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蘋果,你說我們現在的生活是不是有點糜爛。”


    雷丘翻過身麵對著宋萍果,背對著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根據電視裏現在播放的午間新聞判斷——現在肯定已經是中午了。


    “糜爛就糜爛吧,這就是我夢想中的生活。”宋萍果從床上支起身子坐起來,“你昨天晚上睡前沒關電視?”


    “我以為你會關呢?”


    “不是我先睡的嗎,你怎麽會覺得我會關。”


    “明明是我先睡的。”


    “我先睡的好不好?”


    經過了大約一分鍾的激烈爭吵,宋萍果終於發現了被雷丘壓在身下的電視機遙控器,以此作為物證對雷丘的狡辯行為做出強烈譴責。


    就在昨天晚上,故人猶唱的第三集和第四集播出了。也就是說,單思言總算是正式出場了。


    真正到了這個時候,雷丘心裏反倒沒了什麽特殊的感覺,開始懷抱著挑刺兒的心情反思自己演得究竟如何,看了幾分鍾之後,她接到了來自父母的電話。


    雷丘知道父母平時都在看走近科學和曲苑雜壇,從來也沒見他們兩個看過電視劇,不過她還是耐心地聽完了兩位在電話裏仿佛電視劇研究評論家一般的長篇論述,就在她打電話期間,宋萍果打開了手機攝像頭,對著電視機屏幕開始錄像。


    雷丘憋著笑,一直憋到了父母終於結束了對中國電視劇市場以及故人猶唱總體製作水平的評論,她如釋重負的掛掉電話開始嘲笑宋萍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都什麽年代了?!過後網上還能看呢,實在不行還能買碟看呢。”


    人在興奮過度的時候,就很可能會產生一些思維盲區——俗稱犯傻——意識到自己剛才在犯傻的宋萍果尷尬地收起手機,強行轉移話題:“說到網上也能看,你和桑枝炒cp炒得如何了?”


    “劇還沒放炒什麽cp,早著呢,不要強行轉移話題啊,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才會拿出手機來對著屏幕錄?”


    惱羞成怒的宋萍果抄起抱枕就按到雷丘臉上:“雷丘,你再這麽不給我麵子我就要配合龔逍也控製你的夥食了!”


    因為職業關係,宋萍果在同齡人中也算是力氣挺大的了,但還是不能和雷丘相比,雷丘輕鬆地奪過她手上的抱枕在沙發上放好拍了兩下,轉過頭一本正經地說:“小蘋果,你可是我女朋友,在這種原則性問題上你可千萬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自從龔逍也上次來說過這件事之後,宋萍果就老是拿這個來威脅雷丘,但事實上,宋萍果本人才是對這個要求最疑惑和不滿的人,她就納悶了——雷丘也不胖啊?


    如果不看雷丘本人,隻看她在體重秤上稱到的數字,那可能確實會覺得雷丘有點胖,不過隻要見到她本人就明白了,因為她比較結實,所以她看起來給人的感覺,要比體重數據給人的感覺要瘦上很多。


    宋萍果覺得雷丘分明是標準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說她胖實在是太苛刻了,這身材都不能說是良好,起碼也該分類到優秀啊!


    龔逍也當然不可能期待雷丘自覺地管住自己的嘴,於是就自認為十分機智地委任了宋萍果來監督雷丘,沒想到宋萍果在這個問題上還真的沒有“胳膊肘往外拐”,堅定地站在了雷丘這一邊,堅持讓雷丘保持著從前的食量。


    不過無法否認的是,冬天的雷丘食欲格外旺盛,冬天的雷丘又十分偷懶不愛動,沒幾天下來,她確確實實地就胖了一圈出來。


    這會兒宋萍果才開始緊張了,畢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向龔逍也那邊也不好交代。而且龔逍也自己也是個吃貨,總不可能特意用這件事兒來刁難雷丘,肯定是那個“新機會”的角色需要,才會這麽要求雷丘的。


    雖然雷丘不胖,不過萬一人家要的就是特別特別瘦的那種呢?


    這麽想著,當晚端上桌的飯菜份量就少了,然而宋萍果終究不是那種能狠得下心的人,看見雷丘可憐兮兮的樣子,忍不住又給她加了一頓夜宵。


    這麽反反複複好幾天,雷丘沒胖也沒瘦。


    宋萍果貼心地安慰她:“你忍一忍就過去了……或者這幾天我們先敞開吃,過年的時候少吃點……”


    本來雷丘正試圖用賣萌來從宋萍果那裏混一頓夜宵,一聽到過年這個詞,她最近有些缺乏動力的大腦讓她下意識脫口而出:“哦對了,過年的時候你跟我回去見我父母吧。”


    宋萍果聽到這話,同樣也脫口而出:“那我和我父母那邊怎麽說?”


    “說你除夕回去見你女朋友父母,大年初一再回去給他們拜年。或者你先去和你父母一起過年,過兩天我再來接你去我那兒,你怎麽方便怎麽來,我父母不怎麽在意我啥時候回去,隻要我回去就行了。”


    “……您可真直白。”


    “這事兒就算是您,也沒法兜圈子嘛。”雷丘咬著筷子說。


    宋萍果瞪了她一眼,把筷子架在碗上:“我去給你加個菜吧。”


    這下雷丘也開始納悶兒了,不就說帶她回去見父母嗎,有什麽好慌張的啊?


    感覺到身後有人躡手躡腳地走進廚房來,宋萍果站在灶台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扶了扶頭巾,頭也不回地問雷丘:“我們認識多久了?”


    “一年不到。”


    “那我們談戀愛多久了?”


    “呃……半年不到吧,我不怎麽記日子。”


    “這樣你就敢帶我回去見家長?”宋萍果歪過頭考慮了一下自己的措辭,“不對,這樣你就好意思帶我回去見家長?”


    “哎呀小蘋果——”


    “現在不許抱我,我正燒著菜呢。”


    要說雷丘在性格上有什麽缺點,那就是她實在不適合幫人保守秘密。她主觀上是不想把別人的秘密給說出去的,但是讓她保密,讓她不要說,那對她來說實在是一種太殘酷的折磨,她忍不了多久就要找人來分享秘密和情緒。


    總而言之,雷丘是個心裏藏不住話的人,這個特點是把標準的雙刃劍,容易得罪人也容易討人喜歡。


    和她完全相反的,是宋萍果的小心謹慎。


    這恐怕還是和兩個人的生長環境有關,雷丘從小在農村瘋玩,在她接觸到的環境裏,幾乎每個人都和她一樣直白,村裏的人都是有話當麵說,沒幾個會背後說人是非的。宋萍果就不同,她家裏是開飯店的,和氣生財,一般情況下不能顧客生氣——哪怕心裏已經罵了一千一萬遍了,臉上還是不能顯露出來。


    宋萍果的父母對宋萍果很好,不過他們確實不是那種對孩子心理體察入微的、父母中的時代弄潮兒,對於宋萍果的腦袋瓜裏在想什麽,他們從來沒想過要去關心:人很難去理解對方究竟在想什麽,就算子女和父母之間也是如此。


    所以宋萍果永遠不會有雷丘那樣的坦率。有什麽話她都要藏在肚子裏審時度勢,還要醞釀和觀察,有時候說出來了還是說一半留一半的,這個特點就和雷丘藏不住話的特點一樣,一半討人喜歡,一般討人厭。


    “不過吧……我現在能監督著你少吃點,到了你父母麵前,我總不能還攔著你不讓你吃飯吧?”看見雷丘完全沒意識到宋萍果正在兜著圈子要表達的東西,宋萍果這才說出了自己真正的擔憂所在,“那他們肯定會以為我平時都在虐待你的。”


    這個問題才真正地難倒了雷丘。


    “那就……再等等,再商量商量。”雷丘開始盯著鍋裏的菜,“能吃了嗎?我能嚐一口嗎?”


    雷丘還沒把晚飯給消化掉,就接到了話劇團團長的電話。


    團長在電話裏把雷丘介紹去當舞台監督的簡良給好好地誇獎了一通,然後說今晚他們有出童話劇是最後一次彩排,要是雷丘有空,可以過來看看,順便老朋友見麵敘敘舊聊聊天。


    “有空!當然有空!”雷丘一邊打電話一邊朝著宋萍果擠眼睛,用口型說“簡良”。


    宋萍果心領神會,也用口型說“我也想去”。


    雷丘掛了電話,笑眯眯地回答:“當然一起去。”


    “你們團長叫什麽名字啊?”宋萍果幫雷丘理了理外套的領子,“老聽你團長團長的叫,連他姓什麽都不知道。”


    雷丘猶豫了:“團長不讓說。”


    “難道和你師父一樣,也是神奇寶貝係列的?”


    “不,他的名字比較難念。”雷丘清了清嗓子,“我告訴你,你一會兒別給我說漏了,那團長非揍我不可。他叫劉楠。”


    “……牛腩?”宋萍果艱難地重複了一遍,心說這名字確實有點折磨舌頭。


    “是劉楠。”雷丘糾正道。


    “是啊,牛腩。”


    雷丘放棄糾正了。


    “團長!”雷丘一進門就在某個人的後背上打了一拳,“好久不見,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


    這位名叫牛腩——不對,是名叫劉楠的話劇團團長,看上去是個會和雷丘關係很好的人,濃眉大眼的,看上去就是個好人。


    這是宋萍果發現的規律之一,和雷丘關係好的人,基本都是走的這個特別實在的路線,這樣看起來,她反倒是例外。


    雖然她認為自己有時候也挺實在的。


    雷丘笑嘻嘻地把宋萍果給攬過來,宋萍果微笑著和劉楠打招呼:“你好,我叫宋萍果。”


    “我的媽呀,我感覺我認識的人都夠組建一個奇怪名字互助協會了。”劉楠從他剛才正倒騰的道具裏直起腰來,擦了一把頭上的汗,“喂!小周,簡良還沒來?”


    那邊遠遠地傳來一聲應答:“沒有!”


    “奇了怪了……”劉楠苦惱地皺起眉頭,“按理說他早該到了啊,他從來都是早到不會遲到的……”


    劉楠對簡良的印象非常好,不過雷丘和宋萍果知道,簡良這樣性格的人忽然掉鏈子是不奇怪的。雷丘覺得他沒準兒正因為撿到錢包了蹲在路邊上等失主……那總該來個電話吧?


    劉楠連著打了三四個電話,簡良也沒接,眼看著彩排就要開始,劉楠急了,匆匆寫了一個地址塞到雷丘手裏:“這裏就你沒事幹,幫我跑一趟這小子家裏,看看他到底在幹什麽。”


    和在異鄉打拚的雷丘和宋萍果一樣,簡良目前住在劇院附近一個出租屋紮堆的小區裏。


    當然了,和簡良比起來,雷丘和宋萍果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在“打拚”。


    她們兩個順著劉楠給的地址爬到了六樓,走在前麵的雷丘看見六樓樓道裏的場景,嚇得連著倒退了好幾步,哆嗦著爬上去,把手放在簡良鼻子底下試了試他的呼吸,這才鬆一口氣,擦去臉上的冷汗,轉過頭喊宋萍果:“上來吧小蘋果,他好像是暈過去了。”


    簡良手裏捏著鑰匙,看他的樣子,似乎是低頭撿鑰匙的時候就這麽暈過去了,雷丘先用鑰匙打開門,把他拽進去放在客廳沙發上。


    “掐人中吧?”宋萍果提醒道。


    雷丘伸手照著人中狠狠地來了一下,簡良一個鯉魚打挺就坐了起來,雷丘問他:“怎麽回事啊你?幸虧我力氣大,不然就要在樓道裏把你給弄醒了,不知道的以為我和小蘋果在毀屍滅跡呢。”


    “我……我貧血……”


    雷丘上下打量著他:“嗯,看得出來。”


    話還沒說完,簡良又暈乎乎地倒回了沙發上,雷丘伸手想再掐一次人中,被宋萍果給攔住了。


    “你去附近的超市買點豬肝和肉絲來……”


    “別!”沙發上靠著的簡良忽然高聲喊道,“冰箱裏有豬肝,別浪費!”


    “好,那就去買點肉絲來,順便打個電話通知團長這邊是什麽情況。”


    雷丘一路狂奔帶著肉絲回來的時候,宋萍果正在廚房裏洗燙好的豬肝上的浮渣。明知道是給病號提供的,雷丘還是忍不住要問:“你在做什麽?能吃了嗎?我能嚐一口嗎?”


    這三個哲學上的終極問題,宋萍果幾乎每天都能從雷丘嘴裏聽到好幾次,她一邊接過肉絲一邊熟練地回答:“豬肝湯。還不能。可以。”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這玩意兒的效果真有這麽立竿見影,喝下去一碗熱騰騰的豬肝湯之後,簡良看上去立刻麵色紅潤多了,但走路還是發飄,別說去排練了,出了屋子能走幾步都是個問題。


    “你就在家休息吧。”宋萍果朝簡良伸出手,“日程本借我用用。”


    簡良不明所以地把口袋裏的日程本拿出來,遞給了宋萍果。


    “你準備幹什麽?”雷丘一邊往門外走一邊問宋萍果,“華麗登場拯救世界?”


    “你忘了我大學學的是什麽了嗎?”宋萍果把頭巾給扯了下來放回口袋裏,“當然是去臨時代個班。”


    “裝吧你就。”雷丘瞥了一眼宋萍果手裏的日程表,“你還讀過高中呢,我現在寫個高中程度的三角函數題你做出來給我看看?”


    “那你先寫一個高中程度的三角函數題,你敢寫出來我就敢寫。”


    宋萍果心裏真的挺沒底的。看她心虛的樣子,雷丘卻又開始鼓勵她了。


    “你瞎擔心什麽,要說沒有實踐經驗,簡良也是大學畢業之後就沒找到專業對口的工作,他的工作經驗撐死了也就被我介紹來劇團之後的這幾個月。而且小蘋果,你肯定比簡良機靈多了。”雷丘歎了一口氣,“我現在還想不通,他那麽老實的軟柿子到底是怎麽鎮得住場麵的。”


    在雷丘他們劇團,一般是沒有導演這個職務的,舞台監督就是一場話劇的導演。事實上有很多劇團都是這麽做的,劇團的團長也隻是選擇了一條他認為合適的道路來發展劇團。


    這就意味著舞台監督和演員之前又多了一層關係,那就是導演和演員的關係。


    在拍電影和電視劇的場合,導演和演員的關係就很複雜。一千個讀者眼裏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千個人眼裏也有一千份劇本,你讀了覺得應該這麽演,她讀了又覺得應該那麽演,大部分時候大家是聽導演的,導演說怎麽來怎麽來,但有些倔脾氣的就要開始和導演爭論了:你說的不對,我覺得這段應該這麽演……


    碰到好脾氣的、願意和你討論的導演,可能就討論出一個大家都滿意的結果,碰到一個暴脾氣的,那就等著吧。


    而在話劇團裏,這種情況其實要更嚴重一點。


    按理說話劇團不像是每拍一個新東西都要打散重組的劇組,一個劇組一般就那麽多人,大家都很熟。這看似會讓排練變得更加和平,不過仔細一想,越熟的人越好撕破了臉皮吵啊。


    而且,假如你是個演電視劇演電影的,你和導演或者其他合作夥伴以後也許還要碰上,還要在同一個圈子裏混,指不定哪天就有求於對方,不好輕易得罪,至於劇團裏的人……


    反正都在一個劇團,成天抬頭不見低頭見,你也不好意思鬧太僵啊。


    所以,反而容易吵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再加上話劇演員們或多或少地都在演戲這件事上有些偏執,有了自己的風格之後就有更多自己的見解,吵架的機率實在是太大了。


    所以身為兼負責導演事務的舞台監督,需要的不光是專業素質,還有能鎮得住整個場麵的氣場。


    宋萍果覺得自己壓根兒沒有這方麵的氣場。


    雖然她清楚地知道這點,但還是鬼使神差地朝簡良要來了日程本,鬼使神差地攬下了這件事,真要問一個為什麽……


    宋萍果不太願意承認的是,她有點想在雷丘麵前耍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蘋果比什麽都重要(美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在下宮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在下宮羽並收藏蘋果比什麽都重要(美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