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內,陽光一點點從明媚到昏黃,再到一點點從房間中抽離溜走。


    當明月懸掛,柔和清冷的月光灑落屋內時,沉浸在講道中的桃魚才意識到此時已然入夜。


    “天色已經不早,今日便到這裏吧。”桃魚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看著麵前支著腦袋,一直目不轉睛盯著她看的師弟,桃魚已經記不得自己曾多少次驚歎於師弟這連她也自愧不如,前所未見的悟性了!


    說是她在向蘇幕解惑授道,實則更像是兩人在坐而論道一樣。


    她從師弟那裏得到的知識與感悟,遠比自己教授給師弟的要多的多!


    桃魚依稀感覺到,自己距離突破靈台,推開心門隻差一步之遙!這比她預計的要快了足足半個月!


    一直到桃魚提起,蘇幕這才注意到原來已經到了月上柳梢,圓月高懸之時。


    在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後,蘇幕滿臉遺憾的起身,看著麵前的桃魚師姐,口中直念叨:


    “已經到晚上了嗎?太快了……”


    明明桃魚師姐年紀沒比他大幾歲,也並未多做打扮,可隻是一身素色雲織,便顯得靜雅如蓮,屋內隱有暗香縈繞。


    那枯燥無味的道經被桃魚師姐清冷柔和的嗓音講出,蘇幕隻覺得如聞天籟。


    道可道,非常道,如要蘇幕來說:


    伊人窈窕,大道可及?


    蘇幕心中並無什麽欲望,隻是覺得單純的開心罷了。


    之前的夕陽落於竹屋,滿屋生光,蘇幕開心;師姐長發飄散,發梢幽香與屋外竹香縈繞,蘇幕開心;如今的月光如銀,散落天地,蘇幕開心!


    而眼前有美人如歌,蘇幕自然也開心!


    十年修道,時光荏苒,閉關從未踏出外界一步的蘇幕不可避免的心有疲憊。


    雖是劍仙,可說到底蘇幕也隻是少年心境罷了。


    而如今隨著與桃魚師姐坐而論道,感悟天地自然變幻,眼見人間絕色之美,開心之餘,蘇幕心境塵埃盡掃,塵盡光生——


    此時的蘇幕,才是真正的出關!


    桃魚眨了眨眼睛,她感覺就在剛剛一瞬間師弟好像變了,可仔細看去,又仿佛什麽都沒變。


    桃魚隻以為是自己有些累,出現錯覺,便推門向蘇幕告別:


    “你早點休息,今日一番論道我也有所感悟,後天我再帶你熟悉一下宗門各處,順便帶你去鍛劍鋒找姚孟長老,讓姚長老為你鍛一把劍。”


    “好!”


    心情大好的蘇幕笑吟吟點頭應道,看著桃魚轉身離開。


    一直等到桃魚化作青虹離去,蘇幕隨手在竹屋方圓數十丈之地布下無窮劍意後,這才回屋,神色笑意消散,化作平淡:


    “出來吧,偷聽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竹屋靜悄悄,除蘇幕之外再無他人。


    “你都把劍氣纏在我心髒上了,有沒有動靜我能察覺不到嗎?”


    蘇幕歎了口氣,提壺斟上兩杯清茶,一杯放在自己麵前,一杯推至桌子另一邊:


    “還是說,你想讓我深夜再去第二峰拜訪師父一次。”


    聽到蘇幕這麽說,空曠寂靜唯有月光相伴的竹屋內才有了動靜。


    一縷輕盈虛幻如白霧的劍氣從蘇幕發梢浮現,溜溜一轉,落在蘇幕對麵,幻化出一道如影似幻的清冷人影,眼角一滴魅惑淚痣矚目。


    “嗬!才拜師一日而已,叫那賤-人那麽親熱幹嘛?別忘了,你是我魔宗弟子!”人影出現,神色冷如寒霜。


    “我一沒學你魔宗功法,二沒有收你什麽法寶,三更是沒有行拜師之禮,就算是道祖親至,我說我不是魔宗弟子,誰又能說我是呢?”麵對夏吟寒,蘇幕神色悠然,不急不緩的笑道。


    坐在對麵的夏吟寒神色驟冷,如霧氣凝聚的身體瞬間分化出一道淩厲劍影,直逼蘇幕咽喉處。


    而蘇幕手捧清茗,神色坦然自若,絲毫不以為意,任由夏吟寒動手。


    最終,那冰徹的劍鋒停在了蘇幕咽喉邊,未進一寸!


    “我若想殺你,隻在彈指之間。”夏吟寒語氣冰冷的威脅道。


    “你若想殺我,直接崩碎我心髒上的劍意即可,還用得著費那彈指功夫?”蘇幕笑嘻嘻的提醒道。“而且在這道歸劍宗裏,你真敢動手?”


    “我入宗第一日,敲響問心鍾,引發萬人悟道,上到道君境宗主,下到練氣境弟子,誰不知道我?我若死了,隻要道歸劍宗查到一丁點線索,你猜他們會怎麽做?”


    雖是寡淡無味的清茶,可配著自己這便宜夏師父那變換紛呈的俏臉,蘇幕覺得分外有滋味。


    明明是個不管氣質還是神色都冰冰冷冷的女人,可在眼角那一點淚痣的加持下,卻增添了三分魅色,隻一眼便讓人心動!


    唯一遺憾的是,如果自己這便宜師父不戴麵紗的話,應該會更有滋味一些。


    夏吟寒沉默了,她知道,蘇幕說得每一個字都是事實。


    這名來曆神秘的少年遠比她想象的要更加聰明一些,隻是短短一日,對方就不再是任她擺布的魚肉了。


    夏吟寒表麵上是讓蘇幕進來傳話,可在桃魚身上栽過一個跟頭的她,早已經不信任任何人了,即便是小命在她手中的蘇幕也不行!


    所以夏吟寒冒險以秘法將自己一縷神念附著在劍意上,借由蘇幕為引進入道歸劍宗!


    夏吟寒賭的就是蘇幕天資驚人,道歸劍宗肯定會迫不及待的將蘇幕收入門下。


    隻要她躲過了道歸劍宗那護山大陣的感應,進入到道歸劍宗山門內,那就一切好辦了!


    所幸,她賭對了!


    本來她想著進來之後就去找桃魚那個叛徒的,可就算是她也沒想到這蘇幕這麽能鬧騰的!法相境劍修的神念就沒從蘇幕身上斷過!還不止一個!!


    這種情況下,即便有秘法做偽裝,夏吟寒還是果斷選擇裝死,直接封閉了神念,一直到剛剛蘇幕與桃魚兩人竹屋論道時她才重新醒過來。


    在桃魚離開時她本想著追上去的,可沒想到被蘇幕先一步叫破了身份。


    “所以呢,你要揭發我麽?我損失一縷神念,你損失一條命,至於之後道歸劍宗會不會向六欲魔宗開戰,對於你一個見不到明天太陽的人來說,好像並不重要。”


    夏吟寒眯著眼仔細打量了一陣蘇幕,指尖一動,那一縷懸在蘇幕咽喉出的劍氣消散。


    蘇幕這家夥將她喚出來的目的,夏吟寒考慮了好幾種可能,但都感覺不對。


    可讓夏吟寒意外的是,蘇幕聽到她的話後卻一臉笑容的擺了擺手:“那怎麽會呢?一日師徒百日恩,你當我師父的時間可比紀秋師父還要多一日呢,您是大師父,她是小師父。”


    蘇幕目光悄然在某處掃過:他這一大一小的評價,絕對靠譜!


    雖然夏吟寒見麵第一句話聽起來毫不客氣,冰冰冷冷的,可落在蘇幕耳朵中,怎麽聽都覺得有一股醋味。


    自己這大師父好像格外在意自己那小師父的樣子,他隻是隨口提了一句,大師父就忍不住跳出來宣示地位了。


    聽到蘇幕這話,雖然夏吟寒依舊神色冰寒的,毫無所動的樣子,可以蘇幕的劍仙神念,還是敏銳聽到了夏吟寒那微不可查一聲得意驕哼。


    “拜托,現在是直球純愛的天下,傲嬌已經退環境了!”蘇幕默默吐槽。


    “既然不是如此,那你想要做什麽?”


    夏吟寒有些疑惑了,如果她是蘇幕,她肯定是不會將自己的小命交道一個魔道修士手中。


    以蘇幕在道歸劍宗鬧出的動靜與地位,直接找上宗主,以道君之能完全可以輕鬆取出心髒處的劍意,還能保證安全。


    可蘇幕好像並不打算這麽想,難道這小子真想放棄在正道的地位,跟著她當一個人人喊打的魔道修士?


    真有這麽傻的人?


    “咳,其實是有件事想要拜托大師父的。”蘇幕嘿嘿一笑,搓了搓手。


    夏吟寒神色雖是漠然,可貌似對“大師父”這個稱呼並無不滿,對這壓了紀秋一頭的稱呼甚至還很滿意的樣子。


    “好大的膽子,你一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也敢和我談條件?”夏吟寒冷哼一聲。


    蘇幕輕輕眨眼,語帶笑意:“別說的那麽生疏嘛,徒弟拜托師父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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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吟寒沉默,不知為何,明明之前是她強迫蘇幕當她徒弟的,可為什麽現在卻感覺她反而是被纏上的那一個呢?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勉為其難聽一聽吧。”


    夏吟寒嘴唇抿起,一副“我不想聽,隻不過是你小子太煩人,我不得不聽”的模樣。


    “呸,死傲嬌。”蘇幕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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