道。 “最近牛肉便宜了，我當然要多加一點進去，讓大家吃得好，是不是？” 陳老板家鄰居家的黃燜雞店開門了，這條街的別的店鋪也有幾家新開的，這讓老陳多了一點壓力，加上牛雜便宜了一些，所以他也多加了兩片原料。 生意比以前好不少，接了兩個單子之後，陳老板托著一盤切好的牛肉，一盤牛雜，來到了後麵的雅間裏，那裏有幾位精裝的漢子正在享受美食。 “幾位官爺，請慢用。” 微笑著放下了牛肉等，陳老板努力的讓自己笑的更燦爛。 這幾個人是高大帥手下的龍鱗衛，來過牛雜館幾次，吃完了飯之後很少付錢，就算是付錢了也是不多，當然陳老板從來不會主動問他們要錢，更不會說什麽。 現在這幾個人搖身一變，變成了沈將軍的部下。 陳老板對於沈老板還是很感謝的，揚州城被圍城的時候，陳老板第一時間讓家裏人不得外出，女孩子臉上塗上黑色，甚至讓老婆給女兒們說，萬一發生什麽，絕對不要反抗打鬧等等。 他是從淮北那邊逃難過來的，見識過兵荒馬亂，知道這種時候，能活下來就可以了，然後，沈將軍入了城…… “老板，結賬。” 一聲呼喊打斷了陳老板的回憶，那幾名漢子來到了櫃台前。 “幾位老爺，不收錢，不收錢……你們吃得高興就行了。” 陳老板第一時間這樣的說道，那漢子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神色，不遠處另一位漢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拿出了一塊銀子放到了櫃台前。 “老板，如實算賬，別讓我們難做，我們現在是沈將軍的人，不會吃霸王餐的。” 陳老板連忙道歉，表示自己看輕了幾位大爺，連忙把賬算清楚，再三推脫之後，收下了銀子。 幾位官爺走了，店小二也就是他的兒子，奇異的看著走了的那幾個人。 “想不到……高不胖還會給錢？” 高不胖就是剛才的那個漢子，以前兒子不認識這個人，問他要錢時候被瞪了一眼，好在對方隻是露出了腰牌，沒有動手，事後左鄰右舍都誇高不胖是體麵人，沒有欺負小孩子。 “這要感謝沈將軍呀。” 陳老板微微的歎了一口氣，其實他並不討厭高不胖那個人，怎麽說呢雖然吃白食霸王餐，但是不太過分，而且一年也就來幾次，比起那些地痞流氓什麽好多了。 鄰居家的黃燜雞鋪子，就是被一個流氓幫派纏上，妻離子散。 揚州城雖然這些年沒有兵亂，但是做生意狠狠不容易，一年下來，店鋪的收入大部分都交了保護費、稅費等許許多多的錢，再加上霸王餐等，賺不了多少錢。 至於說告官？ 嗬嗬，官府和那些地方幫派是一夥的，每一夥人背後都有一個高家人或者別的人。 你去告官的結果就是找死，你根本不知道那些人背後有什麽人，更不知道他們會多麽狠毒。 舉個例子，逢年過節高夫人等會在城裏發放糖果食品等東西，但這些人就連發下來饅頭等都要收回來，最後氣的高夫人隻能要求領東西的人，當場吃掉。 這就是真實的揚州城，從上到下，下麵的人隻能勉強的活著。 好在沈將軍來了之後，情況發生了改變。 沈將軍安頓民生的同時，清掃了揚州城的地痞流氓，尤其是街頭的小混混、收保護費的、搞賭檔高利貸的等等，這些人被迅速的清掃一空。 雖然這些人捧著金銀等各種找門路，表示揚州城離開了他們會一團亂，他們一定會擁護沈將軍的，但是迎接他們的依舊是屠刀。 慈悲的沈將軍，對這些人沒有一絲絲的憐憫。 “好了，別亂說話了，好好幹活。” 陳老板這樣的說道，目光卻凝視著街口處貼著的一份告示。 “欺行霸市者，苦役。 奸淫擄掠者，斬首。 尋釁滋事者，杖責。 ……” 這份告示以最直白的空氣表明了沈將軍的決心，和說話不算數。 欺行霸市、尋釁滋事者並不是苦役和杖責，而是砍頭。 掌控這片街區的是一家叫做董家的人，首先是老大被砍掉了腦袋，因為他昔日的作惡多端，然後是老二，帶著老大的孝繼續來收保護費，他對大家說現在不交保護費，而是衛生費，這是為了街坊鄰居好，誰要是不給他麵子，敢去告官，他一定不會放過……然後真有人去告官，沈將軍也表現出說話不算數，不講道理的本質，再次在街口砍掉了他的腦袋，包括他的老爹老娘和別的兄弟姐妹。 都是第二次了，就別怪沈將軍搞株連，既然都享受了榮華富貴，既然打人打架都一起出動，那麽就一起下去團團圓圓吧。 鋼刀殺的是人頭滾滾，屠殺的結果是這條街沒有了地痞流氓亂逛。 “這樣，是不是讓小容出來當夥計呢？” 陳老板這樣的想到，小容是他的五女，十二歲之後他就不讓她在外麵跑堂做事，畢竟鄰居的例子就在前麵，黃燜雞鋪子就是店老板的女兒被董家老大看上，惹了個妻離子散。 可是現在……有了沈將軍這樣的規矩，就連吃飯從來不給錢的高不胖都主動給錢了，那麽…… 這個月多賺了三倍的錢，如果讓女兒出來做事，是不是賺的更多？ …… 揚州城的街頭。 “高不胖，你吃東西居然給錢了！” 和夥伴們一起走在了街頭上，調笑的話讓高不胖的臉有點火辣辣的痛。 “你們別開玩笑了，現在給錢就行了。” 另一個夥伴這樣的說道。 “是呀……現在給錢就行了。” 大家微微的歎息著。 跟了沈將軍，大家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在高大帥手下的時候，美食好酒包括美人都不少，但是給的錢財卻隻夠基本的花銷，養活一個老婆和幾個孩子還行，再多了根本就不夠花。 這些，都是節度使們慣用的劑量。 美食好酒美人喂足大家，同時不讓士兵工資高，攢夠錢，如果錢夠了，誰願意出生入死呢？ 想要賺錢，或者立下軍功，或者在殺敵搶掠，這樣一來，逼得龍鱗衛這些牙兵們，一個個總想打仗，弄錢，但是能活著活到四五十歲，攢夠錢退下去的很少。 高不胖家裏有兩個老婆，幾個孩子，再加上兄弟姐妹，手頭很緊，平日裏碰上同事們的應酬什麽的，也就是帶著同事們去吃白食——更高級館子不行，那些背後有人，隻能欺負一些苦哈哈的店老板。 這樣好嗎？ 也許有一些人樂在其中吧，但是大部分都知道這樣不好。 可是……沒有錢，誰能當好人？ 直到大家成為了沈將軍的手下，才有了當好人的機會。 或者說，被迫當好人。 “各位兄弟，我今天來給大家說說大實話。 我希望大家和以前不一樣，吃苦耐勞，勤懇做事，不要欺負百姓，遵守軍紀。 當然，剛談理想不說實際那是耍流氓， 你們的薪水，漲一倍，當然，這些錢還是不夠，每月稍微動一動，有點人情往來了，也不夠花。 但是這是我能給你們最高的薪水，再高就不行了，以後就沒有辦法帶隊伍了。但是工資有上限，但是津貼沒有。 五倍薪水的津貼，簡單說等於你們每個人以前每月收入的十倍，但是不會完全隨著工資的增長往上漲，這樣我就出不起了……” 高不胖回憶著沈漁的話，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我這個人喜歡把事情提前說清楚，也希望你們能夠理解。 軍紀放到這裏，別幹涉亂七八糟的事情，別插手賭檔花檔等行業，自己家有正當生意舍不得的話，我給一筆錢作為賀禮，可以退休。 各位，我們都是體麵人，何苦要為難那些苦哈哈？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就別讓我難做，有什麽過不去的坎，手頭缺錢了，可以私下找我，我這裏有錢，有什麽想法和我說，我有錢，但是別讓我難做，砍下兄弟們的腦袋，明白不？“ 沈將軍把話說得很明白，大家也聽得很仔細。 薪水加上津貼，一個人一年就可以收入上千兩白銀，這還不算亂七八糟的衣服盔甲食品等東西，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問題，沈將軍出手相助，如果戰死，撫恤金很高，同時孩子老婆會被安頓。 這樣的待遇，你如果還亂來，你好意思嗎？ 大家都有臉。 沈將軍把常興業等人叫到了台上，講述著自己的故事。 和常興業定下了盟約的侍女，僅僅因為打翻了一杯茶，就被高大帥杖斃。 而在場的龍鱗衛、新加入者，那個身上沒有許許多多的委屈？ 姐妹被上位者看上，不得不忍氣吞聲的送她們過去，還要吩咐好好的侍奉人家，可是她的未來會怎麽樣……嗬嗬。 功勞被搶了，還要表示這是多謝誰誰誰等等，拚命的拍著對方的馬屁。 家裏的老人病重，手邊卻沒有錢，隻能看著他繼續衰弱病亡。 孩子很餓但是又能如何？這個月的薪水就這麽多。 江湖中，朝堂上，衣著光鮮的大人物站在了聚光燈下，生活的如同王子和公主，可是黑暗的後台上，那些普普通通的演員，那些跑龍套的，他們會如何？ 誰不想做一個能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英雄，或者說……有一份體麵的，能夠養家糊口還能被人尊敬的工作？ 吃霸王餐、欺負老幼婦孺、屠殺村民、搶奪財物？ 這樣很舒服，但是前提是，你是上位者，不然，你遲早也要被這樣收拾！ “各位兄弟，我給大家選擇的機會，家裏有正當生意，要退出的，我送的禮金讓你們滿意，要留下來跟我幹的，我保證你們衣食無憂，家人也是衣食無憂，不會被人欺負。 如果感覺錢再不夠的話，來找我，我還有，想退役的，隨時來找我，我批準，我隻求兄弟們，別讓我丟臉，別讓我難做，可以嗎？“ 隻有十六歲的少年這樣的對著大家說道，三十八歲的高不胖臉上火辣辣的燒，很多人也是一樣。 你改不了惡習，人家給你退出的機會，你累了，照樣給你退出的機會，那麽，你還想怎麽樣？ 就這樣，新的隊伍產生了，拿著以前十倍的收入，而且還有種種的補貼等等，還有誰在乎外麵的誘惑？ 大家相信沈將軍的聲譽和財力，大家每人至少服下了至少一枚大還丹，還擔心他會吝嗇嗎？ 揚州城發生著變化，這是一場自上而下的整肅，當上層的執行者一個個都清廉無比的時候，當這些人還擁有極為強悍的力量的時候，當揚州城的大戶被沈漁贖買的時候…… “不知道，主公贏了嗎？“ 幾個漢子這樣的說道。 …… 三江府。 沈漁不知道揚州城發生的這些小事，就算是知道了，也就是笑一笑。 治安良好的地方，人們擺個地攤就能養家糊口，黑幫橫行之處，城市裏連自來水都成為了賺錢工具。 這個時代的人可能不了解某些理論，但是沈漁很清楚保持好的環境對經濟促進有多大。 揚州城的十來個大戶，被沈漁用丹藥和屠刀搞定了，沈漁讓高夫人下大力氣整頓城市，打通經濟的毛細血管。 讓普通人下苦就能活下去，而不是活都活不下去！ 這個世界，非常的畸形了，沈漁甚至看到了有纏小腳的苗頭！ 當經濟發展不起來，女孩又不能拋頭露麵賺錢，那麽為什麽不把女孩子纏上小腳，讓她不得不留在家中做牛做馬呢？ 可惜的是，沈漁沒有那麽多合適的手下，就隻能用錢來維持秩序，然後把一些以前聽到的手段放出來，讓親衛們訴苦自查。 這中間必然有許多不如意的地方，不過……相信揚州城的老百姓，也不會一下子要求過多吧。 “主公，你不應該來的，今天的戰鬥，很可能很激烈。” 林紓懷這樣的說道，沈漁搖了搖頭。 “很多事情，我要是不帶頭，怎麽能做好呢？” 對了，最近變成了熊貓之後，他發現自己恢複速度有點快了——之前沈漁自.擼熊毛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毛長得很慢，但是這十來天，慢慢的快了一點點。 雖然隻是一點點，但是真的不一樣。 這讓沈漁有一點點的疑惑，自己這段時間做了不少缺德的事情，也做了不少好事，現在看起來是功大於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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