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永遠是寧靜的,黎明前的夜,亦然。


    林子從來都沒有想過,那個先離開的人,會是馬麗。


    明明,他已經遠離她了,為什麽,還逃不開這樣的宿命?


    此刻,馬麗在他懷中,輕盈的好似一片羽毛。他忽然間想起,那些回不去的,時光……


    林子第一見到馬麗的時候,她正站在院子裏那棵大榕樹下,紮著兩隻小辮子,微仰著頭。


    午後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落在她白皙精致的小臉上,好像有一層層的光圈,炫目的讓他移轉不開眼睛。


    好漂亮的小姑娘!


    林子一直以為,紫玲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可是見到榕樹下的馬麗時,他才知道,什麽叫漂亮。


    林子就那麽躲在樹上,靜靜的看著馬麗,突然,就見她笑了。


    後來,紫玲問過他,究竟是什麽時候喜歡上馬麗的,他說不知道。


    其實,就是當年榕樹下,她那淺然莞爾一笑。


    他對她最初動心的瞬間,就是午後、陽光、榕樹下啊!


    “喂!你看夠了沒?”


    躲在樹上的林子還在傻傻的看著馬麗,卻渾然不知後者其實早就已經發現了自己。


    少年的莫名的自尊和尷尬讓他頓時心虛起來:


    “哎?你這小丫頭片子,哪來的?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在看你了?”


    “切!你當我瞎啊!”


    小馬麗嘟起小嘴,口氣,儼然一幅小大人的模樣。


    “嘿!你這眼神還真不咋好,不知道這院子不能隨便進?


    趕緊,趁沒人發現,哪來的回哪去!”


    馬麗極其不屑的撇了撇嘴:


    “你是誰啊?”


    “我?我是誰你都不知道?我是……”


    林子剛想替自己吹噓一番,可惜馬麗卻絲毫沒有興趣聽,毫不留情的就打斷了他的話:


    “隨便你是誰!你隻要記住,從今天開始,我就要住在這裏了!”


    “……”


    林子後來才知道,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丫頭片子,真不是在說假話。


    後來,他也知道了她叫馬麗,是林家世交,靈媒家族的獨生女。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從那天見麵被她說的無言以對之後,他在她麵前,好像永遠就脫離不開被欺負的命運了。


    那段時光,仿佛是他一生最快樂的日子。他,馬麗還有紫玲,每天在一起打打鬧鬧,卻誰都沒有察覺到年少時的情誼,正在一點一點發生變化。


    那一年,林子十七歲,馬麗十五歲。


    林子記得,那天是馬麗的生日,可是她偏偏要拉他離家出走一天。


    林子也不知道,他怎麽就鬼使神差的答應了她。


    兩個人來到了海邊,林子就那麽靜靜的陪在她的身邊,陪她坐著。


    印象中,馬麗一直是一個大大咧咧,無憂無慮的女孩子。


    可是那一天,他清楚的感覺到,她不開心。


    不知道坐了多久,馬麗說累了,想要回去。他們的離家出走,就那麽結束了。


    回去的路上,林子背著她,一步一步,卻絲毫不覺得累,甚至覺得,時間能一直下去,就好了。


    “重麽?”


    林子以為她睡著了,卻突然間聽她在耳邊輕聲詢問了一句。


    不知為何,那一刻,他竟然脫口而出:


    “重!”


    “……”


    他以為,馬麗會像以往一樣,狠狠的收拾他一頓。這暴力小妞,最喜歡用拳頭解決問題。


    可是沒有,那一天,她很安靜。腦袋就那麽耷拉在他的肩膀上,帶著溫度的呼吸,輕輕柔柔的拂在他的頸窩。


    那一刻,林子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撩過一般,微微癢痛著,還帶了些甜蜜酸澀。


    “奇怪,明明背著很輕,沒什麽重量,可為什麽我會覺得這麽重?


    好像,比我的生命,還要重!”


    他怕她生氣,連忙裝做不經意的解釋。


    而後背上那個人,在那一刻,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


    她……


    驀地,有什麽溫熱的液體,伴隨著鹹澀的觸感,順著頸窩緩緩流淌而下,穿過胸膛。


    那,是心髒跳動的地方。


    夜色,大海,少年,少女,無聲的、緩慢的行走著。


    今天之前,他和她都聽說了一件事情,過完這個生日,馬麗就要離開林家,回到本來的家族。


    他們都知道,這一分開,恐怕短時間內都沒有機會再見麵了。可是卻沒人想到,這一次分離,竟然就陷入了命運的旋渦,再也無法掙紮開來。


    那時的許紫玲已經開始單獨接受一些委托,處理一些事情。每次,她都會不辜負眾人的期望,出色的完成委托!


    可是那一次……


    馬麗離開後沒多久,許紫玲又接受了委托去為一家人除魔,但卻沒想到……


    林子到了現在還能清楚的記得,父親神色凝重,帶著他和家族中幾個德高望重法力高強的人去到委托的那家。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林子隻要閉上眼睛,就能看見那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一幕。


    許紫玲一身黑色,站在月色中,身上,臉上,還有雙手,布滿了鮮紅粘膩的血液。而她的腳下,正堆積著五具屍體,其中還有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


    許紫玲雙眼通紅,盡管極力的隱忍著,卻依舊無法抑製住顫抖的身體。


    林子說不出當時自己是什麽心情,隻是看見那樣的紫玲,他心裏很疼。隻想上前一步,把她抱在懷裏。


    看見林子和林父出現,許紫玲充滿驚恐的眸子中,頓時閃過一抹光亮。


    “父親,哥……”


    “混帳!”


    突然之前,林父的一聲冷斥,讓許紫玲不禁怔愣在了原地,眼中的光芒,也隨之一點一點消失了。


    後來的事情,林子記不清了,甚至到最後,他都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


    隻是記得,年少的許紫玲站在林家祠堂中,瘦小的身體,卻將脊背挺的筆直,原本那雙明亮的眼睛,從那時起,變得讓他陌生。


    後來的林子明白了,那時候,許紫玲眼中的,是恨。


    許紫玲被逐出了林家,林子成為了魁道的繼承人,和這個消息一起的,還有另外一個……


    他這一生,永遠都不可以和馬麗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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