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概兩分多鍾,陳海心終於從三四公裏外的雪山上走到了山穀外。


    是一個年齡很大的老者,背都有些駝了,但臉上卻沒多少皺紋,皮膚跟緊實的蜜蠟一樣,站在那裏,風吹不動,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塊磐石。


    他就站在山穀上方的斷崖上,並沒有下到山穀之中。


    與白海蟾刻意保持著距離,似乎不想引起什麽誤會。


    “不是我殺氣重,隻是就是就事論事,小神棍要找我報仇的話,如今他確實不是我對手,他貌似連大周天運轉都有些勉強吧。”白海蟾抬頭望著陳海心,似笑非笑的說道。


    “師尊暫時還不想了那一劍的因果,所以今日隻派了我來。”陳海心雙手合十,回以禮節。他看起來要比白海蟾蒼老許多,但無論真實年齡還是輩分,他其實都差了許多。


    “你今日來是要帶洛陽回靈珠寺嗎?”白海蟾沒有客套,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


    陳海心張開口,正欲回答,白海蟾臉色卻是突然一變,搶在他前頭說道:“要想帶洛陽走,還得與我把話說清楚才行。”


    洛陽略微有些意外,扭頭看了一眼滿臉嚴肅、殺氣隱現的白海蟾,怎麽和他之前說的不一樣,他不是說並不阻止自己拜入靈珠寺嗎,怎麽突然卻翻臉變卦了。


    “昆侖劍仙要我說清楚什麽?”陳海心問道。


    “小神棍和老神棍是一脈相承,他們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一心想覺醒者融入人類社會,渡人渡己,做那未來佛,我得確保你們帶走洛陽,不是想將他交還人類政府,以此為投名狀。”白海蟾盯著陳海心的雙眸,冰冷的目光像是利劍一般,似乎能穿透他的內心,見陳海心始終未露心虛、膽怯之色,他語氣才稍微緩和了些,曉之以理道:“洛陽身懷天眼,並且開了數百個靈竅,資質、悟性之好,千萬年來,無人可以比肩,是覺醒者跨越天塹的希望所在,他若有失,休怪我不顧道義……讓小神棍好生引導。”


    “沒有什麽小神棍和老神棍,隻有我佛,岡仁波齊世尊。”陳海心頷首低眉的說道,“至於昆侖劍仙所說的這些事情,也絕不會發生,師尊雖心懷普度眾生之念,但並非愚昧迂腐之人,四大宗氏為奪洛神遺體,與俗世政權為敵,攪得人間烏煙瘴氣,師尊如今即便以洛陽未投名狀,也未必會贏得俗世政權的信任和接納,請您放心。”


    “那便好。”白海蟾不鹹不淡的說道。


    “今日我來,其實也不是來帶洛陽回靈珠寺。”陳海心雙手合十,又說道。


    白海蟾有些意外,麵露疑色的問道,“那你來幹什麽?路過看看?”


    “師尊想請昆侖劍仙做件事情。”陳海心道。


    白海蟾眉毛一挑,似感興趣,問道:“是不是我做了這件事之後,那一劍的恩怨就可以一筆勾銷了?”


    陳海心搖頭,說道:“並不是。”


    “那我憑什麽幫忙?”白海蟾一臉不情願。


    “師尊說了,如果你答應的話,這次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了。”陳海心道。


    “我跟他又有什麽恩怨了。”白海蟾板著臉說道。


    “你在師尊手機裏植入木馬病毒的事,還有擄走洛陽的事情。”陳海心的語氣總是那麽平和,一成不變似的。


    白海蟾的小手段被人當場揭穿,不禁麵露尷尬,趕緊擺了擺了手,示意他不必說下去了,“得,你先說什麽事吧。”


    “幾個月前,老君山李氏繼承人李長卿召集一夥人襲擊了洛神項目基地,這事你知情吧?”陳海心問道。


    白海蟾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他不僅知道,連整個過程都一清二楚,這一個月裏他將洛陽給他的那張存儲卡裏的內容基本都瀏覽了一遍,“小神棍該不會想讓我去老君山走一趟吧?他要是這打算,我隻能說無能為力了,老夫隻是一介散修,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若是一甲子前,姬湯在世,我憑借跟他稱兄道弟的關係,四大宗氏還要賣我幾分薄麵,聽我幾句勸,然而如今修真界都快記不得姬湯是誰了,誰還賣我麵子?而且憑老夫擄走洛陽、打傷李長安這事,李家就絕不會跟我善罷甘休,我躲著都來不及。”


    “並非這事,四大宗氏樹大根深,而且與俗世政權的矛盾已經徹底激化,的確不是一人之力能夠化解的,我師尊希望你做的是另一件事。”陳海心說道。


    “什麽事?”白海蟾有些意外。


    “當初李長卿所召集的兩人,皆在那次行動中葬送了性命,其中一人為天衣派無相者,據說有濕婆的血脈,擅長毀滅之音,在教內地位極其崇高。”陳海心娓娓道來。


    “嗯。”白海蟾點了點頭,表示知情,他看過襲擊現場的視頻,當時劉洪趴在超算機箱上,準備發射榴彈,卻遭受某種無形力量的攻擊,而錯失了時機,就是那個看起來從頭到尾都無作為的苦行僧的功勞。


    “如今天衣派準備向國內發起報複。”陳海心終於講到了重點。


    “他們想怎麽報複?”聽聞此言,白海蟾臉上露出一絲冷意,雖然從工業革命之後,覺醒者與世俗社會就變得對立起來,甚至是相互敵視,但覺醒者同時還跟狼群一樣,有著強烈的領地觀念,自己在自己的地盤上,怎麽做都行,哪怕是殺人放火,但外來的覺醒者要是不經允許,在自己的地盤上胡作非為,那就是赤|裸裸的挑釁和宣戰。


    “他們正打算炸毀玉帶峰。”陳海心說道。


    “他們炸毀一座山峰幹什麽?”這話是洛陽問的,他很不理解,尤其這玉帶峰還名不見經傳,他聽都沒聽說過。


    “玉帶峰位於喜馬拉雅山西段,自西向東的走勢,如同一座堤壩,攔住了從北向南運動的喀喇昆侖山脈龍氣,同時也鎖住了喜馬拉雅山的龍氣,使之不外泄,能夠流入中原,潤澤九州,如過玉帶峰被炸毀的話,內地的龍氣起碼要減弱三成,影響會輻射大半個漢唐國,這等於是削我漢唐國覺醒者的氣運,而外泄的這部分龍氣則會令印度平原受益,此消彼長,其心可誅!”替洛陽答疑解惑的是白海蟾,說這話時,他臉上已經浮現出了明顯的戾氣,而後他抬頭又問陳海心,“他們打算何時動手?計劃是什麽?”


    洛陽對風水的理解還很有限,但他對氣候學還是有一定了解的,這是中學地理習題冊裏經常看到的題目:在喜馬拉雅山上炸出一個五十公裏寬的缺口,會有什麽影響?


    答案是印度洋的西南季風將會湧入青藏高原,促使氣溫升高,並帶來大量雨水。


    然後青藏高原變成西部江南?這顯然是一個單純而又片麵的結論,高原的部分地方或許會受益,但卻會導致大量冰川融化,長江、黃河一到夏季便爆發洪水。


    念及這可怕的後果,洛陽隻覺肝火旺盛。


    “半個月前他們就在布局了,幾名天衣派無相者、無我者潛入境內,占據了玉帶峰附近的一處廢棄銅礦,以此為據點,並在這半個月裏,通過武裝走私集團不停的向此據點運送炸藥,被師尊神識發現的就有六七批了。”陳海心回答到白海蟾的問題。


    “我前些天也在喜馬拉雅山遇到了一群運送爆炸物的武裝分子,應該就是你說的這些人。”白海蟾隨口提了一句,有這親身經曆,他不難認識到形勢的緊張,眉頭緊皺著,心裏似乎極為不滿,“這群無相者、無我者都已在玉帶峰附近停留了半個月了,你靈珠寺為何不出人剿滅?四大宗氏通知了嗎,這也關乎他們的切身利益,他們絕不該坐視,為何要拖到現在,才請我出手?”


    “師尊此世隻證菩提,未修金剛,殺人這事著實不太擅長,敵不過天衣派的苦行者,幾位師兄也有要務在身。”陳海心解釋道。


    “什麽要務,比得過這事?”白海蟾冷聲問道。


    陳海心並未隱瞞,如實告知:“追蹤洛神項目基地逃出來的貓和海豚。”


    洛陽和白海蟾都未吭聲,這件事確實比一座玉帶峰更重要。


    “四大宗氏的人呢?沒有人出麵嗎?”白海蟾又問。


    “已經通知了四家,但師尊此世還沒建立起威望,雖然佛法通玄,可沒有金剛之力顯世,人微言輕,加之因‘複仇聯盟’之事,與四大宗氏發生了些立場衝突,他的通知根本沒引起四大宗氏的重視,老君山、雷山、周山皆無回音,隻有青丘山姬氏來了幾人,但重視程度不夠,實力很不夠看,去了之後,如石沉大海。”陳海心一一道來。


    “活佛人微言輕?”聽陳海心所言,洛陽有點不太相信,在白海蟾的描述之中,這岡仁波齊活佛可是逆天般的存在啊。


    “靈珠寺本就不是什麽大派,以前連老神棍一起,也就七八個人,而且地處偏僻,還一向低調,跟四大宗氏比起來根本不是一個體量。好在老神棍有氣海境的修為,算修行界裏一流的高手,靈珠寺還是有點聲望的。但老神棍死後,活佛之位懸空近三十年,靈珠寺自然大不如前。小神棍繼承衣缽之後,又劍走偏鋒,隻修心靈,不升境界,也就是陳海心說的,隻證菩提,不修金剛,這怎麽行呢,修行界的人隻認境界的,所以小神棍的地位遠不如老神棍當年。加上他把靈珠寺從岡仁波齊山遷到羊湖,弄得世俗無比、烏煙瘴氣,靈珠寺在修行界的名望早被他敗幹淨了,說他人微言輕並不是貶低他。”見洛陽不太理解,白海蟾給他解釋了一下,根本沒顧忌陳海心的臉麵,對小神棍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師尊此世有普度眾生之願,一切行為,不可以常人之心度量。”陳海心也不生氣,隻是耐心的辯解。


    “得,你別解釋了,出了這麽大的事,連四大宗氏的人都通知不來,還普度眾生。”白海蟾擺了擺手,讓他打住,又問:“複仇聯盟又是怎麽一回事?”


    “此事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昆侖劍仙先去玉帶峰,此事了結之後,再和洛陽來靈珠寺,師尊要與你共商此事。”陳海心道。


    “你就知道我一定要趟這趟渾水?”白海蟾白了他一眼。


    “師尊說你一定不會坐視。”陳海心平靜的說道。


    白海蟾懶得與他爭辯,言歸正傳:“天衣派一共來了多少人?小神棍應該探查清楚了吧,他也就神識能派上點用場了。”


    “七名無相者,兩名無我者,還有大量武裝分子。”


    “這是傾巢出動了吧。”


    “昆侖劍仙可有把握?”


    “我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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