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援,東軍定又會無功而返,這來來回回的奔波著實也辛苦……於是,他又躺回了被窩,隻是派屬下一名副將去點兩萬兵馬,辰時出發增援僰城,走走過場吧。


    而僰城裏北弈業聞說東軍來襲,想著東軍要來也是半個時辰後的事,於是懶洋洋起身著衣,又吩咐傳喚將士於虎嘯堂聽令。


    那一日,旭日自東方升起,金紅的朝陽照耀大地,青山綠樹,紅花赤霞,顯得一切都生機勃勃的。


    在那明媚的朝色裏,一道黃塵橫貫半空,滾滾奔來,遮天蔽日。


    那是鐵騎疾速奔馳揚起的塵土。


    所以,當北弈業不緊不慢地洗漱過,正準備用早膳之時,一名士兵慌慌張張地奔來:“殿下,不好啦,東軍……東軍來了!”


    “砰咚!”


    碗自北弈業手中滑落,湯汁瞬間浸濕桌布。他抬頭看著那氣喘籲籲的士兵:“你說什麽?什麽東軍來了?他們怎麽可有這麽快?”不過兩刻,他們怎麽會就到了?


    士兵還來不及回答,虎嘯堂裏的諸將也聞報趕到:“殿下!東軍已到城下了!”


    當北弈業領著眾將急奔至城樓時,隻見燦陽之下那於半空中迎風飛揚的白鳳旗!


    “是……是鳳……鳳影騎!”有人驚呼。


    “殿下……這……這是風獨影親自到了!”有人駭叫。


    城樓之下遍布銀甲耀目的鐵騎,銀盔之頂皆綴紅纓,絲絲縷縷飄揚風中,放目而去,如鮮豔的紅綢在飛展,再看卻似那滔滔不絕的血河!


    那是鳳影將軍所向披麾的“鳳影騎”!


    那是破城無阻殲敵無數的“白鳳凰”!


    “這……”城樓之上,饒是見慣陣仗的北弈業此刻也被城下“鳳影騎”的殺氣所迫而麵色蒼白。


    “殿下……”身旁副將見其臉色不由擔心。


    這才是大東鐵騎真正的速度嗎?迅若奔雷,頃刻即到!


    這才是大東鐵騎真正的氣勢嗎?勢若淵嶽,殺意浸膚!


    北弈業呆呆望著城樓下。


    “殿下,殿下!”副將連聲呼喚。


    “嗯。”北弈業回過神來,看著副將,“快!再派人往鎬城、癸城傳迅,請他們速派援兵!”


    “是!”


    北弈業轉頭,看看身旁的諸將,竟是一個個麵色慘淡神色慌張。


    還未戰,竟已戰意全消!


    回轉身,目光移向城樓下那遍地的銀白嫣紅,明明數萬人於此,卻鴉雀無聲,可那氣勢卻仿佛白浪赤洪翻滾而來,那等雄姿是百倍勝於己方。


    “傳令,全城將士堅守不出!”


    “是……是!”


    朝陽越升越高。


    一刻過去。


    兩刻過去。


    三刻過去。


    ……


    一個時辰過去。


    兩個時辰也過去了。


    城樓上,那拉弓的手已酸痛,那舉刀的臂已酸麻,那準備好的滾木雷石擱滿城樓,那滾燙的熱油亦已冷去……可是,城樓下的東軍沒有一點動靜,依舊矗立如淵,依舊盔甲如銀,依舊刀槍雪亮,就是沒有一絲進攻之舉。


    怎麽回事?三哥與伏將軍的援兵為何現在還未到?


    城樓上北弈業在想。


    這東軍為何不攻城?


    僰城裏所有的將士都在想。


    他們疑惑於城樓下紋絲不動的數萬東軍,他們忐忑於援兵為何這麽久都不曾到。


    “嗒嗒嗒嗒……”


    驀地,遠遠的有蹄聲傳來,然後越來越近,放目遠望,已見半空中滾滾塵煙。


    一時間,城樓上的北軍將士無不心喜,這定是援兵到了!


    “嗒嗒嗒嗒……”


    蹄聲越發近了,然後便看到鐵騎如雲而來,旌旗飄展於半空,頃刻間便到了跟前,待看清了,城樓上的北弈業及諸將士頓如墜冰窖。


    “鎬城已破,北弈赫伏首!”


    北弈業等還未及回神,那震天的吼聲已破空傳來,如驚雷乍落,震得僰城所有將士心魂都散了。


    “鎬城已破,北弈赫伏首!”


    萬騎奔來,吼聲陣陣,如雷鳴,如洪嘯,僰城裏一片驚慌。


    當塵土止歇,飛騎收足,城樓之上居高而望的北弈業等人已可清晰看到,對麵剛至的將兵衣甲染血,刀劍見紅,顯見是剛經曆過一場血戰。


    而當東軍陣前高高掛起一顆頭顱時,北弈業眼前一黑,頓一陣暈眩。


    “鎬城已破,北弈赫伏首!”


    那吼聲震天動地,隻把城樓上的人驚得魂飛魄散!


    諸人看清———那顆頭顱赫然是三王子北弈赫!


    鎬城破了?


    鎬城竟已被東軍攻下了?!


    可是,風獨影不是在這裏嗎?那為何鎬城會破?伏將軍呢?癸城又怎樣了?為何援兵不至?


    而在僰城上上下下一片慌亂之時,城樓下驀然鼓聲大震。


    “咚!咚!咚!咚!咚!咚……”


    北弈業醒轉神,便聞戰鼓齊鳴,然後便見東軍陣前,一騎上前,白馬銀甲,長劍如虹。


    “攻城!”


    清亮冷利的喝聲落下,長劍在空中劃下雪亮的弧線。


    霎時便見銀甲如潮,洶湧奔來。


    大東鐵騎終於發動攻城。


    早已銳氣耗盡心慌神亂的北軍,哪裏抵擋得了養精蓄銳的大東鐵騎。


    金戈鐵馬中,廝殺震天!


    血雨腥風裏,哀嚎慟天!


    ……


    《東書?列侯?鳳王傳》記:元鼎三年六月十九日,鳳王一日取鎬、僰兩城。


    兩城的攻取,無數大東士兵流血,無數北海士兵陳屍,但落到史家筆下,不過寥寥幾字。


    在僰城攻破,北弈業被生擒時,他依舊不明白,何以他就這樣敗了,他的兄長北弈赫守著的鎬城又是怎麽破的,伏桓將軍為何不來救?


    他自不會知道,當風獨影領著“鳳影騎”圍住僰城之時,當鎬城的兩萬援兵馳出城後,她麾下副將晏瑕叔便領五萬大軍攻取鎬城,而北弈赫還在睡夢之中。


    鎬城被攻個措手不及,頃刻間便易了主。而兩萬援兵出城不久即遭伏擊,盡殲於蝥穀。至於伏桓,當他準備領兵相救僰城之時,便見城外塵土飛揚,五萬大東鐵騎將癸城圍了個水泄不通,驚震之下,隻見城外赤色蒼龍旗於風中張揚。那是大東皇帝東始修親至!那一瞬間,他已知鎬城、僰城不妙,當即下令,死守癸城不出。


    元鼎三年六月十九日,天空碧藍如洗,驕陽華燦如金。


    那是一個晴朗的好日子,不曾為鎬城的屍丘而驚,亦不曾為僰城的廝殺而怯。


    隻是日夕操練少有征戰的北軍如何是縱橫沙場殺敵無數的鳳影騎的對手。


    王室養尊處優的王子北弈赫、北弈業如何是九歲即在刀劍血火中淬煉的風獨影的對手。


    更何況,身經百戰的大東鐵騎在兵力上也遠勝北軍。


    所以,鎬城破了,僰城亦收了。


    夕陽斜下時,鳳影將軍的白鳳旗已飄在僰城城樓上。


    三、天下何限2


    在僰城攻破之時,癸城城樓上,伏桓眺望對麵。


    如血的殘陽之下,五萬大東鐵騎靜若山嶽,然後一騎緩緩馳出,即算隔著數十丈的距離,亦可清晰感受到那人張揚至極的氣勢,漫不經心的抬眸掃一眼城樓,仿有雷電疾射,癸城城樓上所有人皆不由自主後退一步,便是伏桓亦不禁抓緊了腰間的寶刀,一瞬間汗流浹背。


    那人一眼間的氣勢似可將天地扭轉!


    那便是大東王朝的開國皇帝東始修嗎?!


    伏桓緊緊盯著那一騎,想看看那個終結亂世開創新朝號稱不世英雄的人到底是何等模樣。


    神駿非凡的驪龍馬上,那人布衣散發,劍眉若飛,與其說是盤踞金殿的帝王不若說更似是縱橫江湖的大俠,顧盼之間是張揚著豪放霸氣。


    對麵的東始修亦眺望癸城,見城樓將士挺拔,刀戈齊整,自有一種肅嚴之氣,不由讚一句:“這伏桓還不錯。”隨即又吩咐:“離城百丈紮營。”


    “是。”眾將領命下去。


    待營帳紮好,東始修入營休息時,問他的侍衛龍荼:“風將軍今夜在哪裏歇息?”


    龍荼答道:“風將軍在僰城。”


    “哦。”東始修點點頭,沒吭聲了。


    那時刻,僰城城外東軍營前,北弈業一個踉蹌,被人推進了主帥營帳。


    等他站穩了,抬頭便看著正對帳門的一方書案,一名年輕男子正伏案疾書,聽到聲響,那男子抬頭向他望來,目光平靜淡然,然後轉頭將目光調向一側。


    北弈業順著男子的目光望去,便見一旁的木榻上斜倚著一名白衣女子,正低頭看著膝上的一卷輿圖,烏黑的長發如一泓墨泉瀉下,擋了她的麵容,隻看得一雙纖長的素手在翻動膝上的輿圖,手腕轉動間帶起衣袖拂動,便有華光瀲灩,鳳羽翩翩。


    那一刻,不需看清女子的麵容,亦勿需人言明,他自是知道了這人的身份———大東的“鳳影將軍”風獨影。


    “將軍,北海的六殿下請到了。”安靜的帳中,年輕男子開口,那聲音平和低沉,甚至對他這俘虜亦做到了“客氣”,畢竟一個階下囚何談“請”字。


    白衣女子抬首,目光移來。


    那一霎,仿佛千萬顆明珠同時綻放光芒,明亮得令人睜不開眼。


    有那麽片刻後,北弈業才看清了榻上那個素衣如雪的女子,然後忽然明白了何以她能以“鳳凰”為名,她何以愛著白衣銀甲。


    九天之鳳,何其耀目,可她隻一雙眼睛,便熠熠懾人,如日之明燦,兼月之冷華,而這世間,亦隻有那最素淨的銀白,才襯她那周身流溢的豔光炫色。


    “白鳳凰”之名,名副其實。


    可是……亦是眼前這個女子,令他城破將亡,令他數萬兵馬一日盡歿!


    而此刻,她看著他的目光,卻能如此的平淡散漫。


    瞬間,胸膛裏燃起一股憤恨。


    押了他過來是想折辱他嗎?還是想看他涕下求饒?他堂堂北海國的王子,豈會做寡廉鮮恥之輩。


    “成王敗寇。小王今日敗在你手下,要殺要剮給個痛快,別妄想小王屈服求饒!”北弈業衝著風獨影喊道,是一口標準的大東話。北海與東、蒙相鄰,常有往來,是以民間多有通曉兩國語言的,他們王室子弟更是要能說能寫兩國的文字。


    聽了北弈業的話,風獨影倒也不驚奇,隻是勾唇笑了笑,道:“你已是我的階下囚,我還需你屈服麽。”


    北弈業語塞,隻覺那笑似乎是在譏笑自己,不由得又是羞窘又是惱怒,恨聲道:“你也別妄想扣著我來威脅父王和伏將軍。”


    “嗬嗬……”風獨影輕笑出聲,“本將是要征服北海,又何需用你來脅迫,這等事本將不屑做。”


    聽了這話,北弈業更是羞窘難堪,“那……那你抓了我想幹麽?”三哥已亡,僰城破時,諸將大多戰死或被斬首,卻隻有他被留了性命。


    風獨影目光打量著北海國這位年輕的王子,心想他也許還不到二十歲吧?


    而被她這樣注目著,北弈業隻恨不得能有個什麽遮擋一下,不想如此狼狽的暴露於她的目光下,可是偏偏讓他形容掃地尊嚴再無的就是她!那刻的感覺異常複雜,麵前這個人是敵人,是仇人,可是……這個仇人……偏有如此驚豔的容色,偏有如此懾人的氣勢,襯得他有如塵埃。更可惡的是,這個人明明與他年紀差不多,可她已名震天下,而自己在她麵前有若丸卵,不堪一擊!


    於是,他時而憤恨瞪視,時而羞怒垂首,倒令他忘了一件重要的事———為人囚徒,命懸一線。


    打量了片刻,風獨影驀然開口:“如你所說‘成王敗寇’,若是你領兵踏平了我大東,那今日你為座上客,我為階下囚。隻不過,爾等無能,擊破北海國門、踏平北海疆土的將是我大東鐵騎。所以……爾等國破命亡,亦勿怨我等。”那話,說得漫不經心,可那雙鳳目裏自有一種狷傲囂張,讓人不能平常視之。


    北海弈心頭一震,一股涼意自脊背升起。


    下一刻,風獨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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