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臉,然後麵上那悲楚神色便隨著這一拍而去,“你莫要這樣看著我,那已經過去了,放手的亦不是你,而且我沒有死。”


    風獨影深深吸一口,“你若死了,便等於是四哥親手殺的你,殺一個對他情深意重的女子。”她看著曲殤,鳳目有著淡淡的哀傷,“難怪四哥當年夜不能寐,噩夢不斷,所以才會愧疚多年亦不能忘。”


    曲殤聽得,神情微怔,然後輕輕歎息一聲。


    “後來你是如何得救的?”風獨影問她。


    “自然是姐夫的人找到了重傷的我,將我救了回來。”曲殤苦澀一笑,“姐夫、姐姐見我如此,不忍責罵,盡管我悔恨不已,卻已難挽閩州的敗亡。那典圖不但詳細的繪著閩州地形,還標明了姐夫因兵囤糧之處,所以你們後來不過兩月便攻下了閩州。姐夫尋了死去的將士換了衣裳扮作他,爾後帶著十名忠士攜著姐姐與我逃出了閩州,隱遁山野,直到五年前才遷來這偏遠的沛城定居。”


    風獨影恍然點頭,當年雖尋得韋氏夫婦屍首,但血汙甚重,他們亦不曾仔細檢查,隻派人好生安葬了事。


    “說起來,我們該算仇人。”曲殤目望風獨影,卻無怨恨之色,“可我知道,姐夫失去閩州,我才該負大半責任。”


    風獨影眉尖一動,看著她不語。


    “當年因為我喜愛曲樂,才引得他入閩州;因為我喜歡他,所以方便了他探查閩州情況;因為我的不忍,才讓他盜圖順利出城。這些年我怨恨過,我恨自己,我也恨他,我還恨你們,我待他情深意重,卻抵不過你們八人的情義。有幾年我活在怨悔之中不能自拔,姐姐、姐夫卻始終對我百般包容、疼愛,我才能重新活了過來,我也才明白,生我的是父母,但這世上待我最好的是姐姐、姐夫,而於我最親最重要的也是姐姐、姐夫。”曲殤側首目望湖麵,神色傷感亦惆悵,“若是如今的我,那樣的慘痛往事必然不會發生,可是啊……那是年少癡狂的我。而人生,是不能回頭的。”


    風獨影默默不語,隻是靜靜看著曲殤,看著她眉宇間的惆悵慢慢淡去,目中的傷感亦化作了平靜,心底不由得欽佩。


    “其實……”曲殤忽又道,“這些若到了說書人口中,不過是一個愚昧的小姐愛上了敵人並被敵人利用、拋棄的濫俗故事。”她唇邊彎起一道淺笑,隱約一點嘲弄,“所以為這樣的故事而傷懷是很愚昧的。”


    風獨影默然的會兒,才道:“在旁人看來自然濫俗、愚昧,卻隻有當事之人才知其傷之重,其心之痛。”


    曲殤回首,略帶一點訝然,然後她輕輕歎氣,“你若不是鳳影將軍,我們一定可以做朋友。”


    風獨影淡淡一笑,“何必執著於“朋友”兩字,人生際遇難測,浮萍相遇,可有片刻交心足矣。”


    “嗬嗬……有道理。”曲殤望著風獨影燦然一笑,笑若花開,風華若水。


    而風獨影看著她,想有這樣美麗解語的女子陪著四哥,有這樣聰慧闊達的女子做她的四嫂,夫複何求呢?所以,她輕聲道:“曲小姐,和我去帝都吧。”


    曲殤一怔,然後隻是淡笑。


    風獨影起身,負手身後,遙望水麵,“誠如你說“人生不能回頭”,可是人生是可以補救與償還的。”


    曲殤亦站起身來,與風獨影並肩看著一池碧波,“我真的很欣賞將軍,但和你去帝都卻是不能了。”


    風獨影側首,看著她,“小姐已放開了怨恨,何不成全了今生的情緣。”


    曲殤搖頭一笑,笑得雲淡風清,“我是放開了所有的怨恨,但我亦放開了對他所有的情義。我本是不知,可今日看到你,我便知道我已心平氣和,了無愛恨。”


    風獨影一呆,不知是該失望還是該歡喜。


    “而且我雖放開了,但我永遠不會忘記他放開了我的手,不會忘記他負了我的情,不會忘記他奪了姐夫的閩州,所以我與他怎能再續前緣。”曲殤望著她,秋眸似水,靜如明鏡。


    風獨影聞言,輕輕歎息一聲,“站在我的立場,站在身為妹妹的立場,我請你同往帝都,因為我希望他此生能快樂。”她微頓,然後淡淡一笑,“其實站在你的立場來想,我的要求卻是過分了。”


    曲殤一笑。


    “隻是我回到帝都後,會告訴四哥你未死。”風獨影再道。


    曲殤聞言不甚在意,道:“我此生不會與他再見。”


    風獨影挑眉。


    曲殤慧黠的眨眨眼睛,“因為隻有這樣,他才會一生都記著我,日後無論他喜歡哪個女子,但窮其一生,他都忘不了我。”


    風獨影一震,看著曲殤久久無語。這真是一個聰明的女子。許久,她長長歎息:“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曲殤淡淡一笑,接道:“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


    風獨影頷首,有些遺憾,有些了然,“今日能聆聽小姐的箜篌,甚為欣慰。望小姐保重,告辭。”她語罷轉身,抬步離去。


    “將軍保重。”曲殤衝她的背影盈盈一禮。


    八、我心匪鑒1


    離開曲家花園後,杜康問風獨影:“可要派人將曲家看起來?”


    風獨影搖頭:“若要生事,不會等到今日。如今他們不過普通百姓,就讓他們平靜度日。”


    兩人回到許府,風獨影即嚴令不許打擾,獨自呆在房中。


    許氏夫婦見此,暗思難道曲家花園裏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一時頗為憂懼。


    而在曲府,曲殤回到家中,便見姐姐、姐夫等在廳中,皆麵有憂色,見她無恙返來,都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


    昔日的一方豪雄韋騰、今日富態的曲家老爺曲騰見她進來便起身問道:“許府尹的貴客見到了?”


    “那客人真是當朝的鳳影將軍?”昔日雍容的韋王妃、今日慈藹的曲夫人也凝眉問道。


    “見到了。”曲殤點頭,“確是鳳影將軍。”


    曲家夫婦頓時沉默了,一個在廳中來回踱步,一個坐在椅中凝眉思索。


    曲殤見之,道:“姐姐姐夫勿須如此憂心。””


    “仇人臨門,如何能不憂心。”曲騰重重歎氣。


    曲夫人則問曲殤:“那鳳影將軍可識破了你的身份?”


    曲殤再次點頭,“她知道我們是誰。”


    聞言,曲騰在廳中站定,道:“那我們馬上離開這裏。”


    曲夫人也道:“嗯,馬上喚曲林收拾行裝,今夜就走。”


    “慢,姐姐,姐夫。”曲殤卻喚住他們。


    曲氏夫婦同時移目曲殤。


    曲殤神色鎮定,道:“雖然風將軍知道我們的身份,但姐姐、姐夫放心,她不會對我們做什麽。”


    曲氏夫婦見妹妹如此篤定,一時倒是奇了。曲夫人問:“妹妹何以如此認為?”


    曲殤笑了笑,“因為她是名將,而非鼠目寸光心胸狹隘之輩。”


    曲氏夫婦聞言怔了怔。


    “姐姐,姐夫,妹妹年少時犯過錯,隻是這一回請姐姐姐夫相信妹妹的識人眼光。”曲殤目光懇切的看著兩位親人。


    曲騰猶疑,“即算這鳳影將軍不會有何作為,但是其他人……”


    曲殤淡淡一笑,“你我身份風將軍最多會告之她的幾個兄弟。”她眼眸中秋波微漪,“我不信他能殺我第二次。至於其他幾個,若隻這一點氣量何配坐擁天下。”


    聽了這話,曲夫人看著妹妹輕聲歎息,“妹妹還忘不了那個人嗎?”


    曲殤微微搖頭,“那樣的人誰遇著也忘不了,但姐姐放心,妹妹已放下。”她移步走至姐姐身前,如同幼時般倚著姐姐雙膝坐下,“姐姐,如今我們不過是這沛城裏的普通百姓,守著一點家業過安生日子,不曾有過不法之為,我們何必要張惶如老鼠般逃竄?若他們要殺我們,那無論我們逃去哪裏也逃不出他們的掌心。所以我們就在這裏安安靜靜的過我們的日子吧。”


    “可是……”曲夫人還要再道,曲騰卻打斷了她的話,“夫人,小妹說得有理。”


    他起身走至廳前,望著


    院裏的蒼翠樹木,“如今他們已是坐擁天下的帝王、名將,而我們不過一方小民,又豈再是他們之敵手,小妹都想得明白,他們自然也懂得。所以我們不用逃,就在這沛城住下去,住到我們死的那一天。”


    曲夫人猶疑了會兒,終是點頭。


    那夜,曲家照常安歇。


    翌日,風獨影一行起程返回帝都,在離開沛城之前,她對送行的許淮道:“為官者,為民謀福祉乃是本份。而禦下不嚴,他朝必招禍至。”


    因為她的這兩句話,許淮一改怠情,整頓府製,勤勉政事,日後果然福澤一方百姓,成為一代名臣,這是後話。


    同一日,北征大軍抵達帝都。


    百官出城十裏,迎接禦駕,當望見那浩蕩大軍,百官伏首叩迎萬歲。


    禦典駛近,東始修步出典門,明麗燦爛的秋陽灑落他身,軒昂如日君。他望著著腳下跪服的文武百官,抬手,闊朗的聲音遠遠傳出:“眾卿平身。”


    “謝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百官起身。


    禦典之後的一輛馬車裏,北璿璣悄悄掀開一角車簾,望著前方山呼海喝的大東朝文武百官,唇邊浮起一抹極淡的笑容。


    當日巳時,禦駕回城,滿城百姓夾道歡迎凱旋歸來的皇帝,一時滿城歡慶喜樂。


    第二日早朝,百官恭賀皇帝陛下北征勝利,又是一番歌功頌德。


    東始修頒布了封賞有功將士的詔書後,又頒下一道詔書,封獻國有功的前北海公主北璿璣為妃。


    皇帝納了北海公主一事,其實百官早有耳聞,如今證實,倒也不曾奇怪,也無人有議異,畢竟人家是“獻國有功”,而且君王納亡國公主為妃曆代常有。


    退朝後,東始修召幾個弟弟淩霄殿見駕。


    午後,六兄弟來到淩霄殿,一進大殿,南片月即跳上東始修的身,一把抱住了他,直嚷著:“大哥,大哥,你不在時六哥欺負我!他克扣我的俸銀!大哥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東始修抬手,艱難的將纏得緊緊的弟弟自身上扒了下來,“你六哥罰你定是你做了什麽錯事。”


    “他鬧的事也不大,就是在“柳謝酒坊”跟陳妃的侄子為爭一張桌子而大打出手。”華荊台涼涼的道。


    “哼,他坐了我常坐的位子我都沒跟他計較,可他不該出言侮辱謝茱。”南片月哼著鼻子道。


    “所以你堂堂南大將軍便如潑皮無癩般的與人肉搏相鬥,打得驚動帝城。”寧靜遠抬手彈了彈他額頭。


    南片月抬手抬在額前,嘟囔著:“不是將軍時才更舒服,不平時想打就打,當了將軍為著打一架還得伺機而動,一點也不好玩。”


    他的話聲音雖小,但殿中幾人無不耳目靈敏,所以豐極睨著他道:“你打這一架想來還是早有預謀的了啊?”


    “哪有啊。”南片月眨眨眼,一臉無辜狀,“我那不是“年少無知,一時意氣”麽,四哥你明明是這麽跟陳家說的啊。”


    豐極轉過頭,想無視這個拿“天真無知”當武器使的人。


    東始修揉揉眉頭,無奈的看著南片月,“你六哥扣你多少俸銀?你不都要成親了嗎,府裏有什麽準備沒?”


    南片月一聽這話,立馬兩眼放光的望著東始修,“大哥,我府裏要揭不開鍋了。”


    這話一說出,不隻東始修怔愣,皇逖、寧靜遠、豐極、白意馬、華荊台頓時噴笑出聲。


    “小八你能不能別這麽誇張,我總共才扣了你那麽一點俸銀,至於揭不開鍋嗎。”


    華荊台頗覺冤枉。


    南片月卻答道:“我把家裏的銀錢都送給謝茱了,你又扣住俸銀不給我領,家裏自然就揭不開鍋了。”


    “啊?全送給了謝茱?!”華荊台瞪大了眼,一臉肉痛。


    不料南片月又道:“可是謝茱不要,所以我全堆在庫房,等謝茱嫁過來後再交給她。”


    幾位兄長聞言無不撫額:日後這個弟弟定然是個妻奴!


    “怎麽啦?”南片月不解看著幾個兄長,“交給了謝茱,以後我就不用管錢了啊,隻要管吃管喝管穿管住就行了。”


    幾位兄長搖頭歎息:都二十二了,我家小八還是長不大啊。


    “大哥,我現在沒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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