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茉在大學裏讀了四年書。


    和其他年輕人一樣上課下課,做研究寫報告泡實驗室,在圖書館耗一整個下午。


    閑暇的時候和親密的室友一起逛街,貴族學校的宿舍兩人一間房,設施一應俱全,甚至比阿茉在家裏住的還要好——因此她不得不刻苦學習爭取在年末的時候掙得獎學金來支付這些。


    阿茉的室友是個叫薇拉的女孩子,與其他名門望族的千金大小姐不同,薇拉一頭清爽的短發,穿著幹淨利落的襯衫和純色長裙亦或者是靴褲,脖頸修長,下巴揚起,氣勢十足,做事風風火火又利索,傳聞是軍人世家出生,自然由於其他人隔得遠了些。


    阿茉倒覺得她挺好,兩人共處一室沒發生過什麽爭執,薇拉也沒有瞧不起她的平凡出身。第一次見到阿茉時薇拉睜大了眼睛,揉了揉額頭,“天,我這是一覺睡到了天堂嗎?真像是看到了天使。”


    被這樣誇獎外表阿茉臉紅了紅,點頭說謝謝。


    大學生活忙碌充實,阿茉有時候會想,原來正常人的生活是這樣的。


    除開有時候晚上會夢見那個人以後,已經沒有什麽區別了,夢醒了她睜開眼睛,望著漆黑的天花板,什麽都看不到。


    大學過了一半時,阿茉意識到自己已經記不清楚他的臉了,夢裏麵他的容顏一直模糊,他依舊會微笑著溫柔地說話,隻不過連他的嗓音她也漸漸忘卻了。


    原來人真的是沒有什麽可以不能放下的。阿茉明白總有一天,她連夢裏都見不到他了。


    大學的時候也有被搭訕被告白被追求,薇拉在的話一定會狠狠地替阿茉拒絕順加一頓臭罵。


    阿茉說:“你怎麽這樣?”


    薇拉翻翻白眼,“這些家夥都配不上你,安茉。”


    大學裏哪一個男生不是出身名門,阿茉嫁給其中任意一個都足夠榮華一輩子。


    薇拉不在的時候,她也會認認真真地道歉回絕,漸漸的就沒有人再追求她了,她身邊的人都成雙成對出入時,阿茉依舊一個人,情人節時學校裏會舉辦露天晚會,薇拉和自己已經工作的未婚夫出去了,整棟宿舍幾乎空了。


    阿茉坐在床上,屋外的樂曲聲隱隱約約,她換了衣服偷偷翻牆流出學校,跑到城外的小山坡上,山上那株梨花大樹果然梨花開了,夜裏如一樹星光,月光照在墓碑上落下長長的影子。


    她把包裝好的巧克力放在碑前,就坐在碑旁發呆,望著月光,她想說點什麽,可什麽都說不出來,張著嘴巴一陣一陣沉默。


    以前的那一切像是一朵滋生幻覺的花,盛放然後枯萎凋謝。


    之後阿茉把精力全部投入到醫學中了,年末的時候又是踩著分數點兒拿到了獎學金。


    和薇拉生活在一起阿茉過得很好,隻不過同樣的年紀,未經人事的女孩子和她還是有差別的。


    除開帝都來的一些貴族女生比較開放以外,其他地區的千金們就算有了指定的未婚夫也沒有到身體關係的那一步,自然不會明白阿茉的難處。


    每個月阿茉總有那麽一兩天身體特別敏感,想要,可能給她的人已經不在,她隻能躲在被子裏或者關在盥洗室裏自己解決,出來的時候臉紅紅的,她並不擅長自己用手,他以前也沒有教過她關於這方麵的事情,先開始做完幾次的時候下麵都有點疼。


    最後阿茉找到了訣竅,假裝是他在占`有她,她就很容易達到極致。隻不過之後她已經忘記了他的臉和聲音,他帶給她的那些歡`愉也漸漸遠去了。


    大學第四年,她在帝都學習交流的時候遇見了施密特,後者已經成長為完全成熟的男人了,衣著得體,戴著金絲眼鏡,經營著一家不大不小的報社,據說因為當時一些商業問題嗎,他並沒有娶煙草商的女兒。


    施密特一見到阿茉整個人就呆在原地了,眼裏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之後他邀請她去喝咖啡,阿茉想了想,沒有拒絕。


    之後一年施密特常常來學校看她,意思很明顯,阿茉也明白,薇拉問她的感覺,阿茉說還行。


    薇拉挑起眉,“哦,終於有個對你來說不同意義的男人了,我還以為你戀愛智商為零呢。”


    阿茉笑笑不置可否,不是因為那是施密特,隻是因為他在她做下決定後第一個出現。


    於是大學畢業晚會上出現了施密特單膝跪下求婚的場景,周圍的女生在尖叫男生在吹哨,阿茉穿著白色鑲珍珠的抹胸禮裙,手被他握著,垂著長長的睫毛注視施密特認真而虔誠的臉,四周的起哄的笑聲裏她的耳邊一片寂靜。


    呐,你看。


    她在心裏說,你看,我被求婚了。


    可是你在哪裏呢。


    阿茉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隻是收下了戒指,誰都可以將這認作是默認。


    那晚她提著禮服的裙擺沒有回家直接去了山坡的墓碑前,月光下一切靜靜的,樹林裏隱隱有蟲鳴,她蹲在墓碑前伸出手,掌心一枚戒指,她望著墓碑輕輕開口,有些恍惚,“鈍妖,我被求婚了,這是他給我的戒指。”


    明明知道不會有誰回答她她還是等了一會兒,又笑了笑:“我收到了帝都醫院的實習聘用書,我要去帝都了。”


    夜涼如水。


    她慢慢把頭埋在手臂裏,肩膀開始微微地顫抖,過了一陣壓抑不住還是哭了,眼淚弄花了她的妝。


    “在夢裏也好……讓我見見你行嗎……”


    隻不過夢裏麵也沒有再見過了。


    去醫院報到前時為期三個月的畢業旅行,阿茉將地點定在了帝都外圍那些田園村莊中,和薇拉一起出行。


    路上薇拉一邊走一邊抱怨,“天空之神在上,安茉,為什麽我們不去蒙特勒爾雪山看湖看日出,為什麽不去挪亞道斯品嚐海鮮泡溫泉,你知道的,那裏的火龍蝦是那麽有名……就算在洛靈斯頓海灘度假也是不錯的,為什麽要到這種小村莊來?”


    阿茉微笑當做應付,薇拉雖是抱怨,田園小村莊風景不錯,她還是頗為享受,這個時候薇拉已經和未婚夫如膠似漆,旅途中總有些想念,阿茉見她難得的少女心事模樣心裏想,旅行回去,要不然就答應施密特求婚吧。


    以大陸女性平均結婚年齡來算,她二十三歲已經是老姑娘,況且二十四也快了。


    雖然她沒有準備好,可遲早是要嫁給他的。


    旅途的最後一站是個相當小的鎮子,真的很小,隻有五條街,黃昏的時候會有人擺一路的地攤賣些當地工藝品,薇拉喜歡得緊一個攤子一個攤子地瞅著。


    在那裏她無意一望,望到了那枚天使胸針,擺在地攤不起眼的一角,輪廓已經磨平。


    是個賣二手工藝品的地毯,阿茉恍恍惚惚地詢問了原物主的來處,然後跑去了鎮上唯一一家雜貨鋪裏。


    她曾經向神明許願,哪怕在夢裏也好,哪怕一麵也好,能再見一麵就滿足了。她花了五年時間來磨平曾經的心酸苦楚,最後那些無望的悲傷空虛隻剩下微小的一點,擠壓在內心某個角落,她發不出聲音也哭不出來,漸漸麻木。


    她推開門,蒼白光線下雜貨鋪安靜冷清,像隔了層霜,然後她看見了他,誤以為是幻覺,麵前是滿目瘡痍的夢境碎片,停下了腳步,頓了頓,又慢慢走過去。


    他靠窗坐著,皮膚蒼白,身上是洗得發白的灰色工作服,外麵套一件棕色馬甲上麵印著這個雜貨鋪的名字,顯示自己打工的身份,彎著頎長的身體,手肘擱膝蓋上,一隻手抽煙一隻手搭拉下來,露出修長的手指和明顯的骨節。


    男人的發色發灰,他側著頭望向滿是塵埃的窗外,灰白的天色落在他胡子拉碴的側臉,眼眶深陷了一些,五官依舊深邃。煙幕嫋嫋,目光沒有波動。


    阿茉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走過去走到他身邊坐下,深深埋著頭,光是坐在他身邊阿茉就覺得這一切太不真實,身體裏每一個細胞每一寸血液都在尖叫顫抖。


    她見到他了。


    她見到他了。


    她見到他了。


    良久,她聽見他說。


    “你不應該來這的。”


    作者有話要說:回到第一章了


    _(:3」∠)_


    鈍妖的事情後麵會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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