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章】


    就在滿城流言飛舞之際,春獵回來的瑞王,領著郡主帶著禮物到商府登門拜訪的舉動,就好像往滾燙的油鍋裏滴了一滴水一樣,引得人心徹底沸騰起來了。


    這個舉動就好像是證實了流言的真實性,可百姓們的心裏真正在意的不是瑞王是否受過傷,而是暗暗的猜想,這位坐擁寧州的君主會不會和那麽嬌俏美麗的小婦人發生點什麽事。畢竟是安樂年代,豪門貴族的風韻之事倒是為人所津津樂道的。


    青寧城的八卦燉成了一鍋粥,而處在漩渦中間的兩府倒是一派的悠然自得。


    已是晚春時節,王府的後院裏正是花團錦簇一派生機。彩蝶飛舞,來回穿梭在花叢中,飛過高高低低的灌木叢,閃進了院子中央的涼亭裏,繞著亭中的三人,來回扇動蝶翼。


    花香彌漫的涼亭中,兩個小小的孩子圍在亭子裏的石桌子旁,認真的握著手裏的毛筆在宣紙上落下濃厚的筆跡。而她們身後,有一身著藍裙女子坐在涼亭的石長椅上,捧著本書細細的讀。


    年長一些的,是個女孩,穿著嫩黃色的長裙握著筆挺直腰杆,認真的在白色的宣紙上落下一絲不苟的字跡。而稍小的一些的,是個男孩,別扭的抓著毛筆,落在紙上的是歪歪扭扭的痕跡。


    照著攤開在石桌上的秀氣的字臨摹了二十遍,年長的女孩先完成,但沒有開口打擾正在看書的女子,而是繼續寫了下去。等到對麵的小男孩寫完,才放下筆,對著女子一拱手,開口道,“秋先生,今天的課業完成了,請您查閱。”


    孩子軟糯的聲音裏有些幾分刻板嚴肅,秋先生扭頭,看向恭敬的侯在石桌子旁的兩個孩子,放下了手中的書本,走到了她們跟前。粗淺的掃了一眼石桌上的字跡,秋先生點頭,“嗯,不錯。已是接近午時,上午的課就上到這裏了,你們回去用膳吧。”


    “諾。”兩孩子一行禮,恭敬的送著先生離去之後,便轉身跟著侍女回去了。


    踏過長長的走廊,便到了兩個孩子平時用膳的地方,洗了手之後,膳食陸陸續續的端了上來。如同以往一般,兩個孩子麵對麵坐著,安靜的用著午飯,為下午的課做準備。


    可今天好像有些不對勁,吃飯的時候,向來胃口很好的男孩子卻好像沒有了食欲,戳著碗裏的米飯時不時的看向了對麵矜持有禮的姐姐,欲言又止。察覺到不對勁的女孩子抬頭,眉頭輕皺,頗為老成的開口道,“怎麽了,念義弟弟?”


    男孩聽著姐姐的問話,動了動嘴巴,最後怯生生的開口,細聲道,“姐姐,他們都說伯伯要跟我娘成親,是不是真的啊?”


    “……”百裏驚鴻看著男孩期待的眼神,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就在兩個孩子就這府外流言彼此發表意見之際,處在話題漩渦裏的百裏翼翻過商府的圍牆,偷偷摸摸的潛進清羽的書房裏。


    實際上,誰也不知道,表麵上與商府毫無瓜葛的瑞王,在這三年裏將自己的一身輕功用到翻牆之上練的可是出神入化。自與清羽分居之後,百裏翼就過上了白天分居晚上翻牆同眠的生活。


    為了能夠將自己王妃的位置正大光明的給清羽,百裏翼可謂是煞費苦心。一方要應付同樣是不吃素的老丈人,一方還要避開自己父皇的耳目,夜裏潛伏到清羽房中,也是辛苦的要緊。不過,這樣的辛苦總算不是白費的。


    書房裏,清羽正在將轉季的事務交代完畢,正收拾著桌麵,忙不迭的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熟悉的檀木香味綿密的包裹住了她,心一怔,便放鬆了身體靠在了身後人的懷抱裏。


    這種依賴的姿勢讓百裏翼十分的受用,摟緊了懷裏人,俯身,細細的吻著對方的唇角,含糊的問道,“有沒有想我?”


    清羽微側頭,將唇印在了對方的唇上,輕咬著對方的唇瓣,無聲回話。


    綿長的吻之後,百裏翼坐在椅子上,拉著清羽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摟著她的腰將臉埋在她的脖頸處,就好像春天給女兒圍獵到的狼崽子一樣愛嬌的蹭著對方。


    明明都已是而立之年,她卻仍舊喜歡像少年時一般,將清羽抱在自己的腿上。似乎在她眼裏,歲月並未在她和清羽之間留下痕跡。就算過了許多年,她都覺得自己抱著的那個人,還是那個十二三歲嬌小得一碰就會碎的瓷娃娃,讓她又疼又愛。


    清羽任由她蹭著,伸手,抓住對方攬著自己腰肢的手,在她掌中輕輕劃道,【今日可否順利?】


    “嗯,一切如常。”百裏翼點頭,“父皇前兩日下召裁減貴族一半私兵後,寧州的那幾位豪門大戶倒是十分識趣,乖乖把兵馬交給了我。今日接收了一半,明日起讓底下人好生□□,便多了幾分戰力。隻不過……”她眉頭一皺,頗有些苦惱,“寧州這邊是很聽話,其他的地方倒是很熱鬧了,不久的將來,父皇怕是要派兵壓陣的。”


    【你要去嗎?】


    “這個倒是用不上。”百裏翼晃著她,輕笑一聲,“我隻管邊境,這帝都周圍的事情,還是得靠狄龍大將軍。更何況,這點於父皇而言,但不是什麽大事。”


    既然已經開始將矛頭指向了貴族,那麽皇帝自然是什麽都算計好了的。


    在清羽身旁,百裏翼總是不想多言朝中之事的,簡單的說了幾句之後,便轉了話頭,“近日小念到我哪兒去上學,他回來可曾跟你說過有什麽不適嗎?”


    借著最近的流言,百裏翼順理成章的將小兒子送到自己府中跟著女兒一起上課,當然,小兒子並未曉得自己就是他另外一個母親就是了。


    清羽搖搖頭,在她掌中劃道,【他很喜歡那裏,商秋先生教的很好,驚鴻也在,他便更歡喜了。】


    百裏翼點點頭,“嗯,那便好。商秋畢竟是在皇庭裏長大的人,禮儀和學識當年在南夏貴族的圈子裏也是數一數二的。她來教導鴻兒和小念,自然是最好不過的。幸得當年給她安排的住處是在寧州,不然白白放掉這麽一個人才,當真是可惜了。”她歎了一聲,頗有些感慨。


    當年商秋詐死之後,百裏翼遵守承諾,將葉娜送給了商秋,並安排她到住在寧州,按照她的意願,做了書院裏的女夫子。而武藝不差的葉娜,則是同一間書院的武教官。兩人把話說開,日子倒是過得美滿。


    清羽念著自己時隔多年,再次見到商秋時的模樣,抿起唇角,微涼的指尖落在了百裏翼溫熱的掌心上,【的確是可惜了。】


    若不是嫁給了百裏翼,這樣風華絕代的人,應該是站在皇庭之上,笑看風月聲名遠播的奇女子。而不是,成了如今這般模樣。但同時,清羽也曉得,這是嫁給百裏翼之後,商秋所能得到的最好結局。


    是孤寂一生困在繁華的後院中,還是孑然一身自由立在天地間,這位驕傲的南夏七公主,所選擇的一定會是後者。更何況,還有一人,能與她攜手共進。


    思及此,清羽莫名的有些惆悵。從百裏翼的口中得知所有的事情經過,她免不了想道,遇上百裏翼之後,再遇上那位葉娜公主,恐怕是那位芳華絕代的七公主,此生裏的不幸中,最大的一件幸事。


    她頗有些失常的模樣讓敏銳的百裏翼察覺道,心一凜,百裏翼抓住了她微涼的雙手,低聲問道,“這是怎麽了,身體可是不適了?”


    清羽搖頭,微微側身,將目光落在了百裏翼的臉上。她伸手,微涼的指尖劃過對方的眉眼,目光澄澈。百裏翼也看著她,一雙墨色的眼眸深不見底。良久,清羽指尖滑落,落在了百裏翼的掌中,寫道,【七公主大才,怕是想到聖賢莊去的。等孩子們都長大了些,就不要勞煩她了吧。】


    清羽不傻,她不可能不知道,百裏翼的手段有多麽的陰暗。這個人有些時候做的事,就好像那雙眼眸一般,幽深得讓人害怕。可她也知道,如果不這樣,百裏翼連保護好自己的可能都沒有。


    讓商秋詐死,是為了王府後院的空位,留下孩子,是為了南夏朝局對她的態度,讓商秋呆在自己視線以內,是為了監視。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達成目的所做的手段而已。


    就連當初,在調查清楚清羽身份之後,當機立斷做出來的事情,也陰暗的讓人害怕。把她作為籌碼,與商之秋做交易,獲得更多的錢財用以培養勢力,才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便已經是心狠如斯。


    有時候清羽也會想,如果自己對她沒有那麽重要,會不會讓自己離開南夏的那四年裏,百裏翼是否打定了一輩子都不會將她要回來的主意。


    越是年長,她越是曉得,此刻抱著自己的人,是有多麽的薄情狠心。但幸好,並不是全部都是。


    若是心狠手辣之人,根本容不下商秋,隻怕在王府裏之時,商秋便命不久矣。更不論,還有那個羌胡來的公主,不也是還好好的活著嗎?


    她知道,抱著自己的那個人,是有心的,心裏隻有她,那樣便夠了。她抬手,半捧著百裏翼的臉,清澈的眼眸蒙上了一層水霧。


    百裏翼來不及想,清羽這句話是不是在苛責自己的狠心,又或者是在害怕自己的陰暗麵,便直接點頭,應了一聲,“好。”


    不欲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多談,百裏翼伸手,摁住了清羽輕拂自己麵頰的手,笑了笑,說道,“商秋先生的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之間的。明日我請婚的折子就到父皇的案前,你準備好,再嫁給我一次嗎?這次,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你名清羽,複姓百裏。”


    她望著懷裏的女子,目光認真的一如十二歲那年冬日時,搖晃的馬車裏,盯著自己摟著懷裏的六歲幹枯瘦小的女孩那般,清澈明亮。幹幹淨淨,認認真真的對著她說,“我的名字,百裏翼。”


    一記,就是漫長的十八年。


    清羽有些恍惚,將指尖落在了對方起了皺紋的眼角,輕輕的露出了一個笑容,無聲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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