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情詩不可能是李守所寫!而寫這首詩的人必然身價不凡,非富即貴!”


    楊清源指著紙箋之上的字體說道,“這種湖筆,由湖州南潯縣出產,產量極少,極其珍貴。”


    紫毫湖筆,即便是宋惠父和狄知遠這兩個正五品的大理寺丞都不曾使用!


    紫毫湖筆每年產出之後,優先供應皇室!


    然後是各地的豪門世家,當這些供應完之後,剩餘的部分才會流入到市場之中,被商賈鄉紳哄搶。


    宣紙徽墨幾上書,端硯始開點墨初,千萬毛中選一毫,喫竹飲泉養老兔。


    說的便是這宣紙、端硯、徽墨和紫毫湖筆!


    特別是一些豪商、巨富,他們在大周社會地位偏低,不受士林待見,隻能通過這樣的方式勉強混入圈子之中。


    同時,這珍品文房四寶,特別是湖筆紫毫,也是用來送人的絕佳之物!


    普通官員對於金銀珠寶,可能不一定感興趣,但是對於湖筆、端硯之類的珍品,幾乎沒法拒絕。


    一來是收禮之人心中歡喜,二來也算是風雅之事。


    都察院甚至都默認,收幾套筆硯,不算受賄。


    這般珍貴之物,憑李守一個秀才都考不上的窮酸書生,是不可能得到的。


    “這麽說,這首情詩,是幕後之人用來陷害李守的?!”


    狄知遠對這個行為感到不理解,其意義何在?!其餘的證據已經證明了,李守的罪行,這份情詩,其實意義不大,刻意為之,反倒是畫蛇添足。


    雖然這些證據仍不足以揭開迷霧,卻意味著他們已經找到李守中的問題。


    原本的李守案,雖然在邏輯之上透著詭異,且多處不合常理。


    但從證據層麵而言,楊清源他們沒有任何可以切實證明李守案有問題的證據。


    今天在眾人的調查之下,這個證據出現了!


    原本用來證明李守和劉小姐之間私情的詩稿,是偽造的!


    這便是黑暗之中的一道曙光!


    隻要繼續追查,終有天光破曉,劃破黑暗的日子。


    而剩下的最大突破口,就是劉府。


    “大人!我覺得劉府之中,必然有問題!這劉決,絕不是一個普通的鄉紳員外。”


    狄知遠對當日訪問劉府之時,劉決的態度記憶深刻。


    劉決到底怕他們查出什麽!?即便任由女兒枉死,真正的凶犯逍遙法外,也不願意他們繼續調查下去。


    “還有一件事,就是這個幕後凶手的殺人動機!?”狄知遠開口道。


    他在並州破案無數,素有“神探”之稱,加入大理寺後也是屢立奇功。


    如果說宋惠父是通過各種現場的痕跡,亡者身上的線索,順藤摸瓜。


    那麽狄知遠就是拚圖式的邏輯分析和情節推理。


    萬年縣的案子查到現在,最讓狄知遠不解的,便是凶手的目的。


    若是僅僅是為了掩藏自身,需要做這麽多的事情來看!


    以幕後之人展現的手段來看,一個能動用洞玄境高手的人,會忌憚區區一個劉家?!需要做這麽多的事情來掩藏自己?!


    直接派遣殺手除掉劉家之後,命令殺手隱姓埋名,遠走高飛。


    即便是主審有證據能證明這個幕後之人和劉雪的關係,但那又如何?!真正的凶手已經離開,不能將他抓捕歸案,幕後之人盡管抵賴便是。


    狄知遠不解地搖了搖頭,疑惑地說道,“到底是什麽事情,才能讓這位幕後的大人物,搞出這麽大的動靜!”


    一旁的宋惠父也深以為然,就目前而言,找不到理由。


    楊清源聽到這番話,開始閉目沉思。


    他不是推理的天才,但是卻是一個善於學習的人。


    和狄知遠、宋惠父三年的共事,讓楊清源在推理、刑偵之上也有十足的長進。


    將整件事情完整地想了一遍之後,楊清源睜開了雙目。


    “兩位,你們還記得我們關注這件事情的起因嗎!?”


    狄知遠當然忘不了,那是十年來第一次登聞鼓響。


    楊清源繼續說道,“原本的案件,從表麵上看,證據確鑿,程序合法,若是沒有這登聞鼓響,那便是刑部之中一件普通的刑案!甚至是大理寺都不一定會特別關注到他!”


    宋惠父和狄知遠立時懂了楊清源話中的意思。


    “大人的意思,幕後之人,原本是想讓這件事情歸於平淡!掩藏在刑部的一眾刑案之中。”狄知遠仔細回憶了這個案件的過程,一拍大腿道,


    “是了!是了!就該是如此!?若不是李阿婆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依舊敲響了登聞鼓,依照當時完成死刑三複奏的情況來看,我們甚至不會注意到這案件的特殊之處。”


    “我想案件也是從登聞鼓響的那一刻,讓幕後之人失去控製,都察院的介入,包括大理寺和李阿婆、丫丫的結識,都讓幕後之人感到了威脅,所以他才在李守被斬首之後,急於將當事人滅口!”


    宋惠父也是點頭道,“如此一來,便能解釋得通了!現在便是要知道,這個劉府之中,到底有什麽秘密?值得幕後之人這樣大動幹戈!”


    楊清源苦笑著說道:“再去問這位劉員外,已經不會有什麽結果!看來隻能用一些非正常的手段了!”


    狄知遠和宋惠父聞言便知道了這手段是什麽意思,這是又要玩飛簷走壁的那一套了!


    “那我和宋先生繼續追查這個萬利賭坊!”


    楊清源聞言從懷中掏出代表大理寺少卿的令牌,“知遠,宋先生,這塊令牌你們拿著,必要之時,可以請神侯府出手相助!萬利賭坊的背後之人,身份神秘,千萬小心!”


    在之前方圓和丫丫出事之後,楊清源加倍的小心,這幕後之人不僅僅布局詭異,而且出手亦是狠辣之極,身份也是非同小可。


    楊清源自身武功不凡,加上背後那座大的不能再大的靠手,倒也不怕有人對付他。


    即便是有洞玄境的武者出手,以他的絕世輕功,打不過也能跑掉。


    但是他麾下的宋惠父、狄知遠的武功都難以自保。


    宋惠父勉強煉氣大成,狄知遠如今通了五脈,麵對元化境的武者依舊沒有反抗之力。


    在柳望舒回歸大理寺之後,王振威便會帶人前來支援,到時候,大理寺在萬年縣的人手便會得到緩解。


    究其根本,還是這次的對手也是朝廷中人。


    所以才會如此的肆無忌憚,若是換了一般的江湖人士,未必有這麽大的膽子。


    三人分頭行動。


    楊清源趁著天色將暗,施展輕功來到了劉府的邊上。


    就在楊清源想要憑借自身輕功潛入劉府之時,突然夜空之中傳來一聲厲喝!


    “什麽人?!”


    楊清源就納悶了,自己悄無聲息,沒有任何響動,甚至還沒境劉府呢?為什麽會被發現?!


    就在楊清源要動身先行離開之際,一道白影率先衝出,隨後一個身穿青衫的人追出。


    楊清源長籲一口氣,還以為自己被發現了,沒想到鬧了個烏龍。


    不過,看剛才前麵的那道白影,這應該就是與楊清源在翠華山上交手的白衣人。


    楊清源雙眼微眯,果然劉府的事情和他們有關係。


    但隨後,從劉府追出的青衫人的武功,也是讓楊清源吃了一驚。


    光憑其渾厚的掌力和不俗的輕功,就可知道,此人便是在元化境的武者之中,也不是弱者,劉府之中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待到兩人走遠之後,楊清源才身影一幻,出現在了劉府的一座房屋的屋頂。


    因為剛才白衣人的動靜,劉府之中的防備明顯加強了!


    家丁仆役,開始手持火把,在各院之間往來巡邏。


    當然,這些人對於楊清源來說,有和沒有一個樣!


    楊清源耳朵微動,聽到之前劉員外的聲音,楊清源隨即身影如煙落在了房屋頂上。


    這間房屋一片漆黑,卻裏麵卻一直有人在說話。


    “怎麽回事?!為什麽消息會走漏?!”


    並不是劉決,而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劉決聽到陌生人的質問,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你問我?!我去問誰?!我連女兒都死了!?”


    “說話輕點!”


    房中的陌生人顯然不在意劉決定質問。


    “你有沒有死過女兒?!”


    “……”


    “你說,你有沒有死過女兒?!”


    “我沒有女兒?!”


    “你有沒有死過兒子?!”


    “……我……也沒……沒有兒子……”


    “那你有沒有死過老婆!!?”


    “我tm沒老婆!!哪來的兒子和女兒!我tm沒老婆啊!快五十了!沒老婆!!!”


    陌生人也被劉決的態度給整破防了!傷口上撒鹽,你也不能老是照著一個傷口撒啊!


    你劉決有妻有妾,生活美滿,卻一個勁質問我這個單身狗!!


    這擱誰都忍不了啊!!


    雖然陌生人的一聲大吼,雙方的情緒都暫時穩定了下來。


    “我知道,這件事情上,你是委屈的!劉雪這丫頭我見過,確實是個乖巧伶俐的好姑娘!我不是在怪你走漏了消息,我是想知道,這個消息是怎麽走漏的!對方到底是什麽人!?”


    劉決也冷靜了下來,“對方是什麽人,你不是看到了嗎?!”


    陌生人想到了剛才出手的白衣人,“他們是十八世子的人?!”


    “哼?!哪還有什麽十八世子?!不過是一群人在癡心妄想而已!當年就是他們毀掉了大秦!現在還在異想天開!?”


    劉決的語氣之中充滿了不屑。


    在這一點上,房中的兩人達成了共識。


    “我還聽說,三年前他們的計劃被周廷的大理寺少卿給破壞了!不過想來也是,他們隻會陰謀詭計,卻不是煌煌大道,不是陰謀可以對抗的!”


    人一旦有共同看不爽,可以一起吐槽的對象,立刻關係便會緩和下來。


    劉決也是讚同地點了點,“當年他們以陰謀逼死長公子,卻不知道這個天下不是靠陰謀能維持的!就算拿到了天下又如何?!他們守得住嗎?!”


    陌生人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當年還是先父不夠堅決,若是勸服公子,自九原起兵,天下何至於此?!”


    “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劉決搖了搖頭,“即便是現在長公子的後人出現,我也隻希望他平平安安的,這天下承平已久,周廷也算是勵精圖治。若是還有妄念,隻能是生靈塗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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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這些人對付你女兒,就是為了寶藏?!”陌生人開口問道。


    “我將那件東西,做成了一個護身符,送給了阿雪,希望能護她平安!沒想到反倒給她帶來了殺身之禍!”


    此時的劉決懊悔不已,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殺自己女兒的絕不是什麽李守,凶手是衝著自己女兒的護身符來的。


    “東西呢?!”陌生人急忙追問道。


    “被騙走了!”劉決語氣中充滿了恨意,“那些畜生,故意接近我女兒,假裝和她定下白首之約,將那東西作為定情信物,相互交換!”


    “……”


    聽到了劉決的話,陌生人沉默良久,才開口道,“這下天下將亂矣!”


    隨後陌生人不再追問,起身告辭道,“我要感覺趕回去,通告此事,你自己小心點!”


    劉決開口道,“我女兒死了!已經沒了半條命了!剩下的半條命,若是能換他們死,我是願意的!”


    “你想做什麽?!”陌生人聽出了劉決的語氣不對。


    “他們勢力之大,不是我能對付的!同樣的,周廷也不是他們對付的!”


    “你……”陌生人被劉決的話給嚇到了。


    “好了,你不必管我,我不會牽連你們的!”


    陌生人聽著劉決語氣之中的決絕,長歎一聲,“你這名字真沒取錯!”


    隨即不再多言,自窗戶處躍出,離開了劉府。


    在房中的劉決靜坐了一刻鍾之後,才緩緩起身,想要離開。


    就在劉決剛剛站起來轉身之際,屋中的燭火突然亮起,楊清源出現在原本陌生人的位置上,開口說道。


    “擇日不如撞日,劉員外既然想將事情告訴我們,不如現在就說說吧!我親自上門,也省得劉員外在特地來一趟!”


    劉決緩緩轉過身,“楊大人是什麽時候來的?!”


    “從你們說話開始,我就在了!這入秋了之後,晚上的風確實有點涼!”


    楊清源的話中意思,便是不必瞞我,你們說得我都聽見了!


    劉決沒有被偷聽談話的慌張,“這麽說,楊大人都知道了?!”


    楊清源點頭道,“知道了,但還是希望劉員外能完完整整地告訴我一遍!我這個人聽故事,不喜歡聽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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