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村民們已全部撲向了那些黑衣人。


    “賤民不要命了!”那領頭人揮刀砍落一個撲向他的村民,看著眼前那些握著木棍或是赤手空拳便衝上來的村民,胸膛裏頓生滿腔憤恨,若非當年……今日青州稱王的便該是他,這些草介本該是匍匐於他的腳下才是!刹時眼中凶光一閃,恨聲下令:“全都砍了!”


    風獨影起身回首,也不過眨眼間功夫,可入目的是許多村民還未及慘叫便已倒在了刀光裏,倒在了血泊裏……


    “風王……快走……”


    每一個村民臨死時,都不忘囑咐一句,個個雙目圓睜,至死不肯閉上,隻因還未看見他們的王脫險!


    刹時,胸膛裏一股巨大的悲憤激蕩湧出,如火山爆發般衝腦而去,那直令風獨影幾欲發狂。她仰首一聲長嘯,如鳳鳴九天,含著無以言說的悲悵與痛楚,以深厚的內力傳得遠遠的,在群山環抱裏陣陣回蕩,震得眾人耳鳴目眩。


    長嘯未絕,白影一閃,風獨影已撲身殺來,這一刻,已不講究招式步法,手中長劍挾著全部功力,如雷霆霹靂,橫掃而過,眨眼間便倒下數名黑衣人!


    那領頭人眼見風獨影失去理智,陰陰一笑,取過長弓,搭箭瞄準:“風獨影!叫你死得明白,我今日是為青冉公子報仇而來!我乃他麾下大將王*!”


    話落,一箭射出,而前方,風獨影卻是頓然呆住,手中長劍一緩,回首向他望來,仿佛是神魂出竅,任刀劍刺來,任長箭射來,她卻是木然不動。


    “風王!”杜康厲喝一聲,卻不能喚醒風獨影的神智。他心頭焦灼,千鈞一發之際,他甩出手中劍,長劍如電飛出,劍柄擊在了風獨影的腿上,頓讓她身形一閃,於是那當胸射來的長箭穿肩而過。


    可圍攻杜康的三名黑衣人卻趁機揮刀刺來,頓時肩背身受三刀,可他此刻已無暇顧及,雙掌連拍,將黑衣人逼退,然後飛身縱起掠至風獨影身前,左手扶她一轉,避開身前刺來的長劍,右手拾劍一揮,擋開了後邊刺來的大刀,再足下連點,負著風獨影瞬即躍退數丈。


    一箭穿肩,那痛已讓風獨影回神。


    “我們先衝出去。”杜康一手扶著她一手又揮劍刺傷一名追來的黑衣人。


    風獨影點頭,站直身,提劍欲戰,卻發現雙臂麻軟,不由暗叫不妙,偏頭察看,肩頭流出的血竟是黑色的,顯然是箭上帶毒。


    “快走!”杜康移前一步,擋住右旁一名揮刀衝來的黑衣人,想為她掙得時機。


    風獨影抬目望去,前方是虎視眈眈的黑衣人,穿過那些黑衣人,可見遍地無辜村民的屍首,男女老少皆有,地上的鮮血赤紅一片,流淌腳下,仿佛血湖延展。


    她瞳孔一縮,如被燙傷般閉目,可那些村民的慘象卻縈於腦中不退。


    是我害了他們……


    是我害了他們!


    ……殺孽重……禍無邊……禍無邊……難道她真的是所到之處必引血禍無邊嗎?!


    一時悲痛欲狂,恨不欲生。


    “杜康……其實……死於刺殺也不錯的。”她喃喃一聲,麵上浮起蒼白而無畏的笑容,而後提氣握劍,瞬間劍氣如虹,便將飛撲上前的一名黑衣人斬落,卻同時激發毒血衝腦,頓眼前暈眩,一頭栽倒。


    聽得風獨影輕語,杜康一震,迅速轉頭,伸手接住栽倒的她,目光瞅見她肩頭的黑血,心頭一寒,手下卻不曾緩,長劍劃出一團灼亮的劍光,仿佛烈陽炙焰,瞬間逼得數名黑衣人後退,然後他瞅住空隙,負著風獨影迅速飛身逃去,他將輕功提到極限,便如一抹灰電橫空掠過。


    等那些黑衣人反應過來,眼前已無蹤影。


    “追!一定要砍下風獨影的頭來祭青冉公子!”領頭人王*下令。


    餘下的黑衣人頓紛紛跟隨王*追著杜康而去。


    不一會兒,祠堂前已杳無人息,而那刻,濃濃的暮色已籠罩而下,三石村裏已隻聞鴉雀呱鳴,在這安靜的村莊裏,顯得如此的空寂荒涼,仿佛是為那些死去的人哀鳴。


    許久後,祠堂的門打開,兩名衙役畏首畏尾的走出,看到祠堂前那滿地的屍首,彼此膽顫心驚的對望一眼。


    “我們……還是先回忻城向府尹大人報告吧?”一人提議。


    “也……隻好如此。”一人答道。


    而那時候,青州王都裏亦是一片混亂,隻因浚城忽起叛軍,不過一日便已奪下浚城。


    十四章、諸生何辜4


    七月初六,己時。


    青州王都接急報:昨日酉時,浚城忽起叛軍數千人,措手不及間,浚城一夜間便被攻占,府尹與都副皆已殉城。


    聞得消息,群臣震驚,而後紛紛望向徐史,此刻風王不在,青州支柱便是國相。


    徐史亦是驚震非常,但呆愣片刻後,即回過神來,迅速發下兩道命令:一麵派人火速本王忻城稟報風王;一麵派人前往浚城打探消息。然後他召集文武大臣於紫英殿商議。


    大臣們商議後分成了兩派意見:一派認為從忻城回王都,快馬不過一日路程,可等風王回來再處理;另一派則認為兵貴神速,應該在叛軍引發的動亂擴大前,迅速發兵浚城。


    有句俗話叫“什麽樣的將帶什麽樣的兵”,這話用來套在青州,便是有什麽樣的王便有什麽樣的臣。自風獨影封王至青州,除卻國相徐史乃是朝廷任命外,其餘臣子,一半是原先跟隨她的幕僚、部下,還有一半是到青州後予本地選拔任命的,這些臣子有一個特點便是大多年輕而激進。他們都很崇拜風獨影,沒有將她當成一個普通女人來看,而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名將,一位功勳赫赫的王者,都是滿腔熱血地仰慕著她,都盼跟隨著她開創一番功業,所以這些年輕的臣子們便支持派兵討伐浚城。


    而另外認為要等風王回來處理的少數派,則是一些老成持重的臣子,他們認為在沒有弄清楚浚城的叛亂原因、浚城當前的情況下,不宜妄自出兵。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青州的兵權是握在風王手中,沒有風王的兵符或手令,便是國相的命令武將亦不會聽從,武將若是無王命自行調度兵馬乃謀逆大罪。便是要從權從宜,此刻也非那等危機之刻,因此今日若擅自行動,隻怕無功,反而得罪。所以等待才是上策。


    徐史斟酌良久,采納了老成一派的意見。他不能開先例,以國相之名擅調兵馬,觸犯王權,再則便是要調動兵馬,他也清楚自身絕非將帥之材。


    七月七日,未時。


    忻城府尹張卓飛報,風王在三石村遇刺,身受重傷,杜侍衛護著她逃遁而去,現行蹤不明,隨行侍衛及三石村全村百姓皆為刺客斬殺!


    聽完稟報,徐史全身發冷,栽在椅上,半天不能動彈,群臣更是惶急不安。


    同日酉時,再接急報:浚城叛軍已攻下了鄰近的溱城,又從兩城強製征召士兵,如今人數已達數萬之眾。


    同日亥時,派往浚城查探的探子終於探得了消息回來。


    原來浚城的叛軍都是原先雍王劉善的舊部,自劉善敗亡後,他的一些部下便改名換姓潛藏民間,一直賊心不死,時時伺機而動。這次聽聞了風王要去三石村的消息後,便一邊派高手前往行刺,一邊舉旗行事,妄圖重奪青州,而後再圖謀整個大東江山。


    聽得探子的稟報,群臣駭然:竟是早有預謀!


    隻是如今這局麵,可如何收拾?


    群臣又都把目光望向了國相徐史。


    而坐於群臣之首的徐史,此刻把目光調向的殿外,燦爛的陽光透過窗欞上的雕紋照入,在殿中投下一片斑駁的陰影,一點一點的慢慢向殿中潛移。


    七月八日,寅時四刻。


    沉寂一宵的擷英閣打開了門,徐史跨步而出,燈光自他身後照來,將他的影子長長的投在殿前的石階上。


    抬頭,上方皓月明星閃爍,鋪展在漆黑的天幕上,就如白玉明珠臥於墨綢上,一派光華耀耀。而在這一襲安寧的華幕之下,青州卻危在眉睫,凶險萬分。


    夜空上閃爍寒光的星子,令徐史想到了風王那雙明亮的眼睛,想起了那日含辰殿裏的對話。


    “君以國相托,臣當丹心相報!”他低低念一聲,麵上已是一派從容無畏,轉身昂首闊步前去。


    卯時,徐史召群臣於紫英殿,頒布數道命令:一派人前往忻城搜救主上;二派人火速前往鄰近的雍州請求豐王派兵支援;三將青州近況並請兵豐王一事以星火令飛奏帝都;四雖不能調動兵馬,但通令全州各城守將,嚴加防範叛軍來襲;五派人速往淺碧山接回清微君以坐鎮王都。


    群臣聞後,無不遵從。


    十四章、諸生何辜5


    七月九日,深夜子時,王都派出的人抵達淺碧山別院,總管聽得消息後,趕忙把熟睡的久遙請起。


    “黃芨?”久遙披著件外袍到來,見偏廳裏候著的竟是曾在王宮裏侍候過自己的內侍黃芨,“你為何這麽晚了來這裏?”


    “奴婢拜見清微君。”黃芨跪下行禮,“奴婢乃是奉國相大人之命,來向清微君稟報幾件要事。一是主上在三石村遇刺以至重傷,現今下落不明;二是雍王舊部發動叛亂,已相繼攻下浚城、溱城;三是國相大人請清微君速回王都。”


    一陣微響,久遙身上披著的外袍掉落地上,他卻似乎完全沒有發覺,而是直勾勾的盯著地上的黃芨,“你說主上遇刺?受了重傷?下落不明?”聲音甚輕,可在這寂靜的夜裏,卻能清晰聽出話裏的顫音。


    “是。”黃芨垂頭,想起生死不明的風王也是異常難受。


    久遙頓時胸口如遭重擊,他疾步走至黃芨身前,彎腰抓住他的肩膀厲聲問道:“杜侍衛呢?難道他沒有隨行?為什麽會有刺客?”


    黃芨雙肩背他抓得作痛,可他忍著,答道:“杜侍衛有跟隨,而且主上有帶五十禁衛同行,但是……刺客殺了五十禁衛跟三石村所有的村民!”想起那些無辜慘死的村民,他不由得哽咽起來。


    久遙手一抖,放開了他,身子一瞬間失去力量,跌坐在黃芨身前,口中卻不由自主的問著:“全死了?刺客殺了所有的侍衛和百姓?刺客人數有多少?她好好的為何去三石村?”


    於是黃芨便將前因後果講述了一遍,最後抬首看著久遙,滿臉期盼地道:“國相大人說,叛軍是早有計劃,如今青州危難當頭,國相大人請清微君速回王都坐鎮。”


    可久遙卻如同未聞,隻是目光定定地看著一處,臉色在燈光下顯得蒼白,眉間一道深紋,時光與世事,如霜刀風劍,在那張無倫的麵容上刻下了滄桑與疲憊。


    “清微君?”黃芨不由喚一聲。


    久遙目光移回,茫然地看著他,而後緩緩回神,“國相已派人去救主上了?”


    黃芨點頭,“已由柳都尉率兩百禁衛前往三石村搜救。”


    “那就好。”久遙起身,撿起掉落的外袍,“多謝你前來告訴我,你可以回去了。”


    黃芨一愣,然後道:“清微君,奴婢是奉國相大人來接清微君回王都的。”


    久遙離去的腳步一頓,然後他輕輕搖頭,“我廢人一個,去王都做什麽。”說著這話時,門外一陣清風拂過,帶起廊前宮燈,燈光搖曳裏,他雙目如被火灼,頓緊緊閉上,抓著衣袍的手不由握緊,“你轉告國相大人,主上和青州都拜托他了。”話落,他抬步跨門而出。


    身後黃芨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趕忙起身追去:“清微君,國相大人有信要奴婢轉呈。”


    久遙腳下一頓。


    黃芨跑至他身前跪下,雙手高舉,呈上國相徐史的信。


    遲疑了片刻,久遙終是伸手取過了信,拆開,一目掃過,捏著信紙的手微微一抖,然後抬眸,目光幽幽的落在長廊前方的暗影裏,許久,他一言不發的抬步離去。


    “清微君?”黃芨叫喚,卻隻能看到久遙沉默離去的背影。


    當夜,未能接到久遙的黃芨快馬趕回王都。


    而黃芨離去後,淺碧山的別院裏,久遙卻是輾轉難眠,至五更時才迷糊睡去。


    睡夢裏,血色鋪天蓋地而來,淹沒青山,淹沒湖泊,淹沒大地,淹沒人群……將所有的一切都淹入那深紅的無底的血海裏。血色的海水裏,漂浮著男人女人,漂浮著老人小孩,一個個伸長著手在掙紮呼喊著,他們瞪著赤紅的眼睛看著他,在指責著他,在怒罵他,在怨怪他,那些手與那些目光交纏著化成了黑色的藤蔓,將他緊緊纏繞著,將他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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