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馬伸手拍了拍弟弟腦袋,順便替他擦去臉頰上沾著的肉屑。


    南片月摸了摸額頭:“我可還真沒注意過什麽眼神,這朝上朝下的男人看著七姐的眼神不都差不多麽,又敬又怕的。”


    “顧雲淵是不一樣的。”白意馬拎起筷子挾向一碟“琵琶蝦”。


    “所以……”冷不防皇逖開口,“若顧雲淵他敢再次請婚,我便助他一臂之力。”


    此話一出,白意馬挾菜的動作頓住了,南片月口裏的雞腿掉下了,華荊台一口酒嗆得他咳出眼淚,豐極握杯的手一抖,杯中頓漣漪不止。


    幾人同時呆呆看著皇逖,見他不似玩笑模樣,南片月首先叫嚷起來:“二哥,你說真的假的?你願意那個顧瘋子娶七姐?”


    華荊台也同時叫道:“二哥,每次你一開口總要嚇我們一大跳。”


    皇逖眉頭都不抬一下的道:“我說的話自然是真的。”


    皇逖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所以幾兄弟都明白他是認真的了,於是南片月的眼睛鼓得圓圓的:“那顧瘋子哪裏配得上我家七姐!”


    “他哪裏配不上了?”皇逖反問他。


    “他沒一樣比得上七姐。”南片月噘嘴道。他非常不樂意,他的七姐是天上的鳳凰,這世上沒一個男人能匹配!最好一輩子留在家裏,由他們七兄弟陪著就這樣一輩子相親相愛的過下去!


    “那顧雲淵除了膽大一點,其他的還真沒一樣及得上我們七妹的。”華荊台也道,“要是把七妹嫁給他……”他腦中想象了一下妹妹從此以後和那顧雲淵相親相愛夫唱婦隨生兒育女的情景,然後頭搖得像拔浪鼓似的,“我也不樂意!”哼!他的妹妹雖然有時候強悍了一點凶了一點,但那也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寶貝,怎能被其他臭男人染指了!


    皇逖劍眉一斂:“雖然那顧雲淵地位及不上我等,相貌及不上四弟,論武藝疇略也及不上七妹,但是他對七妹之心卻是常人難及。”他目光似有意似無意地掃過豐極,繼續道:“這世上沒幾個明知會觸怒皇帝還敢不怕死的向皇帝請婚的,隻憑他的膽量與氣度,便已世間少有,更何況他還有滿腹才華,若得妹婿若此,我等夫複何求。”


    聞言,南片月、華荊台沒了聲了。


    皇逖說的是實話,這顧雲淵隻憑他那一份無畏從容的氣度與數年如一的心誌便足勝世間諸多男兒。


    “顧雲淵這個人,說老實話我挺欣賞他的。”一直沒發表意見的白意馬忽然道,“隻是啊……隻要想想他要娶我們的七妹,我這心裏呀……就覺得他忽然間麵目可憎起來。”


    “哈哈哈……”


    華荊台與南片月同時大笑起來,他們可不也是這樣的心思。


    “五弟你也說這等任性話。”皇逖頗是無奈的看著兄弟中本是最讓他省心的弟弟。


    白意馬苦笑著揉揉眉心,對著自家兄弟自是可以毫無顧忌,“七妹可以說是我們兄弟一手帶大的,一想到她要嫁到別人家,這心裏頭就是不舒服。”


    “誒,老五你也別難過。”華荊台灌了一口酒,“先不說我們同不同意,首先大哥就不會同意。”


    皇逖拎過酒壺一邊斟酒一邊道:“大哥再舍不得七妹也不能誤她姻緣。七妹再了得,她也是個女兒家,總是要嫁人成家的。”


    “可是……”白意馬目光望向豐極,見他垂著眸不發一言,心底不由得惋歎難抑。“二哥,這事你還是細細思量了再行不遲,否則大哥那裏隻會適得其反。”


    “咚!”酒杯重重擱在桌上,皇逖擱在桌上的手慢慢握成拳:“你們想七妹蹉跎到哪年哪月?”


    幾人見皇逖麵上隱露怒容,不由都愣住。


    “我們八人雖非血脈,但結義的那一日起,我們便已是兄弟、兄妹,這麽多年過來,我們早已勝似親生。可即算如此,我們也沒法陪著七妹一輩子,她終會與另一個人相伴相守。”他目光緩緩看著幾個弟弟,“我們疼愛七妹,又怎忍她孤獨終生?有好兒郎傾慕她,願守護她,我們自應樂見其成。所以……大哥他再舍不得七妹,也不能留她一輩子誤她一輩子!”


    話音落時,他的目光落在豐極身上,豐極如有感知,抬眸。


    兩人目光相對,一個鋒銳如劍,一個深沉如潭,互不退縮,各有堅持,隻是所為的都是同一個人。


    白意馬、華荊台、南片月怔怔看著兩人,一時卻不知要說什麽,又能說什麽。


    因為……風獨影的婚事,一直是他們兄弟心頭的一塊心病,提不得,亦放不下,小心翼翼的維持著,如今,二哥終是要打破這份平靜嗎?可是,一個顧雲淵能行嗎?即算他人才難得心誌堅定,可大哥的數次貶壓便已表明態度,更何況……


    三人心頭沉甸甸的,既想認同皇逖的做法,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許久,豐極輕輕啟口:“七妹不會同意的。”那聲音平穩,可在皇逖的目光下,就如同豔陽下的薄冰,如此的不堪一擊。


    “沒試過怎會知道她同不同意?”皇逖的聲音冷峻堅定。


    豐極唇動了一下,卻又是沉默。他看著皇逖,兄長的目光利得仿佛能剖開他的心,胸膛裏一陣陣涼意透來。


    房中一時靜得可怕。


    白意馬、華荊台、南片月你望我,我望我,互使眼色。


    最後,還是南片月打破沉默,衝著皇逖道:“二哥,七姐……”他的話剛開頭,門吱嘎一聲推開了。


    “喚我幹麽?”風獨影大步跨入,身後杜康替他們把門重新關上。


    南片月愣了愣,然後衝著風獨影笑道:“七姐,方才我們說,要是三哥與蒙成王達成和約,要把你嫁給那蒙成王做王後,你樂意不樂意?”


    風獨影眼角瞟一眼南片月,唇角彎起一個不屑的弧度:“做王後沒興趣,若是做蒙成王那還可將就。”


    “哈哈哈……”


    五兄弟聞言同時放聲大笑,這一笑解了房中僵局,亦掃了胸中煩悶。


    “果然如此,不愧是七姐。”南片月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淚珠。


    “七妹,你看這‘芙蓉鯽魚’我們都沒動,專給你留著呢。”華荊台將魚往風獨影麵前送。


    “這女兒紅很香,來,五哥給你倒一杯。”白意馬斟了杯酒遞給她。


    “七姐,我給你留了一隻雞翅。”南片月將碟中最後一隻雞翅挾了給她。


    嗯?風獨影挑起眉頭,看著忽然間殷勤起來的兄長與弟弟,又瞅見了對麵皇逖、豐極柔和愛惜的目光,心頭頓起疑雲:“你們是不是背著我幹了什麽?”


    南片月眨巴眨巴眼睛,十分天真無辜的道:“七姐,你怎可質疑我們對你的一片友愛之心呢?”


    “是啊是啊,七妹你也太多心了,難道我們做哥哥的不能對自家妹子好不成?”華荊台亦打著哈哈笑道。


    “就是,來,喝酒。”白意馬端起酒杯送到她手邊。


    幾兄弟怎能說:因為剛才提到了你要嫁人,所以我們心中都生出了不舍之情。


    風獨影狐疑地再看他們一眼,然後也就放棄了,舉杯示意幹。


    於是,喝酒吃菜。


    因許久不曾相聚,是以六人心頭都十分歡快,聊著些朝中家中的趣事樂事,彼此間搶菜灌酒,一直喝到日頭西落才散。


    二、雲淵攀鳳3


    六人結了帳出酒樓,迎麵正碰上了數人打門前經過,彼此一照麵,皆是怔了怔。


    “好巧呀,竟在這裏遇到幾位大人。”那幾人中為首的一人率先招呼行禮,他身後跟著的人亦紛紛向六人行禮。


    “是有些巧,梁大人。”豐極微笑回禮,皇逖、白意馬亦衝幾人頷首作禮,身後華荊台、風獨影、南片月卻隻是淡淡掃一眼便作罷。


    那為首的人年約四旬,白麵微須身材微胖,看起來和藹可親,正是當朝五大家族之一梁氏家族的梁鐸,亦即梁妃的長兄,在朝中任職太常。


    “幾位大人這是?”梁鐸目光故作疑惑的打量著幾人。


    “我們兄弟好久不聚,難得今日碰上,便在此喝了幾杯。”豐極目光掃向梁鐸身後的人,亦作疑惑狀,“梁大人你們這又是?”


    “哦,朱大人新作一篇斌文得大儒秦老先生讚譽,我們幾人正打算去‘聆風閣’喝上幾杯為他慶賀一下。”梁鐸回首看向身後一瘦高男子道。


    “那真要恭喜朱大人了,秦老先生難得誇人,可想而知朱大人此斌定是絕世佳作。”白意馬聞言不由衝那瘦高的朱大人道。


    “哪裏,白大人謬讚了。”朱大人趕忙抱拳作禮。


    “哈……幾位大人可真是雅興不淺呀,這吟詩作賦的雅事還真不是我等粗人做得來的。”華荊台不冷不熱的插了一句。


    “華大人此言豈不令我等慚愧。”梁鐸笑得甚是和藹,“幾位大人日理萬機,哪得空閑做此閑事。”抬頭打量著身前的酒樓,又道:“這酒坊看著普通,可有六位大人至此便不啻是訣議軍國大事之金殿,幾位大人說是不是呀?”他邊說邊回頭望向身後跟隨的諸人,麵上笑容可掬,可目光閃爍言詞隱晦,顯得別有深意。


    “哈哈……梁大人此話有理,六位大人所在之地豈同尋常。”眾人皆嗬嗬附和。


    皇逖、豐極、白意聞得此言,皆不著痕跡的眉頭微斂。


    “梁大人這話倒有意思。”風獨影忽然開口,似笑非笑看著梁鐸,“這酒坊因我六人在此可比金殿,卻不知聆風閣裏有梁大人與諸位大人又可比之何處?是朝秦樓還是暮楚館呢?”


    一句話,頓讓梁鐸麵上的笑掛不住,臉脹得通紅,眼睛如蛇般盯緊了風獨影,卻又發作不得。而他身後幾人卻是麵孔紅了又青,青了又白,頗有幾分畏色。


    一旁的華荊台與南片月抿緊了嘴竊笑,甚是快意。


    “本將還得回宮,就不耽擱幾位品賦聽曲了。”風獨影一招手,“杜康我們走。”說罷她轉身即走,杜康自是如影隨行。


    “誒,七妹(七姐)你等等我。”華荊台、南片月趕緊追去了。


    “告辭。”


    豐極、皇逖、白意馬有禮道別後跟上弟妹的步伐。


    身後,梁鐸的目光變得陰沉。


    “梁大人……”有人試探著輕喚一聲。


    “幾位大人,我們也走。”梁鐸一轉身便換回那和藹可親的麵容,“我特意囑咐弄了幾壇好酒,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哦……好。”幾人嗬嗬附和,一道往聆風閣去了。


    而那邊,一走出了這條街,華荊台便是嗤聲不斷:“他們小聚那是雅興,我們飲酒便是謀國!你們說說,這世上理也沒這麽個偏法吧?”


    皇逖、豐極、白意馬沉默著。


    “唉,我這會開始想念三哥了。”南片月則望向城門方向擺出思念模樣,“對付這等小人,還是三哥最在行。”


    “二哥,就因為這些人,所以我們便要疏遠嗎?”風獨影卻看住皇逖。


    最先搬出宮的是皇逖,率先減少兄弟間相聚的亦是他,原因他們七人心知肚明,自也不曾怪責,隻是想想卻甚是不甘。


    皇逖看著弟妹,麵色平靜,淡淡道:“七妹,我們活在這世間,而這世間並不止我們八人。”


    風獨影唇抿緊,想說什麽,可瞥見兄長冷峻的麵孔上那雙溫柔疑視自己的瞳眸,終是忍了。轉身昂首,大步而去,“杜康,我們走。”


    杜康向幾人行禮後幾步跟上風獨影,身後幾兄弟沉默的目送她的背影遠去。


    片刻,皇逖收回目光:“天色不早了,都回去吧。”


    “是呢,明日還得早朝。”華荊台喃喃道。


    於是兄弟幾人各自告辭回府。


    那時刻,寧靜遠的馬車已離開帝都數十裏,他倚在車窗邊,看著暮色裏匆匆掠過的景色,思索著此行的目的。


    風獨影回到皇宮,經過景辰殿前時,遠遠便瞅見一行人迎麵行來。


    “七姑!”


    還未看清是何人時,一聲歡快的呼喚響起,然後一個小身影飛快的奔來,到身前時一把抱住了風獨影的腰。那是一個七、八歲男孩,錦衣珠冠,玉白的麵孔上嵌著烏黑的眉眼,十分惹人喜愛。


    “天珵。”風獨影停步,拉開腰間的小手時順勢牽住。


    “七姑,你今日是住在宮中嗎?”當朝的五皇子———東天珵仰頭殷切地望著風獨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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