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便過去。希望他能說話算話,到時候真的能放我離開。而今他領著我來到養心殿後的幽寂小湖,四處悲愴淒涼,荒無人跡。他卻獨自帶我乘舟而去,我心中奇怪也未問明所以。


    驕陽傾灑在我們身上,略感燥熱,一直劃槳的他額上滲有汗水,我很想為他拭去那滴滴汗珠。可是,我始終未有動作。今時不同往日了,我與他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終於,我們到達了對岸,他一手牽著我,另一手指著前方,“馥雅,這七日我們就住那兒。”


    順著他所指而望,在密密麻麻的叢林間有一處小竹屋聳立,我有些詫異。這荒蕪的地方怎會別有洞天藏著一處竹屋?


    “我知道,你想過普通的日子,兩年前我就吩咐奴才秘密在此修葺一處小居,打算給你一個驚喜。還未修建完成,你卻離去。”他伴著我朝那條唯一能通往竹屋的花石小階走去。我的目光不斷逡巡著四周的一切,淺紅深綠,暖香濃,楊柳參差,堪憐許。這裏,是為了我而修建的?


    “這七日,不問朝政,隻有我與你。”


    他的話音方罷,我的步伐一頓,心頭湧現出一陣酸澀,眼眶中的水汽開始彌漫。“我與你”,曾經,我一直在期望,如有朝一日唯有我與他,那將會是我此生最快樂之事。而今,這份奢望,他要幫我實現了嗎?如果真的可以,我便可以沒有遺憾地回到連城身邊了。


    “你是皇帝,怎能在此七日不問朝政?”我哽咽地問,淚水已經模糊了我的視線。


    “朝廷之事自有大哥代為處理。”


    大哥?納蘭祈皓嗎?他們兩兄弟終於能夠和好了,我真心為祈佑感到高興,從此他將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了,他還有個親人,他的大哥。


    我們走進小屋,裏邊格外雅致,清新的芬芳伴隨著野草的味道,讓我心頭暢快,這……就是自由的味道。


    我緊緊回握著他的手,“長生殿,為何給她?”


    他一愣,側首睇著我,眸中竟閃爍著笑意。我才發覺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尷尬地回避著。


    “初見她,聞她妙音之曲,我錯將她當你,有些失態。後來,我覺得那日她的出現仿佛刻意安排,便秘密派人調查她,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原來她的身份都是假的,她是昱國派來的人。之所以對她那麽好,隻為減少她的戒心,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些什麽。”他說話時的神情異常愉悅,臉上保持著微笑。


    聽到他說這句話,我的心竟鬆下了一口氣,壓抑在心的悶氣一掃而空。我又問:“那日,為何攜她同往夏國?”


    “你怎會知道?”他一怔,蹙眉望我,最後恍然,“難道那一家三口……那個婦人是你!”


    我被他的表情逗笑,點頭承認了。


    他一把將我擁入懷中,狠狠地摟著我,“我應該想到的……”他在我耳邊喃喃一番,“那年突然想起,你父皇、母後的忌日快到,你流落在外,或許會去拜祭,於是我便去了……我怎麽沒想到,那個婦人會是你……如果當時我認出了你,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樣了?”


    深深的呼吸著他衣襟間的龍涎薰香,整個臉埋進他的肩窩,淚水早已傾灑了他一衣,濕了他的龍袍。他真是去找我的……如果不是他將長生殿賜給蘇思雲,如果不是見他攜蘇思雲去夏國,我又怎會誤會他的變心,我又怎會胡亂信了曦的話,最後接受了連城的愛。


    “如果沒有韓冥的那句謊言,我絕對不會有那麽堅定離開你的信念。你一次一次地利用了我,我都能找到理由說服自己原諒你,可唯獨麝香這件事……你知道,我多想擁有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可是你卻剝奪了我做母親的權利。當我得知自己懷孕,得知體內根本沒有麝香,我的所有計劃都被打亂。”我顫抖著聲音,任淚水宣泄在他的龍袍之上,“原來最傻的那個人是我……頭一次,我如此痛恨自己。”


    隻覺祈佑的身子也在微微地顫抖著,但他的雙手卻在安撫著我,輕拍我的脊背,“對不起,是我不好,才不能讓你對我有足夠的信任。”


    我們之間終於沒再言語,隻是靜靜地相擁著。那一刻我的心是矛盾複雜的,心中竟隱隱想與他永遠在一起,但是理智與良心卻告訴我,不可以……這樣對連城不公平,對孩子也不公平。所以,我會好好享受這七日,帶著在亓國最快樂的回憶離開。


    終於,我平複了內心的暗潮湧動,輕輕地從他懷抱中掙脫,擦了擦眼角的淚痕,“這小屋這麽久沒人打掃,好多灰塵……如果我們這七日都要待在這兒,應該好好打理一番了。”


    說動手便動手,我們倆一人打水,一人打掃。這看似不大的小屋,打掃起來卻頗為費勁,直到碧水將落日吞沒,我們才汗水淋漓地將這個小屋打掃完畢。


    這兩日我們相處得非常和諧,就像……舉案齊眉。雖然這四個字很不適合形容現在的我們,但是我仍然想用這四個字。這兩日我與他相處得異常平淡,卻很輕鬆,不像曾經與他在一起時,看不透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壓抑也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安逸,舒心。


    這兩日除了有奴才每日從對岸送膳食,其他時間根本無人敢來打擾,就連隨身的侍衛也沒有一個,仿佛真的隻是我與他。


    剛用完膳,我們便並肩坐在屋前的竹階上,撐頭仰望漆黑的夜空,竟沒有明月,也無星爍,仿佛即將要有一場暴風雨,空氣間有些窒悶。時不時還有蚊蟲在耳邊飛來飛去地嗡嗡直叫,祈佑的巴掌一晚上就沒停歇過,一直在幫我打身邊圍著的蚊蟲。


    我笑望他的舉動,取笑道:“打蚊子。想必你一輩子都沒做過這樣的事吧,皇上?”


    他仍然不停手中的動作,“原來這就是平民百姓的生活。”


    見他頗有感慨,我不禁問:“覺得苦嗎?”


    “苦。”他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很認真地回答著我,“但是,這份苦卻讓我明白了一件事,原來幸福竟是這樣簡單就能得到。”


    “是呀,幸福有時隻需要你一伸手便能抓住,一彎腰便能拾得。可是有些人偏偏不願意伸一伸手,彎一彎腰。”我將視線由他身上收回,舉頭望向暗夜之空。


    他卻伸手將我仰著的頭撥向他,正對上他那柔情似水的目光。我突然有種想要逃的衝動,很怕再次陷入他的柔情之中。正想要逃開之時,他那熾熱的唇已經覆了上來,我連連將頭後仰。他伸手固定著我的後腦勺,濡濕的唇吻輾轉反複地深入纏綿。


    在他霸道卻不失溫柔的吻下,我漸漸迷失了自己,不住地回應著他的吻。他溫熱的掌心隔著衣襟撫摸著我的**,我雙手漸漸攀上他的頸項,低低的呻吟聲由唇齒間傳出,似乎更引發了他的熱情,吻不斷地加深加重,仿佛要將我所有的呼吸抽走。


    當他緩緩地解開我素衣上的盤扣,一股惡心的感覺衝上我的咽喉,我立刻推開了他,將臉轉向另一邊不住地幹嘔著。他立刻順著我的背,欲撫慰我害喜帶來的不適。背對著他,我仍舊能聽見他未緩和下的喘息聲,讓我想到方才的一幕。若不是因害喜讓我推開了他,我想……那將是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麵。


    待到我慢慢緩和了嘔吐的症狀,他才擔憂地問:“好些了嗎?”


    我不看他,立刻由竹階上起身轉入屋中,他卻在我離開那一刻拉住了我的手,“馥雅,我會將這個孩子當做我們的孩子,你相信我。”


    我緩緩閉上了眼簾,腦海中閃過無數張連城的臉,他說“我相信你,我會等你回來”。一想到這兒,我的內心不再掙紮,睜開雙目,很平靜地說,“但是,我卻不能。”


    沒有看他此刻到底是什麽表情,我將自己的手由他手中掙脫,轉而進入了小屋,獨留下祈佑一人坐在竹階上。夏蟲聲聲啼喚,似乎吟出了此刻的悲涼。


    次日,天未破曉我便起床,因為聞到了陣陣茉莉花香飄來,我突然想到心婉曾經為我泡的梅花釀,或許我采集一些露水可以依葫蘆畫瓢地製成茉莉花釀。我想,為祈佑泡一杯茶,好像,我還從未為他泡過茶呢。


    我拉開木門,一眼望去,竹階前祈佑正雙手抱膝,頭深深地埋在膝蓋間閉目而憩。難道他一晚上都沒進屋?我立刻上前蹲下身子將他搖醒,“祈佑,醒醒。”


    他緩緩抬頭,睜開那惺忪的眼眸,目光迷茫毫無交集,像個……孩子。


    “怎麽了?”他似乎還沒意識到此刻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還沉浸在屬於自己的思緒中。


    看著他眼睛中隱隱有著血絲,我連忙道:“你在這兒睡了一夜?要不要進去再補個覺?”


    “不用了。”他原本惺忪迷離的目光漸漸緩和,依舊是平常那犀利深邃的炯炯眼神。我有些失望,始終隻有那一瞬間的單純啊,醒來又是個令人畏懼的帝王。


    “你怎麽就在外麵睡了?”


    “想了些事,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奴才給皇上請安。”徐公公不知何時已領著兩名奴才來到我們麵前,畢恭畢敬地朝祈佑行了個大禮,“奴才按皇上吩咐將這兩株上好的梅種給您尋來了。”


    “放那兒吧。你們可以退下了。”祈佑整了整衣襟由竹階上起身,漠然地看著他們。


    徐公公用眼神示意身後兩個奴才將梅放下,又恭謙地說道:“皇上,您已經四日未上早朝了,朝廷大臣皆開始議論紛紛……”


    “朕不認為四日不上早朝就會引起朝廷的大亂,況且朕已將朝中之事交給禮親王代為處理。”祈佑的聲音有些冷凜。我看著祈佑那線條分明的側臉,禮親王是祈皓吧,他已經願意回到朝廷幫助祈佑了嗎?那麽,祈佑的身邊就不會再孤單下去了,因為有了這個大哥……以我曾經認識的祈皓來看,他會成為一個好大哥的。兄弟並肩作戰,這樣,我也就能放心了。


    “皇上,蘇貴人這些日子一直吵鬧著要見您……說是大皇子整日來大哭不止。”徐公公繼續說道。


    “請個禦醫為他看看就行了。好了,退下吧。”祈佑的目光中隱隱閃過不耐之色。


    “是。”徐公公也看出了他的不耐之色,很識趣地見好就收,小步恭敬地退了下去。


    看著他們遠遁而去的身影,我緊緊捏著手中的瓷瓶問:“蘇貴人為你產下了大皇子嗎?那你為何不晉封她……”


    “她身為昱國派來的奸細,朕給她一個貴人的身份已是破格。她就不該妄想再次攀登高位,讓自己的孩子封王封太子。”話語中無不充斥著無情冷漠,原來他對蘇思雲也不過如此。難道在他眼中,女人沒有利用價值後,就可以一腳踢開嗎?


    從雲珠到溫靜若,由尹晶到蘇思雲,都是祈佑寵愛的女人,可是當她們不再有利用價值之時,下場都是一樣的。而我,從來不認為自己在祈佑身邊是特別的,因為他也曾利用我,也曾將我踢趕出局。


    我感覺到他不想談這些,便不打算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於是指著安靜地躺在地麵上的兩枝梅種,“你弄兩株梅種來做什麽?不會是要種吧?”


    他的臉色因我的問話而緩和下來,“你猜對了。”他朝兩株梅種走去,將其捧起,“去屋裏拿鏟子、鋤頭,跟著我來。”


    聽他的吩咐,我跑到屋裏取出鏟子、鋤頭,跟隨著他朝那片茫茫草叢走去。我們選了一塊土地肥沃、適合種植的地方,費了大半天的工夫才將梅種好。


    這時的我已經累得直不起腰了,倦倦地埋坐在軟軟的草叢中,夏日晨風徐徐吹來,格外涼爽。現在我的身子根本不能運動過量,容易疲勞。或許是因我體內的毒還未完全清除,又或許是因我的腹中懷著一個孩子。


    祈佑用鏟子支撐著自己的身子,臉上、衣上、手上滿是泥土,有些狼狽,卻未將他與生俱來的王者氣息掩蓋。他俯視著我問:“你說這兩株梅什麽時候才會長大,開出粉嫩的梅花?”


    我歪著頭想了一想,“四五六七年吧。”確實不知到底多少年才能長大,便一下說了好些數字。


    他錯愕中帶著幾分無奈,“那四五六七年後,你再陪我一起來看?”


    我黯然垂首也不回話,四五六七年,不可能……我一定要回到連城身邊。現在的我能看著這株梅成長也不過四五六七天罷了。


    他將鏟子丟棄,與我並肩埋身於漫漫綠叢之中,“馥雅,我隻想彌補當年利用你給你造成的傷害。我會盡我所能給你我擁有的一切,你還是不能原諒我嗎?”


    “其實……我早就不怪你了。”這句話是真,就連我自己都不知何時已將他對我的傷害淡忘。是這幾日的相處?又或是得知他根本沒對我下麝香?還是選擇徹底離開他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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