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流動的、粘稠的、無定型的魔物。她的氣息冰冷而怨毒,由大海的汙穢凝結而成的惡毒的實體,仇恨一切心靈氣息的神話生物。


    在私密場合中,山村貞子在極度罕見的情況下會表現出這種形態,魔法學者曾經目睹過,那是令她也會感到一絲恐懼的原始生命。在脫離原有劇情世界後,妖魔之女的血脈魔力在她的一次次修行中被開發出來,逐漸形成一種比她那令人不安的父係血脈更扭曲的異常力量。


    路夢瑤不禁回憶起那種觸感,在自己皮膚上爬行的濕潤粘稠,以及她那如海妖般清美的麵容,原始的野生饑渴,隻有蘇荊才能夠駕馭的魔物的殘暴,幾乎讓人聯想不到她平日的溫柔嫻靜。那張溫柔美麗的臉,總是露出微微沉鬱的憂鬱表情,後麵卻潛藏著一個死灰複燃的遠古殘暴生物。


    “無論如何,你不能使用黃金級的力量。”她收束心緒,指尖在空氣中勾畫出精致的符文,“我們需要一張最後的底牌。”


    【我知道了……】蘇荊壓抑的語氣從通訊中傳來。


    太平洋上空,此刻應該爆發出一場白銀級上位的戰鬥了。琪琪的衛星即時監控信息依然不斷輸送過來,磁場的擾動令高空圖像非常雜亂,但是魔法學者依然可以從中讀取一些信息。


    局勢陷入了高手決鬥中罕見的膠著,從山村貞子和拉撒路.龍的戰鬥開始已經過了五分鍾,而高空雲層依然呈現出詭異的變化姿態。


    她此刻有自己的目標,對方小隊獨自執行全球網絡監控任務的“青河”範紐文。魔法學者在他身上下了一個很隱蔽的心靈信標,隻要他依然存活,就不會切斷兩人之間的感知聯係。


    方位是……


    “該死。”她輕聲詛咒。


    通過心靈信標的信息反饋,路夢瑤粗略地計算了一下方位和距離,範紐文此刻的準確位置是在月球近月軌道,月球的暗麵。結合他的背景,魔法學者大概能猜到對方的伎倆。作為道具流的代表人物,以及無限商貿協會的創始人之一,創立商業文明理論體係的社會理論家,範紐文雖然能力等級不高,隻是很不起眼的白銀六星級(相對其餘勢力的首腦人物而言),但是其握有的資源無疑高出普通冒險者數百倍。


    以此推算,他一開始就立於不敗之地。一艘擁有擺脫地球引力的外層空間飛行器並不是多麽稀有的事物,他隻需要遠離地球,然後在太空中以衛星為信號基站就可以掌握全局。不愧是成名已久的商人冒險者,換做普通冒險者恐怕完全想不到應對的策略吧。


    但是一切問題,都有解決的方法。


    ——————


    民航客機開始進入失速狀態,但是在墜落大海之前,裏麵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隻剩下兩個不能算是“人”的東西。


    引擎已經停轉,此刻讓它繼續在太平洋高空飛行的是超乎機械之上的力量。一道盈盈青光托起客機的機腹,“老祖”全身包裹在青光中,單手托住客機,另一隻手掌上戴著一隻手套,異獸皮革製成的手套上鑲嵌著數顆東方寶石。如果有精於東方道具的鑒定者在此地,馬上就能認出這幾顆寶石的特性。


    “辟水”、“辟暑”、“辟塵”……這幾顆產自神獸體內的天然珍珠可以讓佩戴者水火不侵,而最中心的一顆“辟魔”更是此類天然寶石中的極品,佩戴者萬魔不侵,免疫一切精神類攻擊。


    如果不是辟魔珠的功效,拉撒路的情況可能更艱難一些。但是目前也沒好到哪裏去,他的禦劍術靈動鋒銳,足可殺人千裏之外,但是在化身海魔的山村貞子身上不起什麽作用。對方此時的形態完全免疫銳器攻擊,就像你不能用刀劍斬斷水流一般……


    踏入東方仙真之路修行數十年,拉撒路已經臻至六星級的散仙境界,舉手投足便有斷山分海之力。眼前的外道邪魔實力理應在他之下,但可慮的是,她的五行屬性很明顯偏向癸水一脈,此刻正身處大洋之上,她的力量正不斷汲取海天中的無窮水元,方圓千裏的海流都開始翻卷,將他緊緊包裹。


    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的戰術選擇就是用真火法寶將她活活煉死,但是客觀條件上不允許……


    乳白色的粘稠流質開始從內部蔓延到客機的外側,從客機中央的巨大裂痕中滲出。她陰冷的力量伴隨這些流質吞噬這架客機,讓這架巨大的人工製品變成她扭曲意誌的一部分。她的力量有一種貪婪的包容吸收感,似乎所有被接觸的物質都會變成她身體的一部分,無論最後形成的實體會變得如何畸形。


    不能讓她接觸海洋,這一點拉撒路非常確認。他的乙木神光遁並不以速度稱道,但是飛行的穩定性卻能夠保證。隻要到了陸地,他就有數十種方法擊敗她。而目前,他隻能用雷法暫時遏製她的蔓延速度。


    雲空雷光不停鳴響,但是這些怒雷接觸到客機的一瞬間就被某種力場所阻隔,順著一道透明的阻隔流瀉成無數散碎的電弧火花。天地元氣在兩個爭奪的意誌之間不停流轉,拉撒路能夠看見遠處的洋麵上騰起數十條接天連地的水龍卷,正向這個方向高速移動。


    在這個形態,她的心能指數雖然猛漲了數十倍,但是相應的智力卻下降了許多。以理智換取的殘暴力量,在拉撒路這個級別的老練冒險者麵前毫無作用。他換了一門不太常用的佛門真言,一聲清叱傳遍千裏,用真言的震蕩驅散之力直接斥散了海天之間的數十道龍卷颶風。


    再過大約兩百公裏就是北美洲的西海岸了。拉撒路的麵色反而凝重起來,他的地仙級靈覺能夠感應到一個超音速物體正在高速飛向客機。老祖一按眉心,一道細如靈蛇的青色劍光從右眼中竄出,直射前方天際。就算是戰術核導彈,他的長生劍也可以一劍將其解體。


    “……哼。”


    兩秒鍾後,老祖的鼻孔中流下一絲鮮血。他附在飛劍上的神識微微受損,對方毫不客氣地給了他的飛劍迎頭一擊,這可不是什麽戰術導彈可以做到的。


    雙方的相對距離高速縮短,老祖已經可以看見對方的身形了。一個紫、赤、藍、綠、白、無,六色流轉的球體,以絕頂煉氣士的修為,他隻用了一瞬間就分辨出對方的力量組成。六種力量組成一個渾然天成的能量循環……高手之作!將截然不同的六種偏門力量融為一體,沒有一絲互相幹擾,而是將六元互相促進激發,讓隻有六星中下位的對手達到了六星上位的破壞力!


    球體一閃即逝,高速縮小成了一個互相纏繞吞噬的彈丸,被一個長發青年托在手中,青年的手指微微一撚,將球體消泯無形。蘇荊憑空虛立在離洋麵萬米之上的高空,表情從容地盯著拉撒路。


    “是現在投降,還是打過一場再投降?”在萬米高空之上,蘇荊鬆開了自己的條紋領帶,把領帶綁在自己的右手上,仔細握了握拳,“我建議,為了讓您認清目前的形式,我們有必要進行一次點到為止的決鬥。”


    “小子……”拉撒路.龍笑了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我這一生中遇到過許多年輕人,這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和你一樣有才華、自負……但是我活下來了,而他們死了。”


    “一個概率學上的奇跡。”蘇荊伸出手,“或者說必然。連續事件和獨立事件,概念還記得清嗎?”


    “我從第一眼開始就不喜歡你。”


    “很少有同性喜歡我……不,如果把想操我的算進去,還挺多的。”蘇荊露出險惡的笑容。


    下一秒鍾,拉撒路.龍拈起他從不離身的銀質酒壺,一指彈飛壺蓋,一道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酒龍從酒壺中傾出,碧色的天火瞬間蔓延酒龍全身,令它一瞬間化身天火之龍,向數百米外的蘇荊噬去。


    “真是漂亮的法術,我也想找個假日去學習一下東方修真技術了!”蘇荊獰笑著臨空墊步,一記旋身飛踢踹中天火龍口,極寒的冰力從他的靴底透入巨龍體內。號稱永不熄滅的天火竟然生生在半空中被凝結,火焰被定型在搖曳的一瞬間……不,火焰還在搖曳,但化作了搖曳的固體冰焰,如同在天風中擺舞的一叢叢幽藍色棘刺。


    “六極天鬥.徹骨!”


    這他媽的怎麽可能?!老祖一瞬間以為自己中了幻術,天火酒龍居然一照麵就被封住了?!蘇荊已經踏著冰焰龍背,如履平地般地向他疾奔。兩道流淌著紫色毒霧的冰刀從他的雙臂上蔓延出來,黑色的雙瞳中閃動著興奮的火焰。


    拉撒路一聲輕叱,長生劍卷起百丈劍光,青色劍光瞬間包裹住蘇荊的身形,以超過十倍音速的神速切削攢刺。隻聽見密集如雨的兵刃交擊聲,接著一聲嘶啞至極的悶響,蘇荊臉上多了一道正在汩汩流血的劍痕,但是飛劍已經被他的力量鉗製在了半空中。


    劍仙的飛劍重在輕靈遊走,鋒銳無匹,此時與長生飛劍心靈相通的拉撒路能感覺到,一股憑空產生的力量硬生生捏住了自己的飛劍。


    “……這就是飛劍?”


    蘇荊緩緩伸出手去,握住飛劍的劍柄。這一瞬間,長生劍的掙紮幾乎擺脫了力能的鉗製。但是六種元素的激流瞬間淹沒了劍的反抗,拉撒路的臉色變得愈加難看。


    “順便為你解說一下。”蘇荊握著劍揮舞了兩下,感覺不甚順手,直接把劍拋回給了老祖。飛劍哀鳴著縮回了拉撒路的體內,後者的麵色終於舒緩了一點。


    “我的力量是由六種元素綜合而成的一個複雜循環體係。而通過對這六種能力的開發,我可以在一個範圍內自如轉換、發生這六種元素。而其中最方便的就是‘力能’,單純的物理力量。而從這六種力量的組合應用中,我開發出了上百種運用招式。”


    蘇荊打了個響指。


    “例如以力能為動力,元素為刀刃的遠距離切割。”


    綠芒一閃,拉撒路手中一輕,上百噸重的客機瞬間被綠色刀環切分成數十塊。大塊的白色流質隨著機艙的內容物從中傾瀉而出,落入下方的海洋。


    “你太自信了。”老祖抿著幹裂的嘴唇,“你知道我不會束手就擒,還敢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在我的眼前。自負到了愚蠢的地步,我不會讓一個危險的敵人有機會改正自己的錯誤,所以……再見了,年輕人。”


    “你是指……這些隱形劍陣嗎?”蘇荊掃了一眼身周的虛空,“七十二道無形劍氣,足夠把一座山峰絞碎了吧。相比之前華麗的的障眼法,這些無形劍氣才是你的殺手鐧吧。”


    老祖的瞳孔縮小了一瞬間。


    “讓我猜猜看這個劍陣的特性,說明書上是不是說,隻要布置完成之後,裏麵的東西無論如何都逃不掉?喔,煉氣士的說明書應該叫修煉秘籍才對。”蘇荊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從戰術層麵上來說,隻要有超強的恢複能力,或者堅硬到足夠抵禦劍氣切割的身軀,或者直接轉化為別的形態……暴力和非暴力破法還是挺多的。”


    “……但是這些能力你沒有。”老祖笑了一下,七十二道劍氣開始緩緩收緊,“我是煉氣士,可以感應到你的氣感。你的身體強化程度並不高,隻是你的能量核心達到了六星級的強度。本質上來說,你是一個能夠運用巨大能量的**凡軀,隻要破壞你的身體,你就死了。”


    蘇荊用獵魔蟲臨時強化的眼睛觀察了一下,四麵八方的劍氣如同沒有死角的絞索,鋒銳到在大氣中留下細微的真空層。很有趣的是,這些劍氣還在緩緩衍生出細小的劍氣,如同一個球般將他包裹在內。


    “你知道我可以持強硬破的吧。”蘇荊豎起手指,六色彈丸出現在指尖,“你真正的機會就是在我破開劍陣的一瞬間,我無暇分心他顧的時候,一劍取我性命。”


    “我也知道,你之所以這麽多廢話,就是為了等下麵的女人在海中積蓄出無可匹敵的力量,然後和她一起把我幹掉。”拉撒路予以回敬。


    “要不要賭一賭。越拖延時間,你的勝算越低。現在一瞬間收縮劍陣,你還有五成勝利的把握。”


    “等到我的劍陣收縮到你身周五寸之地,你什麽手段都用不出來。下麵的女人也救不了你。所以越拖延時間,你的勝算也越低。”


    “那就等到貞子徹底覺醒後再發動你的劍陣吧。你知道,如果我擋住了你的劍,那麽你就必死無疑了。”


    “聽上去我隻能賭一把。”


    “賭吧。”


    兩個人陷入了詭異的僵局。拉撒路的劍陣收縮的速度漸漸加快,蘇荊指尖旋轉的彈丸也逐漸縮小。兩人身下的海洋中,一團白色的膠狀物體正在緩緩隆起,吞食了數十萬海洋生物後的妖魔正演化出原始的狂暴心靈力量。


    拉撒路突然撤去了所有劍陣,蘇荊也收束起自己的力量。老祖臉上重新浮現出笑容,笑道:“說起來,我們都是被康斯坦丁擺了一道的受害者,在這裏打來打去也太蠢了。之前我的手段過激了一些,而現在你已經向我展示出了自己的力量,我們已經有了重新合作的良好基礎。”


    蘇荊豎起手掌。搖了搖頭道,“先給我兩分鍾,讓我處理一下私人事務。”


    煉氣士看著他垂直下落,把袖子裏的古錢重新收回自己的人物卡。對峙中他迅速地在袖中占了一課,得出的卦象是大凶之相。自己隻要決定賭這一把魚死網破,後果是九成九的必死無疑。這個狡詐的小子藏著一張足夠吞下自己的底牌。


    能夠活得比絕大多數人長,拉撒路靠的是謹慎。


    海洋上的白色妖魔已經顯現出了具體形狀。一個純白色的巨大女性**,有著山村貞子的溫柔麵貌和陰冷扭曲的表情。當蘇荊落到她麵前的時候,她伸出了手掌,將他托在掌心。


    “你靠心靈和她聯係?”老祖保持著一個謹慎的距離,他無法想象這毫無理智的妖魔居然可以和他溝通。


    “需要很長時間的訓練。超過三個月的深層心靈聯係和溝通,誇張一點說,在這方麵花的精力足夠讓我進入黃金級了。”蘇荊語焉不詳地回答道。


    魔物散發出的波動逐漸平緩,接著,在純白的流質中出現了一隻人類的手,真正的山村貞子從半精神半物質的物質中爬了出來。蘇荊抱著她的腰將她拉出來,她全身濕漉漉的,緊緊地摟著蘇荊的肩膀,指甲陷入了他的背肌。


    “……下次,記得要先說一聲。”


    “對不起。”蘇荊輕輕啜吻她冰冷的雙唇。


    拉撒路點了根煙,在許久之前,他也曾經經曆過許多次不同的感情。然後,這些記憶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像是老舊的照片一樣漸漸模糊了。


    他吐了個煙圈,感到了深深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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