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了,眼前的這個女子太過安靜了,安靜似一抹遊魂,他情願她的推打,抗拒,甚至是狠狠的咬他,也不要像一個失去生氣的泥偶,衣衫不整的躺在他身下。


    “小凰兒,你怎麽了?”鳳千音撐起身子,用手搖晃著九昀,試圖將她的心思抽回,小心翼翼的,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氣,生怕她一拍就碎了。“你不要嚇我。”


    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的,靈光悉藏,烏發有些淩亂的披散在那裏,映著蒼白如紙的雪顏,似一朵即將要凋謝的荼靡花,隨時都會如泡沫般劃去。


    “鳳千音,你對我的喜歡為什麽總是充滿傷害?”


    難堪的,屈辱的,九昀這一生,不長也不短,卻一直都是驕傲的,她是昆侖墟的凰公主,是逍遙宮泰帝唯一的弟子,無一不是尊貴的,可是每一次鳳千音都會毫不留情的打碎這份驕傲,且一次比一次的狠。


    如果這就是他的喜歡,那麽她情願他永遠都不要再喜歡她!


    因這話,鳳千音眼中一震,紫色的眸瞬間凍結。從未知道他的小凰兒明淨的眼裏竟會出現如此憎惡的神色,她就真的那樣討厭他麽?


    “小凰兒……”他的聲音軟了,心也跟著亂了,隻是喃喃喚著她的名字,竟是說不出任何的話來。


    他放開一直鉗製她的手,仍舊是傾著身子,兩手捧在她冰冷而疏離的臉上,不再讓她有機會逃避自己,四目相對間,鳳千音深深地望進這個被他傷害的女子,她的眼中一瞬間劃過顯而易見的抗拒,瞳孔在他觸碰她臉頰的那一秒開始慢慢的收縮,鳳千音心一痛,卻是逼著自己繼續微笑,安撫的微笑,“小凰兒,好好看看我,用你的眼睛仔細的將眼前的我看清楚,把我的話聽進你心裏,不要逃避我,告訴你,你就真的那麽恨我嗎?真的就不再愛我了嗎?”


    恨嗎?三番兩次的被他利用,被他犧牲,她應該是恨的吧,可是為什麽每次心裏想到他的時候,總是會傷心,連心都痛了,卻總也舍不得將他的影子從心裏抹去……


    九昀別過頭,逃避著眼中灼人的視線,半晌,才道:“我不恨你,當初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如果我真要恨,首先要恨的是我自己,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聽到她的話,鳳千音緊繃的身子有一瞬間的放鬆,可是看著她的目光依舊是那麽的熱烈,帶著一點淺淺的,不可細察的期待。


    心中的酸澀溢滿了整個身休,流竄於四肢間,也不知是為了他,還是為了自己,九昀深吸了一口氣,道:“可是我也不會再愛你了,小凰兒和阿音是可以相愛的,可是凰九昀與鳳千音卻是兩條路上的人,他們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


    ……


    夜涼如水,冷月自高枝後斜斜地照進來,投遞在窗欞上,四扇對折的長窗微微的敞開著,在屋裏留下一寸淡淡的氤氳。


    鳳千音就站在寢殿之外,不是不想靠近,可是這已經他最靠近她的距離了。耳邊依稀還回響著她說的話——凰九昀與鳳千音卻是兩條路上的人,他們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難道他們之間真的就隻能走到這一步嗎?


    神妖相戀,天理不容,原來她比他知道的更多。


    風雷找到鳳千音的時候,正好就看到了他一人站在庭院中,修身玉立,隻是那挺直的背影卻無端的看得讓人覺得心酸,仿佛帶著無限的傷心斷腸——


    這還是他們的妖皇殿下嗎?


    直到風雷走到他麵前,鳳千音才回過神來,這般毫無警戒,若是這會子他遇上了敵人,怕是早已做了冤死鬼了。


    鳳千音自嘲一笑,問道:“找我何事?”


    風雷低下頭,恭敬道:“回稟殿下,妖皇殿外的各位長老都已經回去了,隻是……”


    “隻是什麽?”


    風雷頓了頓,原就是低垂著的頭垂的更低了,才道:“隻是四大長老雖未明說什麽,麵色卻是極為不好,似是心中不服……”


    “是嗎?”鳳千音聽到這個,臉上也不見任何的憂色,一句“是嗎”淡淡的,似乎講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樣,然後挑眉問道:“怎麽,你也心中不服嗎?”


    “屬下不敢。隻是屬下覺得殿下這事未免做的有些草率了,即便是想要保護凰公主,可也合該給十方城民一個交代,更何況如今正是戰事在即……”


    風雷欲言又止,可他想要說的話,鳳千音又豈能不知。


    他罷了罷手,道:“好了,這些我自有分寸,你們做好各自的分內之事便好了。還有,這妖皇殿以後要嚴加看守,若是她出了什麽意外,我唯你是問。”


    “是,屬下遵命。”


    風雷仍舊跪在地上,卻未如平常一般,領命即走。


    “怎麽,還有事嗎?”鳳千音眉一挑,有些訝異。


    風雷垂首,續道:“懇請殿下不要計較今日紫電之魯莽,她隻是……隻是為了殿下著急而已,並非有心衝撞殿下。”


    原來是為了她啊。


    鳳千音點點頭,“這些我心中自有分寸。今日我是可繞了她,但是日後再犯,便別怪我無情了。”


    他的聲音一冷,到底心中是對紫電生了嫌隙的。


    風雷走了,如他靜悄悄的來一般,隻留下了鳳千音一人靜靜地立在那裏。


    你說我總是為了自己而不斷的犧牲你,可是我如今卻也開始為你心甘情願的做一個昏君了……


    鳳千音低低地笑了,頗有自嘲的意味。


    一曲清簫醉千年 第十六章 柳色淒淒(1)


    早上下了一場雨,涼風徐徐,一派清新,讓人心曠神怡。院子裏的樹木花草經雨打之後,紅的愈發明豔,綠的愈發翠亮。樹梢殘留的雨水滴落池中,叮咚作響,池麵上漂滿了被雨打落的殘花。妖皇殿的一草一木在經過一場綿綿細雨的洗禮後,散發出陣陣清新的泥土芬芳。


    柳枝旁,立著一抹娉婷的身影,縷縷青絲盤散,如同綢緞般的漆黑長發柔順地被一根白玉簪子別著,一身紫色的紗裙,更加襯得她膚如凝脂賽雪。那張清麗無雙的臉上帶著遼遠和縹緲,透明的白皙,幾乎不見絲毫血色。


    她一個人靜靜地立在那裏,沉靜在自己的世界裏,渺遠的姿態如一痕孤月。她抬起頭仰望晴空淡雲,風吹過,雲帶逍遙,無拘無束。似是豔陽太過灼人,她將衣袖抬起,遮在眼前,那陽光便透過清透的紗衣,染在了她的手上,帶著一絲聖潔的光澤,在她的眼瞼上投下一段淺淺的陰影,九昀淡淡的呼吸著這天然的氣息,舒服的眯起眼裏,感受著這份雨後初晴的微微暖意,思緒卻是十分的複雜——


    她到底還是被留在了妖皇殿,除了妖皇殿,她哪裏都不能去,隻能困在這一畝三分地,鳳千音對她唯一的仁慈大約便是那一壇壇其實並不多的美酒吧。可是那些酒,她就真的喝得下去嗎?


    九昀一歎息,為何恁般小氣呢,要給就大方些啊,那些酒哪夠她潤喉的呢。


    在這種名為軟禁,實也軟禁的環境下,九昀的性子一直都是十分的樂天的。於她而言,待在妖皇殿與魔界的石牢並未有何區別,唯二不同的是,這裏的待遇有些高,高床暖枕也就罷了,還有重兵看著。


    於此,她卻是覺得十分可笑的。如今她雖是衝破了封魂術的桎梏,卻也是靠著師父在綠竹箭中所施的法術,然後借著他們氣息之中一脈相承的念力而達成神魂相連。可是她身上到底還帶著弑神,法力依舊被禁封住。說來雖是丟人了些,可九昀亦是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別說是那幫子看守她的妖一起跑來單挑她一個,即便是他們難得有些道德,出來一個妖品出類拔萃的與她小規模,大規則的打上一場,亦是她必敗無疑的。


    不過那些妖真的隻是負責看守她的嗎?為何她卻在他們眼中看到了一絲的異樣,上到妖皇殿的管事,下到妖皇殿一個掃地的侍女,看著她的目光都充滿了本能的厭惡,還有……憎恨,那是本能的,是他們的內心一瞬間無法掩飾的。


    都說女人的直覺是十分靈驗的,某隻鳳凰雖是昆侖墟曆經了無數滄桑以及蒼白的歲月才迎來的一抹亮色,作為昆侖墟唯一的一位公主,這女性特征一直都是十分殘缺的,至於直覺亦是十分的不準的。但是這也不能說她就沒有直覺了,動物的直覺總是敏銳的,不過為此九昀最應該感謝的是她家無良又無恥的三哥的。不過就是偶爾一次回昆侖墟的時候,一時心情激動之下,一不小心就將他藏在昆侖墟的酒窖給搬到了逍遙宮。那廝也忒是小氣了,她還是他妹妹呢,竟然就為了那幾壇子酒(鳳三怒:死丫頭,那是幾壇子嗎,明明是幾百壇子啊,好不容易趁著這丫頭出門拜師了,自己小偷小摸,忍著相思之苦蓄積起來的酒窖啊,你平時偷喝也就罷了,這一次竟是連他老巢都端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便是親妹妹也是不能的!)竟然而一路追殺到了她的逍遙宮。


    逍遙宮的門童亦是個沒有眼力見的,竟是看著這麽凶神惡煞的男人還敢放進來,當下便苦了離了爹娘,少了師父的,隻有一隻看她熱鬧的無恥寵物的九昀,被鳳三揪著領口質問酒都去了哪裏。她那是一個抵死不從啊,小脖子梗得直直的,隻死咬著一句——要酒沒有,要命一條,生生將鳳三氣得,險些背過去,一口老血要吐不吐的,連著九昀都替他著急。


    九昀是吃定了鳳三不敢真的對她做什麽,否則他們家阿爹定是十分願意幫她教訓兒子的,且這教訓定然是比她受的更加慘痛,十倍不止。可鳳三難道就真是傻瓜嗎,活了五萬年,道行可是一點不比九昀淺的,當下冷笑了三聲,很是堅定地將她扔進了幽冥鬼境。


    顧名思義,那地方到處都是鬼的,無聲無息的就冒了出來,你一個回頭,他便形狀恐怖,桀桀怪笑地看著你,生生嚇得九昀連做了三個月的噩夢,回回都是被鬼追著討酒喝。不過唯一的好處便是,自打那以後,九昀的神經就變得十分的敏銳,尤其是危機意識,但凡是一絲危險的氣息她便能感知得到。


    當然,這點,她是絕對,決然,不會感激鳳三那個混賬東西的。


    是故,妖皇殿上下對她的敵意,她心中是十分清楚的,至於為了什麽,她卻是不知的。


    難道自己長得竟是如此麵無,無端就能讓她深恨自此?深深鬱悶中……


    九昀哪裏知道,她一個神女跑到妖族的地盤被軟禁也就罷了,可這軟禁的地方變成了妖皇的出處,且他們家正牌的妖皇還得無家可歸便有些觸目驚心了,這分明是鳩占鵲巢啊。當然,這是妖皇殿下自己心甘情願的,除了在心裏默默說他犯賤兼犯傻以外,也是沒什麽好說的,可一首曲子毀了他們妖族上白條的性命卻是絕無可原諒的。若非礙著妖皇殿下的命令,他們是十分願意和這位凰公主單挑的,他們一群挑她一個!


    言而總之,九昀內心如今是十分的後悔的。早知今日,當初師父誘著她學陣術的時候,自己便合該認認真真的聽上一會。可當時她卻自負著自己身負神力,哪怕是不通法術,亦是有九天玄火護著,偏是忘了自己當年神力被封的情景,生生遭了一回現世報。若是讓師父知道了,恐怕又是要好生笑話她一回了。


    思及此,九昀眉眼微微一跳,心中訝異於她家師父這次的手段,甚是覺得離奇。


    從這點上來說,她和小冰到底不愧是糾結了一千年的恩怨主仆,歡歡喜喜地成日在鬥著,連這想法亦是驚人的一致——


    神魂相連,哪裏是可胡亂用的。九昀雖是對此道不甚了解,卻亦是從師父留給她的那一堆書架子那一本抖了抖都能抖出三層灰的上古禁術中了解過一二,別說一不小心就會走火入魔,陷於不測之境,更嚴重者,那是神魂俱滅,糊裏糊塗的就消失在這三界之中了,委實冤枉得很。不過依著她家師父那等高人,且高人中的高人,試問哪家的閻羅殿敢收來著,這神魂相連大抵出不了什麽事故,否則他這上古大神的名聲當真是要毀的幹幹淨淨了。


    可這一點卻亦是讓九昀最是糾結的,當然她這做徒弟的,可不是想要咒師父死翹翹,呸呸呸,是駕鶴西去,這等欺師滅祖的行徑,九昀很多年前在看到她家師父那華麗麗的裸體之後便全都掐死在萌芽中了。


    阿彌陀佛,罪過啊罪過……一切都是那浮雲,那浮雲啊……


    (某公子:隻是那浮雲也忒血腥了些,竟是讓你連鼻血都流下來了,那才是罪過啊罪過……)


    但是,重點是,那是她師父耶,比三哥家的青華嫂嫂還神聖不可侵犯的師父,隻要一想到自己竟然和師父神魂相連了,九昀便覺得這世界已經是大大的玄幻了她,比那太陽神君忽然邀請她一起駕太陽神車出去兜風還要觸目驚心(某公子: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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