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芬芳,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他。”


    “那,你是誰……”


    “我是取你性命的人。”


    周逍說完這句話,手中的催魂咒本該注入路芬芳的心口,但他遲疑了。便是這一瞬的遲疑,路芬芳抓住了他的手腕。


    這垂死的力量,讓他心神一震。


    “也好……這條命……本來就是你舍給我的……現在,是我……還給……你,的時候了……”路芬芳一直笑著,這樣暖的笑就像冬日裏轉瞬即逝的陽光,“我知道,你會回來……我若能,修得長生,或許就能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還好我沒放棄……能再見你一麵,我真的好開心……隻可惜我,不能陪你了……你……你保重……”


    路芬芳握著他的手腕,將他指尖的催魂咒送進了自己體內。


    驚雷將天地炸得一片空白。周逍看著路芬芳的手在自己麵前垂下去,他想握住,卻終究撲了個空。不可能,她是昆吾劍主,區區催魂咒怎可能要了她的命!


    “清音!清音!快來救人!快——!”


    ……


    一年時間過去了,周逍始終活在路芬芳在他麵前自盡的那天,而這場雨也仿佛一直跟隨著他,從來沒有停過。


    我想不起你是誰,和你沒有任何感情。殺你是我的使命,但你為什麽要成全我呢?為什麽,要去得那麽急,連一個想起你的機會都不給我呢?


    “老大,老大?”雀妖在周逍掌心跳動拍翅,周逍終於回過神來。


    “老大,你這是怎麽了?”雀妖說道,“天擊虹那邊傳信過來,攝政王大人對老大最近的表現很不滿呢。攝政王已經給了您一年的時間,您卻還未找到營救妖王陛下的辦法,不承島、玻璃灣、天水原和翡夜城各族長都提議另立新王,攝政王如處在刀山油鍋之上。實在是……”


    “我知道了。”周逍說道,“你去給天擊虹回話,就說天墉舊部對天墉廢墟看得很緊,蓬萊派為了表明立場。也派了兩位大法師親去昆侖山看守;太素宮就更不用說,降妖法陣每月都要加固一次……”


    “老大,你這些話和上次攝政王催你時回得一模一樣。”雀妖無奈道,“攝政王還問,路芬芳最近都在做些什麽?她究竟是在紫翠山隱居。還是在瑤山修煉?”


    周逍沉默。雀妖又道:“路芬芳已經一年沒有任何音訊了,老大剛剛和夏苕華會過麵,她也不肯透露路芬芳的行蹤麽?”


    周逍依然表現得十分平靜。他答道:“沒有。”


    周逍如此,雀妖也知再問不出什麽,他這次回話又得挨攝政王一頓罵。他便告別周逍,振翅飛去了。


    一年了……他竟然已經拖了一年。


    這一年,他以驪山山賊的身份臥底修仙界,暗中替妖王打探路芬芳的下落和營救妖王岑七娘的方法。他親眼看到路芬芳在自己麵前自盡,卻為修仙界保守了昆吾劍主已死的秘密……他有意無意搪塞推諉妖界交付的任務,嶽念竟也耐著性子等待。並沒有把他怎麽樣。


    用雀妖的話說,若是別人這麽做事,早被嶽念抽筋剝皮一百遍了。


    但是,他周逍為何會被這等特殊“禮遇”?


    他不知道,但恐怕與他重生之前的身份有關。


    嗬……罷了,遙遠得像上輩子的事,不管也罷。


    思慮再三,周逍決定在為妖界做事之前,先弄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麽。


    **


    紫翠山。陽光明媚。花草自然之香,讓周逍不由得忘記塵世煩憂。


    他從未上過紫翠山。一路上卻無丹房弟子阻攔。他在山間信步,竟走到一片紫色的海裏。


    是丁香花。紫色的小星星在周逍眼中蕩漾,細細篩著陽光,令他整個身心浸在生命的芳澤中。


    一青衣道人坐在丁香海畔。高捋著袖子,正在整理一筐鋸齒形的草葉。周逍走上前,清音頭也不抬,邊將一把草葉浸入清水邊說道:“你來早了。”


    “什麽?”周逍在他麵前的小竹凳上坐下。


    “蜜蜂花剛采,梅子酒還沒有釀呢。”清音抬起頭,“你來早了。”


    “清音仙上。有個問題在我心裏,很久了。”周逍也握起一把香草葉,“實在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梅子和這蜜蜂花的香味很搭,釀我這梅酒和釀普通梅酒時一樣,隻需在最後往裏加一點瀝幹的蜜蜂花葉即可;采摘香草,要選在連續兩天無雨的晴日,巳時采摘香氣最濃,在離地麵一寸處把莖切斷,每六枝紮成一束,根部朝上倒掛在……”


    “清音仙上,我到底是誰?”


    “說起來,我這梅酒還沒有名字呢,你幫我取一個?”


    周逍鬆手,將那一把香草丟在水盆裏。清音順手撿起,數好六枝用絲線綁好:“就叫,磨梅怎麽樣?”


    周逍失去了耐性。他站起來,握著拳對清音道:“你還不打算告訴我?那我來告訴你!路芬芳本來不用死,她是為了我才——你到底要看我做多少錯事,才肯告訴我真相!我,我就是周重璧對不對?”


    “不要再問了。”清音平靜得對周逍笑道,“看你的臉色,最近都睡不好吧?我這裏有黃春菊茶,喝了就能好好睡一覺。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你既已前塵盡拋,為何還要自尋煩惱?”


    周逍不明白。身為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他活得很不真實。磨梅酒的想象太美,黃春菊的香氣太醉,他摩挲著茅屋的木門,總覺得這屋子裏,有個正在繡花紡線的女主人。


    但是,那個人已經死了。


    每次他想象到什麽美好的事物,心裏的熱度總會瞬間冷卻——那個人,已經死了,有這些靜好歲月,又有何用。


    “改日再喝茶,我還有事要去天墉廢墟。”周逍戴上鬥笠,擋住刺目的日光。


    “去那做什麽?”


    “聯絡岑七娘。一年了,她恐怕等我等得牙齒都咬碎了。”


    “你真的要去?”


    “既然不能做我想做之事,我隻能繼續應做之事。”周逍向前兩步,忽然轉身,“下次來你這,梅子酒該熟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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