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雪山,殘破的城塞。


    夾雜著塵土的雪被山風揚起,把古舊的城牆鍍上了一層曖昧不清的外殼。


    “早上好,莎布小姐。”


    親耳聽見蘇荊的複製品說話的時候,路夢瑤驟然感覺到一陣惡寒。就像坐在巨蛇頭顱上的男人不是生命,而是某種虛無的事物,就像是一片活動的險惡影子。他似乎隻用嘶嘶的喉音說話,語氣溫和輕細,但卻給人一種他在掩飾自己真實樣貌的感覺。另一個山村貞子陰沉地站在他身後,與平時一樣沒什麽存在感。


    真正的蘇荊不會這樣說話,魔法學者確信,就算是他最消沉的那段時間裏,他說話的時候也會帶著強烈的情感。就算是絕望、悲傷,聲線中也帶有強大的生命力。他說話總是極富感情,閱讀詩篇、朗誦故事,他總是能夠讓聽眾迅速進入情境。而與他生活在一起的人,也會被他的聲音輕易調動起來,與他同悲同喜。


    他是個情感熾烈無比的人。


    魔法學者扶住蓋琪的肩膀,後者正努力張望四周,試圖找到自己的複製品。路夢瑤輕聲念誦咒文,突如而來的轉變同時出乎了雙方的意料。


    時光龍,複製品們無疑在擔心這個因素。從那次戰錘世界的劇變開始,遏製住位麵旅者們力量的最大問題就是蘇荊和蘇蘿身上的時光詛咒。雖然這個詛咒正在緩緩解封,但是如果被這頭時光龍的時光之力擊中——有相當的可能,時間之沙的強大封印不會被幹擾,但也有不能被忽視的可能性。封印將提前破裂。這樣的話,擁有兩名正牌的黃金級冒險者,旅者們的勝率將提高到將勝利天平傾覆的程度。


    複製品們絕不可能接受這種事的出現。


    路夢瑤不動聲色地偵測著方圓數千米內的所有生命跡象,所有生命靈光頻段內都隻能看見一片橙黃色的光芒。而蘇荊的複製品似乎覺察到了她的動作。


    “……你找不到她們的。”隔著遙遠的距離,複製品向她點了點頭。溫和有禮地說,“橙燈戒指可以改變電磁波的波長,用來隱蔽氣息,或者外貌偽裝……嗯,這也是我不久之前才想出來的用法。對精細操作有很高的要求,不過如果隻是‘全頻道阻塞幹擾’的話。就隻需要能量就夠了。”


    蘇荊冷漠地凝視著自己的複製品,似乎想用自己的目光穿透那副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皮囊,挖出底下的真容。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皺眉的山村貞子,女孩微微點頭示意。


    “我有個提議。”複製品的蘇荊從欲蟒燈獸的頭上緩緩走下來,橙色的光芒在他腳下憑空凝結成一步步台階。燈獸似乎感到有些不太舒服。在空中緩緩扭曲著自己的蛇軀,突然張開巨口,將三首源龍又吐了出來。沾滿粘液的煉金龍族狼狽不堪地變換為人類形態,一個雙頭男子——力能之顱已經被蘇蘿斬下,隻剩下傷痕累累的虹彩龍顱和時光龍顱。


    “我們先齊心合力把第三者幹掉吧。”複製品突然轉向謹慎地懸浮在數十裏之外的術者。莎布麵色發青,對自己這一方的背叛頗有些意料之外。“縱欲”的大膽妄為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直接動手內訌……卻不在她的意料之內。


    “很抱歉,莎布小姐。如果你能夠在十秒鍾內離開戰場。薩麥爾閣下交付給你的委托還有完成的希望。如果你十秒鍾內沒有離開,那麽接下來你要麵對的就是我們的聯合進攻了。”複製品皮笑肉不笑地凝視著術者,“我們或許與他們有著極大的矛盾。但是我們不會容許有人試圖——漁翁得利。”


    “薩麥爾會提出對貝利爾的彈劾……你們這樣破壞規則,在前線戰場上公然內鬥……”與三首源龍對視一眼,莎布咬著牙開始緩緩後撤,即使在紙麵上具有壓倒性的力量,被敵對雙方一起圍攻依然是一個愚蠢至極的選擇。雖然衝動,但是莎布並不愚蠢。在最壞的情況麵前,選擇戰略轉進並不是丟臉的事。


    “一路順風。”複製品的蘇荊露出惡意的獠牙。


    心情略微鬆懈的莎布驟然一驚。尚未來得及使用瞬發法術,兩個潛伏許久的影子已從橙光中現身。機械術士的鐵拳和魔法學者事先儲備的強大術式。一瞬間已擊中了正在修複自身傷勢的龍族和術士。久經曆練的兩位強者自然不會被這種突襲擊殺,但無論如何,被抓住了這一瞬間鬆懈破綻的兩人已被重創。三首源龍的時光之顱被散發著無形力場的義肢敲中,頓時被一拳擊穿,燦爛的光輝在反希格斯力場的攻擊下爆發,被還原為電磁波輻射的物質像是在小範圍裏爆發了一次強烈的伽馬衝擊,令正與大裂解術對抗的術者情況雪上加霜。


    “我的魔抗……又怎麽是區區一個大裂解術所能夠破壞的?!”


    惡魔形態的莎布狂嘯著一劍回掃,燃燒黑炎的長劍卻隻擊中殘像。魔法學者在極近距離施展的高階法術——號稱魔法道具終結者的大裂解術,可以瞬間破壞對方身上一切魔法道具與護盾,即使沒有令術式生命的莎布當場崩解,也令她身周發出一片清脆的碎裂聲,數十枚用來儲存術式的強大寶石和卷軸崩散成碎片,散發出魔法道具特有的潰散靈光,用來承載分身力量的法力核心一瞬間全部被銷毀,隻有儲存在人物卡內的備用品幸免於難。


    沒有給她留下還手的餘地,複製品們步調一致地全力出手。山村貞子的時間加速立時顯能,複製品蘇荊的身形下一瞬間已經侵入了莎布和龍獸的領域之內。一道灰色劍氣適時出現,連正品的蘇蘿也出手相助,將一人一龍的空間封鎖,而下一刻。來自“縱欲”的全方位轟擊已經降臨在了倒黴的莎布身上。劍氣、拳勁、術法、炸彈,以及致命的橙光電磁幹擾,即使有著世界之石的支援,惡魔之體依然在半秒鍾內被轟成了碎片。


    三首源龍的召喚已經被自動解除,生命受損嚴重的龍族自動退回了之前所在的宇宙。第歐根尼的作品不會這麽容易被毀滅。被砍去的頭顱也會緩緩長回來,隻是一個月之內,這位倒黴的龍族(甚至從出場後就一句台詞也沒有說過)是不能再次出現在正麵戰場上了。


    “三賢者大召喚是哲人國高階成員與們簽訂的契約,雖然威力強大,但也有很大的限製。”路夢瑤站在城牆上,對已經躍躍欲試的同伴們解釋道。“也就是說,短時間內,這位術士無法再次召喚相同等級的強者。再加上對方持有潘多拉……以我來看,她的落敗隻是時間上的問題。”


    “很有意思,他們至今沒有使用潘多拉的跡象。”蘇荊撓著自己的下巴。山村貞子能夠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凜冽殺氣,“是因為他們確信自己正在掌控局勢嗎?”


    “我想應該是的。”


    “哼。那我們就給他們攪一攪局吧。”


    事態已經脫軌,路夢瑤輕輕歎了一口氣,就是因為雙方都過於重視彼此而低估了那個術士。不過對己方來說,反而是好事。當雙方的步調同時被攪亂的時候,在戰略上占據優勢的“縱欲”無疑是損失更大的一方。在這個時候,選擇繼續將事態導向混亂,無疑是一步正確的應對。


    “那就實牙實齒地和他們打一架吧。”魔法學者微笑著從鬥篷底下抽出一根短杖。“其實我也很好奇,到底是我更強,還是她更強……”


    還在觀望的旅者們也加入了戰局。將混亂的局勢進一步地導向無序。沒有猶豫一秒鍾,眾人一體同心地選擇了自己的複製品作為對手。同樣的時間加速靈能即時顯能,隻不過正品的山村貞子對靈能的掌握更深湛,同時對團隊中的每一個成員使用了這個心靈能力。根據意誌的強韌程度不同,每一個人都擁有了從三秒到六秒的加速時間,灰撲撲的城牆上幾個人影一閃。再下一瞬間已經空空蕩蕩。


    術式生命與高階能量生命在某些生命特征上頗為近似,都有著幾近不可摧毀的強大生命力。已經將自己的核心範式上傳到世界之石內部。憑借自己之前留下的力量道標,被轟成碎片的莎布將自己快速重組完成。就在她試圖反擊的時候。對麵兩組人馬已經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被驚嚇得不輕的莎布以最快速度帶著世界之石遠遁,試圖從戰場暫時脫身以重整旗鼓,隻是迅速擴大的戰場沒有給她撤離的餘裕,早就有人盯上了這麽一大塊危險能源。


    一個拖著狹長鎖鏈的身影倒飛了過來,砰的一聲撞上了世界之石。蘇蘿與自己的複製品如野獸一般糾纏廝打在一起,兩個蘇蘿都是武道極峰的強者,隻是動手風格截然不同。蘇蘿的招式狂放瀟灑,大開大合,而複製品卻像是野獸般凶暴陰毒。雖然之前還默契十足地夾攻第三方,但簡單地換了幾招後,差點連胸部都被撕下來的蘇蘿已經動了真火,拎著自己複製品的頭發往世界之石上猛撞,絲毫不顧如果世界之石爆發,現場的所有人基本都將死得屍骨無存這個事實。


    “喂!你們……不要這麽撞世界之石啊!”驚慌失措的ms.莎布努力平複世界之石內部的回路紊亂,這兩人的力氣簡直比怪獸還大,傳說中隻有天使之劍一級的武器才能夠破壞的世界之石,在後腦勺的暴力敲擊下竟然隱隱出現了裂紋。


    “你.別.扯.我.頭.發!”一直扮演馴順肉奴的赤紅武姬複製品咆哮著一巴掌扇了回去,把蘇蘿打得在空中轉了十幾個圈,等她回過身,橙色的鎖鏈已經卡在了她纖細的脖子上,黑暗麵的化身用反關節技鉗製住了她的四肢,結果險些被召喚出的劍氣一劍穿顱。灰色的劍氣削斷了她的一側長發,下一瞬間,兩人同時把對方砸向大地。蒼闊的平原上出現了一道塵波,潛伏在地下的納米機械軍團們被兩人的毆鬥波及,數不清的金屬生命從塵土中翻滾上來,越過遍布四處的紅色水晶,向天空中的敵軍開火。


    “沒用,絕對沒用!!”


    另一個機械術士,神態看上去像是夾雜了恐懼的絕望,一邊歇斯底裏地咆哮著,一邊釋放出巨大的橙光幽魂軍團。她似乎擁有幽魂們的操控權限,死去的亡魂與冰冷的機械在地麵上廝殺著,一頭特別巨大的幽魂巨獸,看上去像是純粹的貪婪力量凝聚成的。正牌的蓋琪在空中靈活地機動,與自己的複製品對射,二人的子彈在空中交錯,不時交撞出燦爛的星火。同樣的算法帶來的是鏡麵般的戰術動作,隻是複製品的戰術似乎更瘋狂一些。


    “去死吧!!!”


    另一個褐發少女咆哮著擲出蘋果大小的奇異手雷,卻被機械術士手中的閃光吞噬。


    “嘖嘖嘖,看來你在那邊過著挺醉生夢死的生活啊。我還以為你的技術會比我更高呢,沒想到,你的技術進度居然已經趕不上我的進度了。”蓋琪的義肢像是握著一道光,藍色的光芒從乳白色塑料手指的指縫間流淌出來。還戴著死亡空間世界黑色軍帽的女孩伸開了自己的手掌,空間畸變的引力異常令她身邊的時空似乎有些微微扭曲,“我和你最大的區別,一個是我相比你經曆過更多的世界——另一個,我聽說你那邊靠挺下流的辦法維持團隊紀律,恐怕我的工作時間也比你多很多吧。”


    她花了一點時間打量對手的身姿,同樣是纖細的身材,同樣褐色的短發,同樣翠綠色的眼睛。然而那個複製品的眼中充滿了負麵情緒:絕望、恐懼、憎恨……汙濁的*填滿了對方的心靈,就像是泥塘中翻湧的氣泡。和自己英挺的黑色海軍改製的海盜裝(上次在死亡空間的繳獲)相比,她的衣服似乎有段時間沒有清洗了,散發出一股沉湎於床笫間縱欲過度的模樣,雙腿和腰肢看上去也有些鬆軟,看不到自己身上的緊繃與機敏。


    已經徹底不像樣了,機械術士想。然而有某種她還沒有察覺出的異常潛藏在汙濁的外殼之下……讓她感覺異常不安。


    “繼續吧。”


    她調整了一下手中虛數象限的通道參數,啞藍色的熒光一點點黯淡下去。隻要持續敲打,她相信自己能夠剝下對方外麵的那層皮。(未完待續)


    ps:做完了。


    三周沒睡好覺了,我要好好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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