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點點頭,回首望著這大半月一路與我同行的他們,含著淡淡的笑容道:“你們已經將我送到昱國軍營,算是不辱使命可以回亓國了。告訴蘇景宏將軍,馥雅這條命算是釘在昱國了,他所求之事我會盡我之所能。”


    他們雙手抱拳,單膝跪下,很誠懇地吐出三個字,“謝夫人。”


    他們乘著馬車絕塵離去,在滾滾黃沙之中,馬車漸遠,最後消失不見。我轉身走進了軍營,是時候該麵對一些事了。


    元帥主帳內昏昏暗暗的,有些陰涼之氣襲來,我站在中央凝望著閉目靜坐的祈殞,他自我進來開始就沒說話,始終緊閉雙目,似乎不願見我。也許,他已經猜到我來此的目的了吧。


    既然他不說話,我便也不說話,畢竟我是來求人的,低人一等。


    就這樣幹站著有一個時辰,他終於深深吸了一口氣,倏地睜開雙目,眸子中再也不是當初的憂鬱哀傷,取而代之的倒是那經過常年征戰磨煉出的滄桑堅毅的痕跡。戰爭,真的會使一個人改變呢。


    “我知道你來的目的。”他將一直緊緊握在手心的鳳血玉攤放在桌案上,“若不是這枚鳳血玉,我斷然不會見你的。”


    聽他低沉的聲音闖入耳中,我沒有說話,等待著下文。


    “你這樣可值得?為納蘭祈佑做那麽多,到最後他還是將你推入昱國,妄想用你一個女人來求情?”祈殞譏諷地笑了笑,“如若現在你的身邊站著連城的孩子,或許連曦能夠網開一麵,但是很可惜,你與連城的孩子被祈佑親手殺了。”


    我一怔,臉色有些蒼白,“孩子的死是上天的懲罰,不能怪任何人。”


    “事到如今你竟還在執迷不悟地幫祈佑說話?”他的神情有些激動,“若不是祈佑,敏敏也不會死!”


    “敏姐姐……死了?”我猶如頭上炸開一個晴天霹靂,腦海中瞬間閃過在昱國納蘭敏曾經對我的關懷與開導,那一顰一笑深深地銘刻在我的心中。


    “早在兩年前,病死在夏國。”提起納蘭敏,祈殞的目光中閃爍著傷痛,“都是納蘭祈佑,若不是他謀害父皇,我怎會想要與他爭奪那個皇位,敏敏也不會因獨在異鄉飽受思鄉之苦,憂鬱成心病……”


    腦海中那瞬間的空白漸漸斂去,我平複了心中的難過,“為何要一味地責怪祈佑?你的父皇他對祈佑又做過什麽呢?自幼就唆使他對付自己的母後與哥哥,甚至承諾將太子之位給他。後來祈佑做到了,納蘭憲雲給他的又是什麽呢?是欺騙與背叛,他要立的太子是你納蘭祈殞啊。從小就被母親冷落,之後又被自己所尊敬的父親欺騙的感覺,你能體會嗎?”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那個皇位,我甚至一度對父皇說,我不要那個皇位。我不會和祈佑爭的,可是為什麽呢,父皇也是他的父親,他怎麽能如此狠心地將他毒害!”


    “你的父皇最疼愛的就是你這個兒子,其他的兒子在他眼中根本一文不值,為了你,他利用了祈佑,做了這麽多就是為了將皇位給你,已經由不得你說不要。既然他要扶你做太子,那擋路的人都得死,而祈佑正是第一個威脅……祈佑若不先下手為強,他就會死在納蘭憲雲的手中,你難道沒有想過嗎?你隻會一味地將責任推卸給祈佑,你卻沒想過你的父皇對祈佑又做了什麽!”


    祈殞一聲諷刺的輕笑傳入耳中,看著他眼眶紅紅,瞳中帶著迷蒙的水汽,我才驚覺自己的話說得太重,“祈殞,對不起,我知道你從小也在孤單中成長。”


    終於他忍不住落下了淚,他就像一個孩子一樣脆弱地看著我,將眼前的我當做他的母親般凝望,淚水一滴一滴地滴在桌上,“母妃……”


    聽他對著我喊出“母妃”二字,我心頭一酸,更覺得自己剛才對他說的話太重。畢竟我是頂著一張與袁夫人極為相似的麵容在指責他,“祈殞,對不起……”我又一次道歉。


    “從小我就看著弟弟們依偎在母親的懷中,那幸福甜蜜的笑容讓我好妒忌,總會問嬤嬤為什麽我沒有母親,嬤嬤總是黯然低下頭不再說話。直到那日,父皇對我說,母妃是被皇後害死的,要我記住殺母之仇。還對我說,為了讓我安全地成長,他不能將太多的寵愛給我,他要我堅強,要我等他為母妃報仇。”他的手指輕輕地撫摸過鳳血玉,目光中無不帶著深深的情愫,“一直陪伴我走過這麽多年的除了這枚鳳血玉便是母妃的畫像,雖然我從未見過母妃,但是我卻深深地感覺到母妃就在我身邊,一直陪伴著我。


    “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等待父皇為母妃報仇,隻要母妃大仇得報我便能安心地度過餘生了。直到你的出現……那張麵容不是我的母妃又會是誰呢?你一定很奇怪當初父皇為什麽逼你走卻不殺你吧,其實這是他給我的承諾,隻要鏟除了東宮與一切障礙後,他就會要人將你帶回來,做我的王妃。這是彌補,對母妃的彌補,對我的彌補。


    “或許父皇對他的其他女人與兒子是冷酷無情的,但是他對母妃對我都是有情的,在我心中,父皇不論做了多少錯事,他都是我的好父親,是一個摯愛我母妃的好父親。在這個世上,唯一疼愛我的人就隻有父皇了,可是納蘭祈佑為何要殺父皇呢?父皇也是他的父親……雖然,父皇一直都在利用他……”


    說到這裏,納蘭祈殞的聲音已經哽咽,緊捏鳳血玉的手已經泛白,毫無血色。


    原來生在帝王家的皇子都會有一段屬於自己的悲傷,我不該去妄議誰對誰錯,更不該隻站在祈佑的角度去看待納蘭憲雲的所作所為。站在納蘭憲雲的角度上看,他為自己心愛之人報仇沒有錯,他要將自己的皇位傳給納蘭祈殞也沒有錯。


    錯的隻是他們用錯了方式,傷害了自己至親的人。


    最是無情帝王家,原來這句話的含義在此。


    我上前幾步,拿出帕子為祈殞擦拭臉上的淚痕,指尖撫過他的額頭、發絲,就像一個母親在撫慰自己的孩子。


    祈殞的身子有些顫抖,卻很安靜地靠在我的懷中,像一個受傷後尋找到自己港灣的孩子,“母妃……”他動情地喚了一聲。


    拍著他的脊背,我的聲音也開始哽咽,“母妃在這兒,你有什麽傷心難過盡管說出來、哭出來,一切都會過去的。”


    “母妃,殞兒好想你,二十九年了,您怎麽舍得拋下孩兒一人在世上……您與父皇在天上已經相聚了吧,孩兒也想與你們團聚,隻是……父皇的大仇未報,孩兒不能去,不能去……”


    一聲聲的呢喃敲打著我的心,我也想到了自己的父皇與母後。


    母後,當年若不是你讓我為夏國報仇,我也隨你們去了,也不會偷生了近十年之久。母後,如果當初你能帶馥雅一起走,或許我還能保留當初那種天真無邪的心性呢。


    躺在軍帳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帳頂,還有大風呼呼自耳邊咆哮吹過。外邊隱隱約約傳來廝殺與哀號的聲音,我一刻也不敢閉眼,我知道那是殺戮的聲音。還有連天號角以及戰鼓宣揚,聲震雲天。


    記得晌午之時將士來報,亓軍正飛速朝昱軍境地來犯,聽聞他們兵分四路循序漸進地欲將昱軍包圍,而昱軍隻要一個不留神便會處於四麵楚歌的境地。


    祈殞聽聞消息,當即便披上盔甲,執起長槍出帳整頓軍隊迎戰。我默默站在軍帳中遙望他遠去的背影,剛毅挺拔,帶了幾分決絕之態。


    頭一次覺得自己竟是如此卑鄙,帶著亓國所謂的責任來到昱國軍帳懇求祈殞能夠退兵勸慰連曦……雖然,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大好機會就在眼前,連曦沒有理由放手。如今隻是在比誰在這場戰役中能堅持下來,這隻是一場持久戰。


    但是亓國堅持不了,沒有錢糧,他們必敗。


    不知又躺了多久,忍不住,終於下榻,想出去看看外邊的情況到底如何。在揭簾的一刹那,我看見漫天滾滾的黃沙席卷著整個軍隊,在月光的照耀下,帥旗飄飄紅幡飛揚,那是屬於勝利的旗幟,他們凱旋。


    昱軍勝了?


    祈殞下馬,表情卻沒有勝利的喜悅。我迎了上去,接過他手中的銀色頭盔,問他,“勝了嗎?”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揭簾進帳。


    我趕緊跟了上去,“為何不開心?”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背對著我的身影有些蒼涼,“我屠殺的……是我的子民。”


    我怔住了。


    “每次戰爭結束後,看著滿地的橫屍,我都會對自己說,那是我的子民,亓國的子民,而我竟幫著昱國在對付自己的……家人。”


    我的手緊緊將頭盔捧在懷中,聽他將亓軍的戰士稱做“家人”,心中似乎也被什麽東西扯動著,“既然不想對付自己的家人,為何不停止?”


    “停不下來了,更何況,我要為父皇報仇。”他由懷中掏出了那枚鳳血玉,轉身遞至我麵前,“你收回去吧,我不可能放過亓國的。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我沒有伸手接過,隻是喃喃吟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這句話說得好笑,祈佑何曾當我是同根生?”


    “祈佑給過你機會的,就像當初給過祈星機會。”我將頭盔放至桌案,娓娓而道,“當年祈佑知道祈星對他萌生反意,他非但沒有著手對付祈星,反而將靈月公主賜婚於韓冥,為的隻是想讓祈星懂得,他並不想對付自己的哥哥。但是祈星沒有退讓,反而一步一步地緊逼,甚至害死了雲珠,祈佑沒有辦法,隻能將祈星陷害致死。


    “而對於你祈殞,他早就知道你手中有遺詔,為何先對付的人不是你而是祈星呢?難道祈星的威脅比你的威脅更大嗎?不是,是因為你常年都很安分,並沒有表露出反意,所以祈佑沒有對付你。祈佑做的這些難道不是顧念兄弟之情嗎?如果不是你們逼他,他怎會如此對你們?”


    他黯然垂首,“其實……這些我都知道。我也曾猶豫過,掙紮過……但是祈佑他對父皇的所作所為……”


    “我真的不想再為祈佑說好話,這倒會讓你覺得我有私心。但是我隻是想請你也站在祈佑的立場上想想,納蘭憲雲對祈佑的所作所為。”


    那夜祈殞一夜未眠,手持長槍佇立在帳外吹那秋末的寒風,帳內燭火通明,耀花了我的眼眸。我側著身子盯著簾帳被大風時不時地吹起,祈殞的身影隱隱約約地闖入視線。


    難道生在帝王家的孩子注定要終身孤獨,永遠在矛盾隱忍中掙紮徘徊嗎?祈殞如是,祈星如是,祈佑亦如是。


    世人都羨慕身為帝王之家的子孫,因為在宮廷能享受錦衣玉食,更有無比的尊榮與權力。可是他們可曾想過這宮闈權爭的可怕,隻要一個不小心便陷入他人精心設下的局,萬劫不複。為皇位,兄弟相殘之例比比皆是,這其中的苦也唯有處在局中之人才能體會。


    曾經看史冊中的皇位爭奪之殘酷,我一直都不大敢相信。但是十年間所發生的一切卻讓我真正看見了這血腥的爭奪,就連自己都陷入這陰謀旋渦而不得出。


    其實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的過往,而我們也在這悲傷中學會成長。直到現在我仍舊相信“人之初,性本善”這六個字,沒有人一出生就會害人,都是因環境所迫啊。正如我當初為雅夫人之時,在朝廷人的眼中我與擾亂朝綱的禍水並無兩樣,但是那也是為形勢所迫,所以現在的我早已經擯去了諸多怨恨,放開了自己的心去接受這一切。


    祈佑,如今的你是否已知馥雅離開了亓國,你又會報以何種態度看待這件事呢?


    直到清晨第一道曙光破空而出,光芒照耀至我的眼眸之中時,祈殞揭簾而至,瞳中滿是血絲。


    “我們……回昱國。”他沙啞地吐出這幾個字,使我有些詫異,由床上彈坐而起,“回昱國?”


    他勉強扯出一笑,“去見連曦,你親自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我能做的隻有這些了。”他緩步移至榻邊,將一直緊握在手心中的鳳血玉交到我手上,“這枚玉你收好,就當做紀念。”


    鳳血玉攤放在我的手心,溫熱的感覺傳遍整個手臂。昨夜……他一直都在掙紮吧。


    “你知道,連曦不僅恨祈佑更恨你,此行你怕是凶多吉少……但是我會盡自己所能保你一日便是一日,其他的還要靠你自己了。”他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轉身便出帳整頓軍隊。


    而我卻隻能坐在榻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是啞然地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簾帳之外。我是該慶幸自己生得一張與袁夫人極為相似的臉蛋吧……否則此行,根本毫無機會可言。


    祈殞此次派了手下一名可信的副將坐鎮軍中,他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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