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眼中盈盈,嘴角含笑。


    他壞壞地湊近她,湊得很近,眼對眼,鼻對鼻,仔仔細細地看著她問道:“你到底在笑什麽?”


    這樣的笑意,分明就是在笑話他。


    佳人並不閃躲,直視著他的眼,評價道:“有些人隻怕是還蠻得意於自己的放縱的。很顯然,這一次的風月遊戲,他是動了真格了。”


    男人從鼻子裏麵輕哼了一聲:“那又怎麽樣,如果她是外族,非我族類卻覬覦我財,我絕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女子搖了搖頭:“我也隻是一個推斷。既然僅僅是憑微小的證據去推理,得出來的結論,也有可能有錯。”


    男人不信:“你不會有錯。”


    女子不讚同他的話:“任何人都會有錯。”


    百謀遠翻了翻白眼,不讚許她的自我否定。這分明就是在徒勞地安慰他。想要讓他以為,她也可以是錯的,他的女人,也可能是清白的?“孰輕孰重,我懂。相信我,不會失了分寸。”


    他一定要親眼看著,這群強盜的陰謀,最終覆滅。


    想起剛才在辦公室中的情形,他笑了笑,又問道:“剛剛,你在試探她,對吧?”


    “你知道?”宋雨潞反問道。


    切!百謀遠不以為然,當他是傻子嗎?“我當然知道。你的試探成功了。在此之前,我並非沒有感覺,隻是不敢相信,她真的不是。”


    這就更加證明,到目前為止,宋雨潞關於古詩雯的一切推斷,完全正確。


    她點了點頭。先不說那個女人了。她能做的,她都做了。應該怎麽做,百謀遠自己心中有數。她也不會為難於他。


    她現在對於百謀遠剛剛跟她講到的另外一個女子的故事,更加感興趣:“醫學世家……”


    她一邊沉思著,一邊不斷地重複著這四個字。


    百謀遠有些不解:“那個隻是一個開胃菜,是我說給你,逗你每日一笑的。不過就是帶錯了人嗎,這麽一件小事似乎還不那麽容易過去,自打那幾日之後,老五看起來就對那個女人念念不忘,現在怎麽連你都這麽在意這件事情?”


    那個女子,她的身上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宋雨潞凝神思考著:“因為我從來不知道,她們家,還有這樣一種身份。”


    百謀遠滿心不以為然:“那又怎麽樣?有什麽特殊的嗎?”


    “也許有。”她陷入深深的沉思當中,沉吟地說道。


    百謀遠搖搖頭。這跟沒說一樣。


    “撤出計劃,可以進行了。要足夠隱蔽,速度就不能太快,所以要趁早。”


    宋雨潞點點頭,認可他的看法。


    “放眼全省,沒有人不聽你仙女的話,你安排吧!”


    宋雨潞點頭答應,茲事體大,她義不容辭。


    “我要走了。”宋雨潞說道。她好不容易才支開薑子芮,又避開古詩雯的視線,才得到了與百謀遠這短暫的交流機會。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唯一不妥的人,是他自己。至於接下來他要怎麽做,他自己決定。


    百謀遠吊兒郎當地發著牢騷:“真是不夠朋友。我現在孤軍奮戰,四麵楚歌,都沒有人提醒我要小心嗎?”


    宋雨潞輕聲一笑,反問道:“你會小心嗎?”


    百謀遠嘿嘿一笑,知他者,仙姑……啊呸,丫頭也。“當然不會。”


    他為什麽要小心。他當然完全不必小心。


    ——


    柔和的音樂,在富麗堂皇的宴會廳外回蕩著。


    已是深夜,一場社交舞會終於結束。


    古詩雯帶著百謀遠,一同走出宴會廳,司機早已將車開了過來,在門口等候。


    她出席省城的一場社交活動,這對於她這位名媛來說,也是駕輕就熟的事情。這一次,她主動帶著百謀遠前來,讓他見識一下他的女人,高超的社交技巧。


    在離開的時候,古詩雯邊走邊和一位省城商界的重要人物,熱烈地交談著。


    百謀遠則顯得驚人的平靜和溫和,與他平日裏的做派全然不同,靜靜地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著。


    漆黑的雙眸,看向省城那繁華的夜景。


    這裏的一切,與他的樾城,都是完全不同的。霓虹燈一盞又一盞、一街又一街,華美絢麗,染遍整個夜空,將整座城市點綴得格外耀眼。


    好美的夜景。


    不知道這些於紙醉金迷中稱心如意、滿肚子男盜女娼的商人們,有多少能夠全部的放鬆自己的心情,放下周遭的一切,隻投身於這一片美景之中?


    輕哼一聲,對於這一場讓古詩雯如魚得水的社交活動,他給予的回應是:什麽玩意。


    忽然,犀利的眼角餘光瞥見一抹亮光。常年的刀頭舐血的生活,讓他有著獵人般的本能和強烈的警覺,他立刻收斂心神,轉過頭去,表麵上絲毫不動聲色,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但其實,視線旁的角落發生的一切,也被他盡收眼底。


    一輛沒有開車燈的黑色轎車,正向酒店的門前緩緩地行駛過來。


    一個男人正從後麵的車窗探出頭來,手中拿著一把左輪手槍,在路燈的照耀下,閃爍著黑暗的死神般的光芒。


    而槍口對準的,正是他自己。


    危機正在逼近,他卻仿佛絲毫也沒有察覺一般,安然地立在那裏,一動未動。


    “閃開!”一聲警告突然響起,剛剛還在與人熱烈攀談的女郎,身手幹淨俐落,瞬間便飛旋到他近前。


    槍聲響起時,她就在他的身前,用令人咋舌的速度,拉扯著他躲開了迎麵而來的子彈。而後又是一個快速的閃身,拉著他躲進了有更多遮蔽和掩護的地方。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沒有時間思考,身體就比心理先有了動作。


    刺耳的槍聲響起,久久的在黑暗的夜空中回蕩。


    與此同時,所有的人都驚慌失措,瘋狂地叫嚷著,倉皇閃躲。


    而那輛神秘的黑色轎車,就在人們的紛亂和迷蒙的夜色之中,迅速逃離現場。


    “你怎麽樣?”明知道她的動作迅速又及時,而黑色轎車中的人見被她發現,而她的表現又如此奮不顧身,大有舍自己也要保住他的架勢,立刻收斂了重重的殺機,急速離開。盡管如此,她卻仍然不放心,怕他真的受到了傷害。一定要問上一句,確定一下,才能安心。


    他平靜地搖搖頭,笑出一口白牙,卻散發著森寒的冷光。


    她的心頭一凜,他生氣了。


    這群人,真是不知死活。她已經說過了,不要輕舉妄動。為什麽一定要這樣做?


    ——


    回到樾城,古詩雯再次見到了古賀東。她神色平靜地看著他,沒有先發製人。


    古賀東卻突然發難,顯得怒氣衝衝。


    “為什麽不讓我們動手?”


    她冷冷地回答道:“我已經說了,時機尚未成熟,你們不能輕舉妄動,為什麽不聽我的話?”


    古賀東憤怒地吼叫道:“這個男人必須死,否則,他必將破壞我們的計劃!”


    古詩雯與他針鋒相對:“你有什麽證據這樣說?目前的一切,不是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嗎?上一次的事情,他也選擇相信了我,你還有什麽不滿足?”


    嘴角噙著一絲冷森森的笑容,對於她的話,古賀東不屑一顧:“那又怎麽樣?一次的危機過去了,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隻要這個男人還活著,他就是一個最大的威脅,必須解決掉他,才能確保計劃順利進行。難不成,你還指望著,有朝一日,他完全聽你的話,會為我們所用?”


    古詩雯卻並不否定這個問題,而是附和道:“有何不可?就算沒有這個可能,事情遠遠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是不能輕舉妄動。”


    古賀東從鼻子裏輕哼了一聲,這個國家的老祖宗有一句話說的很對,女人,都是頭發長見識短的:“礦產資源方麵的工作,是我必須配合你的內容。至於其他的,我有私人的空間和獨立的處置權。”


    古詩雯歪了歪嘴巴,算是對他這句話的回應:“那也不能因此就破壞了我的計劃,你擔待得起嗎?”


    眼神不屑,古賀東諷刺地問道:“破壞你什麽計劃?找男人的計劃?”


    古詩雯的臉色沉寂,不惱不怒,眼中卻迸出凜冽的殺機:“如果你再口不擇言,你就自己承擔它會造成的後果。”


    一陣寒意,從古賀東的後背竄起,一直蔓延到全身,他連忙示弱:“對不起,聖手,是我太心急了。”


    古詩雯的神情未變,話裏也未留一絲餘地:“如果再有下一次,你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是!”古賀東低著頭,立刻應道。


    離開了古詩雯,古賀東立刻馬不停蹄地趕往了省城,把樾城這幾日發生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向省城中的另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做了匯報。


    在聽了他的講述之後,男人久久未曾開言,過了一會兒方才說道:“古賀君,你覺得,現在樾城的情況,是否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古賀東畢恭畢敬地低著頭匯報道:“主人,一切都很順利。”


    男人慢慢地搖了搖頭,似乎若有所思:“有人懷疑,有人揭露,卻沒有得到任何響應?”


    古賀東肯定地回答道:“就是這樣。”


    男人看向古賀東:“那位城主,有可能被女人所迷惑嗎?”


    這一點,古賀東也不能肯定:“屬下看不出來。但我聽說這個國家有三十六計,美人計便是其中之一。”


    男人微微地笑了:“‘養其亂臣以迷之,進美女淫聲以惑之。’美人計利用了敵人嚴重的自身缺點,確實是屢屢發揮了奇效。”


    古賀東眼前一亮:“主人,您覺得,此計確實可行?”


    男人不答,依舊自言自語:“英雄難過美人關,這是針對那些意誌薄弱、貪戀美色的頭領者而言的,‘有奇淫者,必有奇禍’,可是卻未必能夠完全摧毀敵人的精神壁壘。尤其是針對於某些人而言。”


    古賀東聽得半懂不懂,主人是個名副其實的中國通,他對於中國文化卻隻有一知半解:“主人,那您的意思是?屬下今日趕到這裏,就是為了聽從您的決定。”


    思忖良久,這個男人終於提出了自己的意見:“運送任務開始,全體人員撤出之前,解決掉那裏的核心人物。”


    古賀東眉頭緊皺。核心人物?那不就是百謀遠嗎?


    “可是,聖手不會允許我們這樣做。”


    男人搖了搖頭,又擺了擺手:“必須這麽做。否則,他必是後患。”


    人們往往太過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它們卻往往會毫不猶豫地欺騙他們。此次事情重大,他不允許失敗。


    古賀東歎了口氣,他夾在主人與聖手之間,也很難做:“您別忘了,我們是您製定的‘聖手計劃’的一部分,不能不聽從聖手的安排。”


    男人走到他近前,肯定地對他說道:“古賀君,現在,你聽好了,我宣布,運送任務開始之時,便意味著聖手計劃已經成功結束,解決核心人物的任務,是另一個計劃的開始。到時候,馬上執行。”


    “是!”古賀東站得筆直,鄭重接下這個新的任務。


    ——


    起雲山上,神婆正坐在外麵曬太陽。陽光明媚,她的心中卻布滿陰霾。


    見到宋雨潞跑跑跳跳著走近,她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繃起臉來,她看上去滿心不高興:“跑出去野了這麽久,終於想到過來看我了?”


    宋雨潞對於她的態度毫不介意:“那必須的呀!不僅來看你,還要去看看小草。”


    神婆看了看她手裏的袋子:“你又給她帶了什麽?”


    宋雨潞神秘兮兮地把東西放到了背後:“是給她看的,不給你看,要保密。”


    神婆目視著她,蹦蹦跳跳著,跑向了灌木叢中,那個小草居住的石頭房子。


    這丫頭,和一條蟒蛇之間,竟然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真是絕了。


    不久之後,宋雨潞又悄然出現在了神婆的身後,看著陷入思索中的她,悄悄在她身旁坐下。


    “看起來,是有心事啊?”


    神婆不閃不避地直接回答:“有一點。”


    宋雨潞聳了聳肩膀:“是不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想要為自己為家人做點什麽了?”


    神婆扭過身來,微眯著眼睛,死盯著麵前的翩躚佳人:“有些人,不是知道得太多,而是分析能力出神入化、鬼斧神工的,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應該被殺了滅口才對?”


    宋雨潞連忙做出求饒的樣子,連連抱拳拱手:“當然不應該!求求女巫大人,你還是留著我吧,也許會有大用處的。”


    神婆哭笑不得,狠狠給了她一個白眼:“還說不該被滅口,連我會用得上你都知道,天底下哪還有你想不到的事情。”


    宋雨潞卻滿不在乎,這有何難啊!“你要不是正想要找我,剛剛見到我的時候,不會是那副樣子的。”


    看到她之後,神婆臉上閃過的表情,傳神地表達了她微妙的心理變化。就像是心頭一直有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壓著,令人喘不過氣來,而她的出現,終於讓她如釋重負,她也終於下定了一個決心。


    他們家的事情,也是時候,應該解決一下了。神婆的身世之謎,也必然會因此揭開。


    “從前,我患了這樣的病,萬念俱灰。其他人的事情,在我來說,都是閑事。我根本就不想管。”


    “老天卻讓我交到了你這個朋友,讓我開闊了很大的眼界,知道了那麽多的新鮮事,當然,也知道了,關於我們家的那些避無可避的問題。”


    “現在呢,你已經得到了你的幸福了,可是,卻有人,還在情感的漩渦中,苦苦的掙紮。既然,我已經可以從我的這個病中走出來,那麽,有些秘密,也是時候說出來,為我們的後人,爭取一個圓滿的結果。看著你幸福,我很欣慰;同樣的,我也希望,我的親人,能得到幸福。”


    宋雨潞讚歎地說道:“很好啊!高風亮節,舍己為人,鞠躬盡瘁,死而後……”


    神婆眯著眼,向她發射了一連串的眼神暗箭。宋雨潞調皮地聳聳了肩膀,乖巧地不再說下去。


    “幫我一個忙,回去取一些一會兒會用到的東西,再幫我把我想要叫來的人,全都叫過來。”


    “想好了?”宋雨潞問道。這對於神婆來說,需要極大的勇氣。畢竟,當初她隱藏起來,就是為了與所有的親人,斷絕一切關係,老死不相往來。這樣,她的境況和她的病,就不會有人知道。可是現在,她在幫助別人之前,首先要揭露的,就是她的身份,而她所患的這一頑疾,也就無處遁藏。


    神婆斷然說道:“想好了。”


    “好的,我馬上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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