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穿嫁衣,頭戴紅蓋頭的不死鬼修,在北境與離夏軍起了衝突?”


    聽到正在裝酒的榮樓月隨意閑聊時說出的話,蘇幕神色微微一動。


    嫁衣,蓋頭,法相境鬼修,聽起來有些耳熟啊,貌似都與之前在大牛山遇到的那位丹霞前輩對的上!


    “鬼修?”


    浮攸有些驚訝也有些好奇!


    他隻是聽聞過有死去的修士沒有輪回轉生,反而以陰魂之體修煉,如此修行便是鬼修。


    鬼修罕見至極,即便是魔道的鬼禦門裏鬼修都是少數,浮攸也從來沒有親眼見識過。


    “那鬼修來曆極為蹊蹺,實力卻異常強大,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擁有著近乎不死的恢複力,就連鎮守邊疆的那位天策上將都束手無策。”


    榮樓月看蘇幕和福佑路兩人感興趣,倒也沒隱瞞什麽,一邊和杏露兩人將梨花酒倒入隨身帶的空酒袋,一邊隨口攀談著。


    “她招惹你們了?”


    “那倒也沒有……”榮樓月搖搖頭。


    “那女子貌似在尋找什麽東西,一直徘徊在戰場上不曾離去,離夏修士和對方搭話,那鬼修女子也並不搭理,隻是自顧自的在尋找什麽。”


    “而那女子所在的地方剛好是離夏與妖族交接的戰場,妖族以為鬼修是我們的人,離夏這邊也擔心那女子是妖族的人,雙方不約而同的一同向那嫁衣女子出手。”


    說到這裏榮樓月話語頓住,眼神有些怪異,仿佛不能理。


    浮攸好奇追問道:“結果呢?”


    榮樓月回過來神繼續說道:“那女人在麵對妖族和離夏雙方大修的圍攻之下竟能堅持保持不敗,隻因那嫁衣女子不管受了多麽重的傷都能瞬間痊愈,甚至都沒有還手!就自己一個人自顧自在戰場上找什麽東西。”


    一旁蹲在窗戶邊正“苦酒入喉心作痛”,不斷仰頭頓頓頓的烏鴉和浮攸體內悶頭裝死的劍靈神色微動。


    不死之身?難道又是個它們的同類?


    不過道則化靈的一般都是之前沒有靈智的,比如一座陣法,比如一柄劍,可沒聽說一隻鬼能化靈的。


    “這麽厲害?鬼修都是殺不死的嗎?”


    浮攸感覺自己長見識了,難道隻要成為鬼修就能擁有不死之身?


    “當然不是。”榮樓月搖搖頭。


    “隻是那個嫁衣女子太過於特殊罷了,明明實力在法相境中並不算拔尖,可卻擁有著近乎無窮無盡的陰氣,這才使得不管什麽樣的手段,落在對方身上都能瞬間痊愈。


    榮樓月也無法理解這個情況,從北境傳來的消息就是這麽寫的。


    如果不是對方這不死之身,北境那邊也不至於如此頭疼了。


    尋常妖族與仙朝之間的摩擦也就是小打小鬧的級別,別說法相境了,元嬰境修士能不能見到都還兩說。


    如今有個捉摸不透的法相境鬼修遊蕩在戰場,不管是離夏還是妖族都覺得渾身不自在。


    而除了這個嫁衣鬼修之外,北境外的妖族最近也有些蠢蠢欲動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鯤鵬道君死在了他們人族手裏的緣故,反正對方的攻勢越來越猛烈。


    而作為天策上將的副將之一,同時也是為了曆練,榮樓月必須要趕緊回去。


    至於她口中的那些“朋友”,則無一例外都是已經戰死沙場的離夏將士!


    平日裏一個個的都說該苟就苟,不能逞一時之快,可真到了這群家夥該慫的時候,一個個卻不怕死的衝了上去。


    想起那群家夥的昔日音容,如今隻剩幾座北境孤墳,榮樓月心情頓時有些感傷。


    蘇幕看了一眼心情有些低落的榮樓月,對方給他的印象一直都是驍勇善戰,脾氣暴躁的荒野雌豹一樣,雖是公主之身,卻莫名的充滿了野性與不羈。


    如今卻也會因為某些是而暗自神傷……


    “話說北境離夏修士沒和那嫁衣鬼修接觸一下嗎?對方看起來沒什麽惡意吧?”


    “那嫁衣女子態度很冷淡,隻是自顧自的找自己的東西,對其他人根本不搭理,很是麻煩。”


    “這樣啊……”蘇幕沉吟了片刻,開口問向浮攸和榮樓月兩人。


    “話說仙朝是怎麽看待鬼修的?你們北境那邊又是如何看待鬼修的?”


    “鬼修?不怎麽看。”榮樓月撇了撇嘴道。


    “隻要不觸犯仙朝律法,鬼修愛怎麽修行怎麽修行,與我無關,也與仙朝無關。”


    “嗯,仙朝因為儒家之故,君子愛人以德,講究的便是‘仁義禮智信’,對待萬事萬物皆一視同仁,所以即便是鬼修或者異獸,隻要能夠正常友好溝通與交流,仙朝想來都是兼收並蓄的。”一旁的浮攸笑著說道。


    “你要說北境那邊怎麽看……”榮樓月凝思苦想了一陣。


    “在北境,不管你是不是仙朝修士,也不管你是正道魔道,甚至是異獸化形,隻要是來上陣殺妖族的,那就是可以被認同,被接受。”


    “比如鬼禦門,有的鬼禦門修士就會特地跑來戰場斬殺妖族,然後搜集妖族修士死後的神魂。隻要不是在北境搞事,天策上將以及離夏將士都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浮攸瞪大雙眼:“連鬼禦門都能接受?”


    浮攸久聞魔道“鬼禦門”大名,深知對方“今夜就去你家墳頭跳舞”“瘋狂偷吃你家墳頭貢品”“今晚就把你老祖宗挖出來曬曬月亮”的惡名,可以說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沒想到就連這樣的存在,隻要是去斬殺妖族的,都能被離夏所接受。


    “當然,有的魔道修士還沒到前線,走在半路在戰場外被離夏軍發現或者抓住,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榮樓月聳聳肩。


    魔道修士就是魔道修士,自古正魔不兩立,除了百花樓有些特殊之外,鬼禦門,六欲魔宗或者巫神山,亦或者其它魔道的小門小派,離夏仙朝是見一個殺一個,絕不手軟的!


    烏鴉躲在窗台邊瑟瑟發抖。


    他本來自己以為是蠍子粑粑獨一份的不死不滅,所以對任何事都有恃無恐。


    反正浪不死,就往死裏浪!


    可如果尋常鬼修也能做到這一步,那九州修士會不會早就有其他手段來專門針對它們這些不死不滅的存在。


    比如鎮壓海底一萬年什麽的?


    烏鴉想想都心中發冷。


    而聽到榮樓月的話,蘇幕扯了扯嘴角。


    他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離夏仙朝北境那群人其實是在釣魚!


    不過既然榮樓月都這麽說了,蘇幕覺得北境那邊應該還算靠譜。


    “其實那位嫁衣女子是我的一位前輩。”蘇幕想了想,找了個借口。


    “誒?”


    榮樓月愣在原地。


    你一個道歸劍宗弟子,有一個法相境鬼修當前輩?


    “她愛人是離夏仙朝之人,隻不過在很多年前恰逢新婚之時,新浪卻在與妖族的戰爭中去世了,而她之前被困在某地,如今剛剛脫困,所以才會去北境想要尋找愛人的線索。”


    蘇幕挑了些能說的,將暮霞的情況簡單告知給了榮樓月。


    “原來是這樣嗎?”


    榮樓月睫毛輕輕一顫,感覺那位名叫“丹霞”的前輩真的命途多舛。


    雖然性格有些直率,但畢竟同為女人,她也覺得丹霞前輩實在是太苦了一下。


    這個情況榮樓月完全沒想到,怎麽會在北境萬裏之外的離都剛好碰上那嫁衣女子的熟人啊!


    這種幾率小的離譜了吧!


    可當榮樓月一扭頭,忽然發現眾人當中隻有她一個人在驚訝,其它兩人一鴉反倒是淡定的很。


    “不是,你們也太淡定了吧?”


    “誒誒?剛剛有說什麽嗎?”


    杏露後知後覺從蘇幕臉上收回目光。


    原來大家已經聊了這麽多嗎?


    抱歉,剛剛看帥哥看得太入迷,完全沒注意到。


    而一旁知曉蘇幕真實身份的浮攸和烏鴉更不可能驚訝,在他們眼裏,蘇幕幹出來什麽事,說出來什麽話他們都隻會覺得理所應當。


    所以反倒是榮樓月這唯一正常人的正常反應,在一群不正常人當中顯得不那麽正常。


    “你到時候代我向丹霞前輩問聲好,報上我的名字,她應該會信任你。”蘇幕直視榮樓月的雙眼。


    “而作為讓丹霞前輩幫助你們北境修士的交換,我要你們全力幫丹霞前輩找到那位新郎的線索。”


    “找線索?難道他沒死!?”


    榮樓月敏銳意識到了蘇幕的潛台詞,根據蘇幕講的過往,丹霞前輩與那位讀書人之間的故事至少也是六七十年前的事了。


    蘇幕身子微微後仰,看向榮樓月:“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條件我擺出來了,你接受不?”


    丹霞與他也算認識,他對丹霞前輩也有些小小的同情,能順手幫一下就幫一下。


    北境那邊情況過於複雜,如渾濁泥潭一般,僅靠丹霞前輩自己一個人找,誰知道要找到什麽時候去,不如直接讓離夏軍這群北境的龍頭老大幫忙,應該會快一些。


    榮樓月歪著腦袋思索了一下,想不到拒絕的理由,便果斷點頭:


    “好,我答應你!如果因為你的緣故能讓她幫我們,那我們自然也會幫她找到她想要的!”


    能讓一個近乎不死的法相境鬼修成為他們這邊的人,即便隻是暫時的,其意義也簡直無法估量,這樣一個修士加上那位天策上將的謀略,足以發揮出逆轉一場戰爭的走向的價值!


    她沒理由不答應!


    “不就是找人嘛,隻要在北境留下過痕跡的,我榮樓月掘地三尺也幫那位丹霞前輩給找出來!”


    少女拍了拍不算挺翹的小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嗯,那就有勞了。”蘇幕笑著點點頭。


    對於榮樓月這種直率到有些耿直的性格,蘇幕還是挺喜歡的,因為足夠坦率,也因為說一不二。


    與這種人成為朋友的話會是一件很開心的事!


    之後榮樓月又和蘇幕與浮攸兩人閑聊了一些,主要是關於蘇幕好奇的北境之地,最後在杏露那戀戀不舍的眼神中,被榮樓月像拎小雞仔一樣直接強行帶走了。


    看著榮樓月和杏露兩人離去的“雖然聽聞過仙朝的長公主性格直爽,天賦極高,喜愛江湖與沙場,不喜待在宮中,與一般甚是女子不同,但沒想到會是如此有趣之人。”


    蘇幕點點頭,這位長公主確實很有趣,一點不像是公主。


    轉過頭,蘇幕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開口道:“陪我去趟青麓書院吧。”


    浮攸本來還想著蘇幕是不是打算拒絕他的請求,沒想到會突然聽到這句話。


    “誒?現在去青麓書院嗎?”


    “嗯,之前昊陽帝和那位太傅大人答應我隨便觀閱青麓書院的藏書,所以打算趁現在去看看,要不然等之後離開離都,再回來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蘇幕拍了一下正心疼抱著酒缸往劍中小世界塞的烏鴉,笑著看向浮攸:


    “所以方便給我帶個路嗎?”


    “哦哦,當然可以!”


    作為回青麓書院和回家一樣的人,浮攸自然沒什麽不願。


    出了梨花街,走在繁華的離都街頭,蘇幕突然想起了什麽,好奇的問向浮攸:


    “對了,你知道離都城外的白明山嗎?”


    因為剛剛樓明月提到了那位丹霞前輩,蘇幕才想起來丹霞前輩和那位姓周的讀書人第一次相遇貌似就是在離都附近。


    “白明山?哦,蘇兄你說的是白梨山吧?”浮攸思索了一下開口笑道。


    “白梨山?”


    蘇幕疑惑,他不可能記錯名字的呀。


    “在幾十年前白梨山確實被叫做白明山,不過山名早在幾十年前已經改過了。”浮攸笑著解釋道。


    “這樣啊,為什麽改了?”


    “這個嘛……”浮攸想了想,這種事他確實沒怎麽在意過,不過既然蘇幕提起來了,浮攸還是認真回想了一下。


    “因為白梨山自山底通往山巔的道路兩旁栽滿了梨花樹,而山中的梨花樹更多,所以每年春末夏初之時,梨花盛開,春山如雪覆蓋,花瓣紛飛,香飄十裏,花香覆蓋整個離都。”


    “所以白梨山裏那座道觀的主人,便將白明山改名為了白梨山。”


    浮攸忽然想到之前梨花街的梨花已經盛開,離都溫暖,所以梨花花期提前了一些,而白梨山高峰峻拔,氣溫較低,如今還在含苞待放之時。


    浮攸笑道:“這麽說來,再過不久便是春末,那時應該就能看到滿山梨花盛開如雪的盛景了。”


    每年一次白梨山梨花盛開之際,就會有大量離都的年輕公子與小姐結伴同遊,賞花寫詩,順便去道觀求卦問姻緣之類的,也算是離都一個民間小節日了。


    “滿山梨花?感覺離都很中意梨花的樣子……”


    不管是梨花酒,梨花街,還是之後那座栽滿梨花樹的白梨山,梨花似乎在離都隨處可見的模樣。


    “離都確實對梨花偏愛有加,不隻是離都,整個離夏子民應該對梨花都是如此。”浮攸笑著點點頭。


    蘇幕來了興趣,好奇問道:“這其中有什麽典故?”


    “第一重原因傳說是因為梨花的‘梨’和離夏的‘離’讀音相同嘛,梨花盛開之時正是春末夏來之際,而離夏仙朝建朝之日卻剛好是夏季的最後一日,故名‘離夏’,也算緣分了。”


    蘇幕聽得入神,原來“離夏仙朝”的名字還有這個含義嗎?


    “傳說第二個原因嘛,是因為當今陛下的母親,也就是那位太後,在先皇生前時深受喜愛,兩人恩愛無比。後來太後重病離世,離開之前以重病之身在宮裏種下一株梨花樹,每年花開,希望先皇見花如見人。”


    “這故事從宮中流傳出去後,離都百姓感動。梨花的花語是純真,代表著唯美純淨的愛情,先是閨中小姐栽種,後來傳開之後百姓們也都學著那位太後栽種起了梨花,寓意能和親人與愛人之間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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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


    嗅著空氣中若隱若現的花香,蘇幕點點頭,不管是哪個世界,百姓們總是會對皇帝的私生活感興趣啊。


    “青麓書院在出了離都城外,數裏開外的青竹林中,那裏環境清幽,正適合靜下心來學習聖賢之理。”


    從西門出了離都,浮攸向蘇幕介紹起了青麓書院。


    “仙朝建立了多久,青麓書院就存在了多久,近千年來,仙朝一直不遺餘力的推動著書院的推廣,在仙朝各處都有書院建立,讓離夏稚童能入讀學習。”


    “而從書院走出的弟子也紛紛選擇報效仙朝,入朝為官,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浮攸說起這些事時眼眸發亮,微微揚起頭顱,語氣自豪。


    忠君報國,教化萬民,無愧天地,這是任何一個讀書人都應該自豪的事情!


    不過提起青麓書院,浮攸忽然想起一件事,頓時停下了腳步。


    眼看已經快到了,蘇幕餘光卻瞥見浮攸忽然停下。


    “怎麽了?”


    浮攸神色遲疑了一瞬,然後強顏歡笑道:“我突然想到還有些事……就先不進去了吧,我在外邊等著就好。”


    蘇幕眉頭一挑,察覺到不對。


    “伯母也在青麓書院吧?我想見一麵,你不去真的可以嗎?”


    浮攸愣了一下:“不隻是看書嗎?”


    “以你我二人的交情,教你劍道不是不可以,但交情歸交情的,法不可輕傳,道不可妄言,我肯定要先了解一下你的為人如何,不止於錯付,所以見見伯母心裏也好有個底。”蘇幕笑道。


    浮攸這人能處,對方天賦足夠也不是笨蛋,不至於教起來腦溢血,稍微給對方指引一條路倒也不是不可以。


    浮攸一聽蘇幕竟同意讓他跟隨學劍,高興之餘看了一眼不遠處坐落在竹林深處的青麓書院,咬咬牙:“蘇兄說得對……好!我知道了!我帶蘇兄進去!”


    看著浮攸臉上神色變換,蘇幕跟在浮攸身後,抬頭看了一眼那吸引能聽到朗朗讀書聲傳來的書院。


    書院裏究竟有什麽,能讓浮攸如此不願意踏進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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