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會說了,我以後肯定會嚴守族規祖訓。大哥,我這些年在讓下,日夜都想念著族人,想念著你與二哥,隻恨不得能插翅飛回。大哥,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犯了,你別趕我走。”


    久邈愣了愣,看著麵前一臉誠懇認錯的弟弟,然後慢慢反應過來。他是誤會弟弟了,弟弟是說再也不會說那樣的話了。他一生居於這久羅山頂,不曾踏出山外,不曾接觸世人,所以心思純粹簡單,此刻聽得弟弟的話,完全沒作他想。更何況他這些年本就念著弟弟,日夜憂心,日夜盼著,如今他肯認錯回來,他怎有不同意的。


    “隻要你不再宣揚那些與山下融合的想法,我便允你重回歸族裏。”


    “大哥。”久遙聽得兄長的話心緒激動,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兄長,聲音沉沉的卻透著歡喜,“我再也不會說了,你讓我回家吧。”


    久邈被弟弟抱住,不由呆了呆,隻因五年沒見,弟弟早已長高大了許多,倚著的身體也重了許多。想起當年隻及他肩膀的清瘦少年,再看如今高挑俊美的男子,他心頭又熱又軟,由不得伸手攬住弟弟,“好。你要是再敢犯……我就……我就打斷你的腿!”


    嘴裏這樣說著,可聲音卻是啞了,隻因太想念了,也太舍不得了,這是他一塊兒長大的弟,是他從小看著寵著的弟弟,卻是一去五年不回。如果再來一次,他真的寧肯打斷了弟弟的腿把他留在山上,也舍不得他再離開。當年雖是發下狠話把弟弟趕出去,可那不過是想逼他認錯,想著他一出山必會被山下人嚇回來,結果這小子卻嘴硬心硬,真的一路頭也不回的下山去了,反讓山上的親人、族人為他擔驚受怕了五年。


    “我終於可以回家了,再也不用流浪,再也不是無家可歸的人了!”被兄長摟著,久遙隻覺得仿佛是置身在一片溫暖輕盈的柔波裏,放鬆了心神,放開了一身的束縛與緊崩,那樣的舒適安寧。


    是了,這就是家的感覺,這就是親人的力量。


    以往在山下,無論他住著多麽華麗高大的房子,無論他的周圍有多少同伴,他心裏頭都是空的,都覺得身子仿佛浮在半空,怎麽也沒有腳踏實力的安心感。


    如今他終於是回家了!


    兄弟兩靜靜的抱了一會兒,還是久邈先回神,放開弟弟,凝眸細看他的容貌。還是那張臉,卻又顯得不一樣了,堅毅了些,也更俊些,更有擔當些,是個男子漢了。


    “你這狠心的家夥,一走就是五年,回頭看久玖怎麽個懲治你法!”


    久遙聞言不由縮了縮膝子,那個青梅竹馬的可怕他自然是知道的,隻不過能逃一時是一時,他扯著兄長的衣袖,頗有些少時撒嬌的模樣:“大哥,我好餓了,你做飯給我吃吧。”


    久邈看了看漏壺,“這還不到飯時呢,你難道路上沒吃?”


    “嗯。”久遙點頭,自動略過那頓與金虎共用的午膳,可憐兮兮的看著兄長,“大哥,好久沒吃過你做的飯了,我好想念的。”


    “唉。”看著弟弟那與往日無什不同的姿態,端雅威嚴的久羅王歎了口氣,“好吧,我去做。”


    久遙頓時眉開眼笑,“我給大哥當幫手。”


    兩兄弟出了六角樓,還能聽得久遙的嘮叨聲,“還是大哥對我好!二哥好無情的,一看到我就趕我走。哼,回頭我找久玖告狀!”他似乎完全忘了眼前的大哥也趕過他,而且他二哥是連照大哥的吩咐趕人的。


    那日,久羅三殿下吃到了久違的兄長做的美味佳肴。


    飽食一頓後,兩兄弟便回到六角樓裏,一起飲茶消食。


    飲完了一杯茶後,久遙以一種非常閑散的語氣道:“大哥,我在山下聽說頡城府的府史及五百官兵盡段於久羅山中。”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凝惑,“有山下的人闖進來了嗎?”


    久邈頷首。那些山下人就好比老鼠,老鼠闖進了家門,自然是要盡數消滅的。


    久遙看看兄長的神色,斟酌了一會兒,然後一臉赤誠的望著兄長,“大哥,我保證不再說那些話我便真的不會說。但我現在卻有幾句話要說,還請大哥不要動怒。”


    久邈看弟弟如此鄭重其事,倒是有些稀奇,“三弟你要說什麽?”


    “大哥,我這些年在山下,日夕與他們接觸,所以我熟悉他們,也了解他們。”久遙望著史長,目光清澈而平和,“大哥今次取了五百多人性命,必然在山下民間掀起軒然大波,此舉實於我久羅百害而無一利。”


    久逖聽了,眉頭一皺,道:“這有什麽?祖先有訓“山下之人,欺善怕惡而貪生怕死,凡入山者殺之以儆”,百餘年來,我族皆以此法震懾闖山者,才保我族的長久安寧。”


    聞言,久遙一時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以至隻能無奈歎氣。他的兄長雖是長於他,可這數年閱曆,已讓他看盡世人閱盡世情,所以於世事之上,其實他更長於兄長。


    兄長取那些人的命非關性惡,非為噬殺,不過是遵循祖輩傳下的“凡入山者殺”的祖訓,以為隻要嚇住了山下的人,山中便可恢複清淨安寧。


    這是一種極為純粹簡單的思維,拿來應對山下複雜多變的世人,卻是危險至極。


    因為“欺善怕惡”隻適於一般人,還有很多是“遇強則強、遇惡除惡”的強者。


    “大哥,這條祖訓隻適於以前。以前是亂世,山下的人隻顧著爭奪天下,誰也不會注意小小一座久羅山,更不會在意這山中有無死人。而現在山下已是一統,你一次取五百士兵性命,此事非同小可,若驚動了大東的皇帝,他必然會派人前來探查。若他知道了我們一族之事,那時他又怎容得我們盤踞這久羅山,怎容得我們在他眼皮底下自立一國自稱為王。”久遙語重心長的道。


    他這番話,若換作其他人聽了,定知事態之嚴峻,定然動容生畏,可此刻他麵前的是久邈,是一個自出生以來不曾涉塵世不知外間世態的人,他對久羅山以外的一切皆不感興趣,他對山下世人的態度全來自於祖輩的遺訓。所以他會在厭煩了山下人連番犯山時傳下那幅儆誡的麻布朱書,而近月來再無入山者在他看來是他的懲誡與警告奏了效,因此久遙的話於他連危言聳聽都算不上。


    “山下之人的事與我們無關。久羅讓乃我族居住之淨土,絕不許山下之人玷汙。”


    久邈的神情與聲音裏都自然而然的帶著對山下之人的鄙夷與冷漠。


    久遙聽著,頓苦笑不已。


    他們一族隱居這山頂之上,與世隔絕,族人生性淳樸,相互友愛,從無糾葛爭戰,所以絕不知什麽是帝王心性,也不知什麽是權謀之術,更不知什麽是王圖霸業,他們隻是理所當然的認為他們住在這山上不與世人相爭,世人便也該住在山下不來打擾他們。而且族人世代皆受祖輩所訓,認定了山下之人自私貪婪爭利好鬥,都對山下之人充滿了畏懼、厭惡,所以才斷絕與山下的一切往來,隻守著這一片淨土安居樂業。他這五年亦看多了山下人的劣性,知道族人這樣的想法、做法並無過錯。


    可是……世事無常,而今時勢已與從前不一樣了。


    憑著他這些年的閱曆,他有滿籮筐的道理,若換作山下的人早就明白了,可在與世隔絕的兄長、族人麵前,卻是說得再深再透澈也是毫無用處。他的族人絕不願與山下人往來,他的兄長認定了自己的力量可以保護族人,保護這片淨土不受侵犯。


    沉默了片刻,他放棄了說服兄長的念頭,因為百多年的觀念怎可能一朝一夕便改變的。所以他看著兄長,滿臉懇切,“大哥,我是久羅人,我是你的兄弟,無論我說什麽做什麽,我都是為族人著想,絕不會害我們的族人。你信我嗎?”


    雖奇異三弟為何這樣問,但久逸還是點頭,他當然不會懷疑這一點。


    久遙鬆了一口氣,道:“大哥,我求你一件事。”


    久邈微怔,道:“三弟要說什麽直說就是,為何要說個“求”字,大哥能幫的自然會幫你達成。”


    “我隻希望著這一次的事,即算頡城府上報了帝都,大東的皇帝也隻視作小小匪患隨意派個將領前來處理。因此,從現在起,無論誰入山,無論有多少人,我求大哥不要再取他們性命。反正久羅山這麽大,又有大哥在,他們絕找不到這裏,等他們找不到匪徒之時,自然就會離開。”那個時候,久遙並不知,帝都裏因群臣的彈劾而引來了一位他完全未曾料想到的人—— 鳳影將軍風獨影。


    久邈聞言倒是一愣,“三弟為何這麽關心山下人的生死?”


    “因為我不想山下人的生死給久羅族人帶來災禍。”久遙看著兄長一字一字道,極是慎重,“大哥,我求你應我一次,我隻想我們的族人安然。”


    久逖沉吟片刻,終於頷首。在他看來,近期內都不會有人敢入山的,而且弟弟如此懇切的請求,他又怎忍心相拒。


    得到兄長的應承,久遙自從聽聞了頡城府的事後,高高吊起的一顆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他想著,等頡城府這事淡下後,他便去帝都找風獨影,將一族情況相告。他知道風獨影不是噬殺好功之人,她在聽完了他的苦衷後,定能理解並原諒他們一族的行徑。而有她從中穿針引線,到時再說服皇帝與其他七將便是輕而易舉的事,他非常清楚風獨影在他們七人心中的份量,他也清楚鳳影將軍在大東王朝舉足輕重的地位。


    想起風獨影,想起海邊那個對著他時常擺出無可奈何神情的女子,他心頭頓湧起一股似甜還酸的滋味。


    等到大東皇帝不再追究久羅族的事,他便帶她來久羅山,讓她看一看他們一族的居地,她一定會喜歡這一片與世無爭的土地,這裏會是她的休想之所。他的兄長與族人定也會喜歡她的,那個看似很冷漠高傲實則善良體貼的姑娘。


    想著想著,久遙目光望向窗外,唇邊銜起自信開懷的微笑。


    從那日起,在外流浪五年之久的久羅三殿下久遙便算是回家了。


    離家太久,所以回來一切都覺得新鮮,每日裏就在族裏這家竄來那家竄去的。族裏的人眼見著多年不見的三殿下回來了,家家熱情招待,個個關懷備至的詢問他這些年在山下過得如何?於是久遙便把這些年走過的山山水水遇到的奇人奇事拿出來說,族裏人都不曾見識過,自然覺得十分的新奇有趣,那些孩子們更是愛聽,日日跟著要聽故事,他也樂得講。


    不過,他確實再也沒有講過“與山下人往來”的話,他知道說這話族中誰都聽不進去的,他隻講“故事”。他想這些故事會讓族人們了解山下人的,一日不行一月,一月不行一年,一年不行兩年、三年……總有一日,族人會認同山下人,願與山下人交往融合的。


    在他的計劃裏,一切都那樣的妥當而美好。


    九、昊天不惠3


    九月二十七日。


    風獨影一行到達青州,但她隻在青州停留了半日,點齊了兩千“雷動騎”後即直奔青州最南邊的頡城。


    兩日後,風獨影抵頡城。


    頡城府尹安猜雖說是奏請帝都派能將剿匪,可他萬萬沒想到派來的會是威名遠揚的鳳影將軍,所以他受寵若驚之餘趕忙誠惶誠恐的出城親自迎接這位帝都貴客。


    風獨影到了頡城府後,即命安靖去尋幾位七十到百歲左右的老人。


    安靖雖不解,但對她的命令豈有不從,於是趕忙派人去尋,果然當日便找到了四位老人,最小的七十八歲,最大的九十五歲。


    將四位老人請到府衙,風獨影親自接見,待飲過一輪茶水後,她詢問幾位老人可有知曉久羅山的,無論是什麽事都可說。


    幾位老人說的大多是差不多,隻說祖祖輩輩們都說久羅山是進不得人的,至於為什麽進不得,那說法就多,山裏有虎精啦狐妖啦鬼怪啦等等。


    隻那位九十五歲的老人說的略有不同。他道在他的父輩口中曾聽說過他的爺爺是采參人,常年都在久羅山裏采參,但在百多年前,忽然有一日,無論是打獵的采參的砍柴的……進山的時候都像鬼打牆似的,轉來轉去就是進不了山。都以為山中出了什麽髒東西,便請來和尚術士作法,可都沒用,照舊進不去,偶有一兩個能進去的,卻再沒回來了。於是久羅讓附近的百姓都不敢入山了,這久羅山便成了無人的荒山。


    風獨影聽過後,目光瞬一眼府尹。安靖不由打了個寒顫,隻是他並非本地人氏,又今年六月才自幽州府調任這頡城府尹,哪知這久羅山是進不得的。


    送走幾位老人後,風獨影默默思索。從久羅山上飄下的“麻書”並結合這幾位老人的說詞來看,大約可推敲出盤踞久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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