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君衡募然朝楊崇武手指處看去,就見連綿入天的階梯盡頭,靈修峰聖殿之所在,並不是依山而建,而是將萬丈峰頂削平,將宮殿建在平台之上,乍看與石山渾成一體,好不壯觀。


    如此大手筆的建築,依靠靈修峰初建派時的人力規模,鑿山砌路,搬運材料,以至能有今日規模,沒有數百年時光,怕是不能建成。


    蘇君衡倒吸一口涼氣,緩緩平複了心中震駭,他雖然不善相山之術,但多年來潛心經綸,所學之物博雜無比,單看這仙山地勢,屹立在群山之中,重岡疊阜,群巒眾支,如王莽崛起,起勢清遠宏大,實乃外藏八風,內秘五行的千乘寶地。


    連連讚歎道:“靈修峰之地理位置,以石山之金,相雲霧之水,天都穴土,印鬆柏之木,觸類而長,以致陰陽衝和,五土四備,是以君子奪神工改天命之至地也。難怪當年靈修峰先聖選在此地開山立派,目力之巧,果然世外高人!”


    楊崇武雖然聽不懂蘇君衡說的什麽,但見他風度儒雅,出口成章,心下又多了幾分敬佩,連連點頭,兩人一路交談,很快的走到了天梯盡頭。


    一個極大的廣場呈現眼前,麵積目測要比淨明峰的大殿廣場大了幾十倍,宮舍林立,綿延不知盡頭,與正殿相對的廣場正中,一座十米來長的白玉拱橋橫跨天塹,底下鴻淵環城,山泉潺潺流淌。


    玉橋前後兩側放置有數十個巨大銅鼎,格局莊嚴古樸,與旌陽殿並無太大差別,倒是西南角處,一座高高隆起的巨大石台引起了蘇君衡注意,那石台呈四方形,占地數畝,四個方角分別有一尊兩米高的睚眥石像,口銜金環,威武不凡!


    此時天剛蒙蒙亮,但石台上卻已是人聲鼎沸,刀兵砰擊聲響不絕於耳,楊崇武解釋道:“那邊就是靈修峰的練武台,隻有經過了門派會武考核的內門弟子才有資格上去!”


    正說話間,台上的眾弟子也朝這邊看來,注意力紛紛落在蘇君衡身上,人群中傳來了一陣騷動,就連負責授業的白胡子長老也向這邊看了一眼。


    楊崇武嚇了一跳,腳步不覺加快了幾分,此時兩人距離練武台的距離少說也有近百米,但奇怪的是,蘇君衡發現,那邊石台上眾人的議論聲響,竟然無比清晰的在耳邊響起!


    “快看快看,就是那人了,穿灰色衣服的那個!”


    “他就是那個蘇君衡嗎?哼!仗著掌門師兄的關係,一進山門就成為內門弟子了,看他那瘦弱的樣子,我放個屁都能把他吹出老遠!”


    人群中爆發出如潮般的哄笑聲,蘇君衡眉頭一皺,見身邊的楊崇武似乎沒有什麽反應,便裝作沒聽見一般,腳步不禁加快了幾分,這時,那邊哄笑方落,人群中又開始傳來議論聲響!


    一個聲音洪亮的男子道:“成為內門弟子又怎樣?此番聖魔大戰,道虛掌門自毀生路,引爆自身命火與邪教魔頭血戰,才力保封印不毀,這小子卻將那禍世邪物救出,致使正道苦心付諸東流,無數同修白白犧牲,這次會審,聽說浮光海市和天佛原鄉都有差人來,祁龍掌門都難脫責難了,難道還能保得住他?”


    “是啊是啊,我聽說那荊紫川破關之後,殺了正道好多同修,臨走前還揚言要血洗靈修峰和天下正道,搞得現在整個靈修峰人人自危,都是這小子給害的!”


    “嗯,我聽說這次淨明峰會盟,葉師叔也去了,最後還出手打退了妖皇,可惜他十幾年前已經被逐出師門了,要不然有他坐鎮山門,量那些妖人也不敢如何!”


    眾人說到葉雲飛的時候,紛紛歎了一聲,顯然這個名字在眾弟子心中,頗有重量。


    蘇君衡自然是不認得這號人物,此時聽著眾人議論,電光火石之間,他已對形勢重新做了一次考量,這次竟連儒門與佛宗的勢力也插手進來,形勢嚴峻自然不用多說。


    但從剛才這些人的對話中,似乎這次妖皇破關,因為自己的緣故,竟把祁龍軒也給牽扯進來?


    蘇君衡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心想待會麵對三教公審,恐怕難逃一死,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祁龍軒受到牽連,心中主意落定,眼中更是閃過一絲決然。


    一路上憂心忡忡,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踏上了高高的石階,蘇君衡才晃過神來,抬頭看了門上的金色牌匾,上麵龍飛鳳舞的寫著‘三清殿’三個大字。


    隔著門扉,聖潔的大殿中,供奉著三尊巨大神像,正是道教信奉的元始天尊、靈寶天尊和道德天尊,嫋嫋輕煙自香爐中升起,更顯得莊嚴肅穆!


    神相前麵,擺著九張檀木大椅,中間一張,左右各四,正中坐著的,正是祁龍軒,右側四個座位上坐著兩個和尚,兩個身著儒服的男子,想來就是佛鄉與儒門之人了!


    再觀左側四個座位,隻坐著一男一女,中間空了兩個座位,男的正是徐智謙!


    末座上的那名女子看上去三十出頭,容貌秀麗,方桃譬李,墨綠色道袍下,曲線玲瓏,身姿卓約,雖比不上荊紫川驚心動魄的美色,卻恍如流風之回雪,輕雲之蔽日,出塵中帶有幾分芙蓉美意!


    蘇君衡雖然不認識此人,但看她身著靈修峰道袍,應該是靈修峰的某位長老,那女子似乎感覺到蘇君衡目光,一雙妙目盈盈向門外這邊看來,與蘇君衡目光在空中短暫交接了一下,便自移開了。


    其餘眾人麵色均有薄怒,似乎在議論著什麽,首座上的祁龍軒更是麵色潮赤,顯然在此之前,眾人已經過了一場激烈了爭吵!


    楊崇武示意蘇君衡在門外等候,整了整衣袍,當先走進殿中,對這諸位仙長施了一禮,恭聲道:“掌門,諸位師叔前輩,弟子楊崇武,奉命已將蘇君衡師兄帶來了!”


    楊崇武話語方畢,數道淩厲目光同時射向門外,徐智謙看都沒看楊崇武一眼,隨意甩了下手,說道:“你下去吧!”說著,又對門外的蘇君衡道:“蘇君衡,你進殿來吧!”


    蘇君衡從未被人這般注視,渾身不自在,聶手聶腳的跨進殿內,與楊崇武錯身而過的時候,兩人目光對視了一眼,似乎聽到楊崇武搖頭歎了一聲。


    蘇君衡心中忐忑,半眼不敢去看眾人,走到大廳正中,跪了下去,怯聲道:“弟……弟子蘇君衡,見過各位師長!”


    說這句話的時候,蘇君衡頓了一下,似乎連他自己,也不敢確認自己是不是靈修峰門人,一雙眼睛還是盯著地板,不肯移開!


    空間似乎停滯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盯著蘇君衡,卻沒人第一個開口說話。


    過了一會,突然聽見徐智謙的聲音傳來道:“蘇君衡,你的傷勢好點了沒?”


    蘇君衡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徐智謙會問起自己的傷勢,想到在淨明峰的時候,徐智謙已經答應將他收歸門下,名義上就是自己的師尊了。


    此時聽他詢問,心頭一暖,點了點頭道:“承蒙師尊援手,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嗯!!那就好!”徐智謙微笑點了點頭,說道:“對麵坐著的,是天佛原鄉的慧空、慧如兩位聖僧,和浮光海市的屈世途、朱朝臣兩位長老,現在諸位師叔有話問你,關於舨王廟妖皇破關之事,你可要從實說來!”


    一語方歇,蘇君衡感受到眾人淩厲目光,心中似乎同時做了決定,咬了咬牙,重重點頭!


    屈世途在舨王廟一役中,奉若至寶的秋鳴扇被妖皇燒成了骨架子,看到蘇君衡,心中就有一團火在燒一樣,扯著聲音道:“蘇君衡,我問你,你和妖皇荊紫川什麽關係,又是如何放她出來的?”


    屈世途的聲音本來就尖銳難聽,加上此時憤怒難抑,一番話儼然就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


    蘇君衡身子一抖,緩緩搖頭道:“弟子不知道荊紫川是誰,我隻記得在旌陽殿前睡了一覺,醒來時就到了這靈修峰了!”


    “哼!無恥妖人,你分明是那妖女同夥,如今陰謀得逞,就把責任撇的一幹二淨,休想瞞過我等耳目!”


    一聲暴喝,卻是慧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生性暴烈,一聲沉喝勁道十足:“說!你混跡靈修峰究竟是何目的!”


    蘇君衡不敢抬頭,身子瑟瑟發抖,他原本想要把事情原委如實說出,但轉念一想,雖然釋放妖皇,乃是許真君之意,但如今如意錦囊不翼而飛,說出來恐怕沒人相信。


    自己性命無關緊要,隻怕因此而害了祁龍軒,他剛接任掌門,正是人心不穩,局勢動蕩之時,不可再給他添麻煩了。況且許真君遺物關係重大,對未來天下局勢影響甚巨,難保不會落盡有心人算計。


    蘇君衡雖然對修界之事了解不多,但事關緊要,他還是分辨得出的,在場諸位都是名震天下的大人物,他雖然心中害怕,但心中秘密卻如沉海頑石,硬是咬牙不提一句!


    一旁儒門的朱朝臣見狀,眉間一皺,和顏笑道:“蘇師侄不必驚慌,有什麽難言之隱,盡管道來,在場諸位都是正道擎柱,斷然不會冤枉好人!”


    蘇君衡見有人出言緩和,緊張之情稍減,隻見這人長須雲鬢,麵色溫純,言談間一股平和氣息無形散開,剛才聽徐智謙介紹的時候,蘇君衡就已注意到了朱朝臣這個名字。


    當年金鑾殿前,這人曾經以一紙曠世卷文震驚朝野,包攬了殿試所有監考官一致推選,更受當今聖上殿前欽點,封禦筆候,詩詞歌賦獨步天下,被譽為苦境百年第一,可謂文儒界的一大傳奇。


    更有傳聞當年聖上賞識朱朝臣才學,親自做媒要將長公主綺羅許配給他,不料朱朝臣顧念家中糟糠妻小,公然拒絕聖上美意,蘇君衡向來敬佩朱朝臣之為人作風,如今得見,果然正人君子。


    心中感激油然而生,本想將固中苦衷全盤托出,但念及佛宗儒門興師問罪而來,自己若承認了,隻會害了祁龍軒,當下心頭一狠,咬牙道:“多謝朱師叔關心,在下所言句句屬實,並無難言之隱!”


    一旁屈世途見蘇君衡負隅頑抗,心頭怒火勃然溢出:“好啊!死到臨頭還冥頑不靈!”


    屈世途說著冷冷看了徐智謙一眼,蔑笑道:“我聽說此子乃是徐師兄新收的弟子,卻不知徐師兄要如何向我等同修交代?”


    徐智謙本來就對這個賴上門的弟子看不上眼,聞言麵上露出無奈,說道:“此子投入靈修峰的時日不長,身份底細我也不是很清楚,既然當日眾目睽睽,都看到了他夥同妖皇一起破關,他又拿不出證據證明自己清白,為了不損害佛道儒三教情誼,此子聽憑諸位師兄發落便是!”


    蘇君衡雖然早就料到靈修峰,會走‘棄車保帥’這一路棋,但真正聽到徐智謙說出口時,身子還是顫了一下,不禁感到微微失望。


    正在這時,左側末座那女子突然開口道:“徐師兄,事情還未水落石出,你這樣做,豈不是直接承認了靈修峰門人弟子勾結邪教?”


    “我……”徐智謙哽了一下,看向說話那女子,臉上頓時露出羞愧神色,隱隱還夾雜了一絲窘迫!


    “阿尼陀佛!”一聲佛號響起,佛鄉慧如開口道:“舨王廟一戰,數百同修死於妖皇之手,鐵證之下,柳唐秀師妹難道還想偏私袒護嗎?”


    “不敢!”


    柳唐秀眉目輕凝,冷冷道:“我隻是聽說當日妖皇破關,此子被妖皇所擒,幸虧葉雲飛出手相救,才得以逃出魔掌,卻不知大師所謂的鐵證,是指的哪一方麵?”


    蘇君衡沒想到這素未謀麵的美麗女子,竟然會主動為自己開脫,狂亂的心跳,在柳唐秀的輕靈妙音中,緩緩得到了片刻喘息,怯怯抬頭看住場中,就見佛、儒兩派臉上都陰沉得厲害。


    慧空性情如火,當先耐不住性子,哈哈狂笑道:“好一個出手相救,葉雲飛當年屠戮儒門無數人命,早已淪為妖魔匪類,12年隱世不出,一出現便是協助妖皇破關,此等處心積慮的陰謀詭計,虧爾等還說的冠冕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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