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低等的奴隸,依蘭達所獲得的信息相當的有限……是的,這個倒黴蛋現在比自己當年最糟糕的時候的境況還要不如。


    她本來以為自己是個不帶把的船工已經夠苦逼了,結果沒想到她根本就是一個最底層的奴隸,還是不信教的那種。


    ……如果還有比這更苦逼的事情的話,那大概就是她屬於戰俘掛的奴隸,哪怕奴隸裏都能算得上的最不值錢的那種。


    掛了隨便往船下扔吧扔吧,也就算是走完了這悲催的一生。


    依蘭達默默地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如果說這當中有什麽算是比較走運了,那也幸虧是因為營養不良,所以壓根沒有胸,瘦削幹癟的壓根看不出來是個女孩兒,外加手腳足夠靈便這才能混上船有口飯吃。


    艾爾曾經跟她說起過上一次東征,為了保證殖民地能夠沒有反抗,基本除了帶上船的少部分青壯年戰俘之外,其他的統統就地斬殺。


    所過之處可謂是十室九空,剩下的多半是些老弱病殘,隻能滿足最基本的需要。


    什麽你說什麽需要?


    當然是掩埋屍體,以及……耕種糧食為東征軍提供口糧,不過主要還是前麵的職能,以防瘟疫蔓延,後麵的那一項很快就有東征軍運來新的勞力進行接手。


    這聽起來相當的殘忍,但是卻才是聖戰的真相。


    沒有人?沒關係,從本國將人運來之後自然有人,還能有效地減少反抗;沒有新生的廉價勞力?這不是還有當地的女人可以繼續生?


    生下來的孩子都帶著與生俱來的原罪,又可以為主的聖恩的傳播提供充足的基礎。


    聽起來很殘忍對不對?


    但這才是信仰傳播的現實,不摧毀原生地的原始教義和信仰,根本沒辦法在當地和平的進行信仰傳播。


    依蘭達永遠記得艾爾在溫柔地說著這些過往的時候臉上的平靜,那是看透了一切的冷漠。


    人人皆知黃金教皇狡猾睿智,可卻沒人想過這些都是建立在足夠的冷漠上……任何東征實質上都是屠殺。


    想要創下萬古功績的人,何曾心慈手軟過?


    不過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淪落到這個境地。


    隻有真正置身在那個可怕的年代,才知道這帶來的究竟是怎樣的滅絕人性的屠戮,根本不是被美化過的傳播神恩,而是最簡單的掠奪與屠殺。


    環境雖然惡劣,但是這並不影響她及時地做出適應環境的舉動。


    她當年能拚湊起一艘小破三桅船的夢魘號前身,現在當然也能從一眾奴隸當中脫穎而出……至少成為不那麽被挨打的一個。


    這話聽起來有些可笑,但是卻是實情……難道你還真以為活生生被打死的奴隸少了?


    先不說從早到晚頂著烈日的巨大工作量,每天吃的那都是什麽?


    生蛆腐臭的海產是主食,偶爾才會有一點發黴的幹糧……得了敗血症死去的屍體每天都有,更別說因為鞭笞或者監工心情不好活活毒打而死的那些了。


    直到這會她才知道那個夥伴給她拿來的隻是沾了一點人身上的黑泥汗垢的饅頭是多麽的可貴……如果現在再擺在麵前她一定能吃下去!


    依蘭達現在並不知道艾爾究竟在哪裏,她現在所能做的無非是混成一個小頭目,然後盡可能地朝著主船升級。


    畢竟如果真有什麽可能的遭遇,無論是找人還是求生,當然都是在主船上的生存幾率更大。


    經過一段時間之後,她不得不心酸的發現,經過再三佐證,雖然極其不可思議,可她果然還是回到了那個見鬼的東征時代。


    依蘭達並不是一個愚蠢的人……卡諾比一再交代塔維爾一定要拿到舍利子,而她當時是觸碰到舍利子才莫名其妙地來到了現在,如果說這件事跟卡諾比沒有任何關係,砍掉她的頭都不會相信。


    所以這件事歸根到底還得著落在卡諾比身上。


    奴隸層的所知範圍畢竟有限,她費盡心思打探卡諾比的消息也沒有什麽太大的收獲……畢竟現在雖然她確認了時間點,可當年卡諾比的相關消息哪怕是在教廷的記錄中也是諱莫如深,就算之前曾經因為塔維爾一事讓艾爾好好的查證過,但也所知不多。


    即便是她所知道的也不過是此人如同流星般突然在東征中大放異彩,連帶著阿爾貝托家族的急速崛起,再像流星一般迅速隕落。


    不過不著急……現在還在莫桑洋流上,雖然幾百年前的走向有輕微的變化,但對於根本就是吃這碗飯的女海盜來說並不算什麽太過於難以辨認的問題。


    隻要耐心的等待,等東征的航線錯誤的陷入塔比斯海灣的時候……就是她能見到卡諾比的時候。


    聽起來很完美對不對,就連依蘭達自己也堅信這一點。


    然而,一個讓她根本無法避免的事情即將到來。


    在某一天的清晨,依蘭達突然覺得腹部劇痛,下身隱約有不妙的感覺傳來,她整個人簡直頭皮都炸了起來!


    不是吧!


    這個可怕的事實當她跌跌撞撞衝去簡陋無比的廁所得到驗證的時候……女海盜整個人都是崩潰的。


    初潮。


    因為這具身體實在是太過於平板,就連依蘭達自己也忘記了還有發育這碼子事,加上隨著她越混越好,連帶著夥食也日漸提高,雖然不說能大魚大肉吧……至少能吃飽了。


    對於一個青春發育期的少女而言,足夠的夥食帶來的不僅僅是身高的增長,還有胸圍以及本身的發育。


    如果放在陸地上,那當然說不得還得好好慶祝一下……但是這裏是海上。


    這裏原本就不允許女人上船,覺得是極大的不吉利,更別說現在他們就在如履薄冰的莫桑洋流上,說不定分分鍾就要誤入塔比斯海灣跟海怪見麵了。


    如果在這種時候被發現了真身,不被扔下去才怪!


    她可不認為之前在塔比斯海灣曾經見過的怪鳥和巨章現在沒有在這裏快樂的生息繁衍。


    更不幸的是,她在船上不說別的了,就連最基本的布料都難以找到,畢竟連自己穿的衣服都不夠,還能指望有別的用?


    ……也是嗶了狗了!


    疼痛尚且還能忍受……但是血腥味這種東西根本瞞不過人。


    於是,當船隊正式陷入塔比斯海灣的時候,依蘭達這邊也東窗事發……


    這件事歸根到底還得怪那個見鬼的小夥伴,畢竟船上按理來說都是些大老爺們,別說隱私了,相互撩蛋什麽的都再正常不過。


    依蘭達已經夠避著人了,可這依然無法阻攔這位心比天寬的傻缺邊解著褲腰帶邊強行一頭撞進來。


    “不行了不行了要拉在褲子上了!”


    “等等……有什麽味道?”


    “臥槽你流血了!會不會死!怎麽那麽多……”


    依蘭達:“……”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依蘭達五花大綁被帶上了船,還是主船。


    現在反正船隊都在塔比斯海灣裏轉圈圈,尋找不到出去的路,有什麽特別的情況自然也就傳的飛快。


    閑極無聊的人們從來愛幹的就是看熱鬧,就連這種船上混進來女人,放在平常也就是直接沉海了事的事也被帶到主船放大處理。


    依蘭達萬萬沒有想到,她千辛萬苦企圖混上主船都不能成功,最後竟然以這樣的方式達成了目的。


    也算是殊途同歸了……


    現在的依蘭達不可謂不狼狽,大抵值得慶幸的是因為掛了個不那麽吉利的名頭,所以還沒有遭受那些在船上被憋紅了眼的奴隸們的侵犯……但是忍饑挨餓再被抽的遍體鱗傷是免不了的。


    本來就是個豆芽菜,現在還得加上惡臭的前綴……別說旁人了,就連依蘭達自己都有些自我嫌棄。


    肌膚和粗糙的船板摩擦,被餓了好幾天,依蘭達連抬眼皮都有些沒力氣,更別說做出有效的反抗。


    她像死狗一樣趴在甲板上,周圍是圍著的嗡嗡議論的好事人群,女海盜眯起眼,努力攢著所剩無幾的力氣,防備著接下來可能的可怕遭遇。


    不過話說回來,現在已經到了主船上了,為什麽還絲毫沒有看到有見到卡諾比的痕跡?


    依蘭達豎起耳朵,她現在不能表現的太過於明目張膽,畢竟這裏圍著的可大多都是好事之徒,誰知道會引來他們怎麽樣的興趣。


    “女人……混進……災難……”


    周圍實在是太過嘈雜,依蘭達努力豎起耳朵都隻能辨認出這麽幾個字,不過大體也能猜出來他們究竟打的是怎麽樣的主意。


    無非就是祭海。


    流程她閉著眼都很清楚,等一群看熱鬧的人看夠了,再商量好了,根據“流程”把她五花大綁的吊起來,木板緩緩地伸出海麵,依蘭達被勒的幾乎要翻白眼,正在努力屏住呼吸,等著被扔下去的那一瞬間,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等等!”


    那聲音簡直是出奇的耳熟,依蘭達混身一凜,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竟然看到眼熟的銀發藍眼……以及那張簡直讓人犯罪的臉。


    ???


    艾爾???


    他怎麽會在這裏?


    等等……那個混蛋早在這裏的話那豈不是看了半天的熱鬧?


    還能不能好了!


    依蘭達:“……”


    這也太不公平了!為什麽每次艾爾都能是光輝鮮亮的出場,而她每次都是一副落魄的模樣,好不容易翻了盤到頭來又被打回原形!


    還有沒有天理了!


    不過自嘲歸自嘲,當看到艾爾的時候,依蘭達在又好氣又好笑之餘,難免在心頭也升起了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畢竟在之前的那麽多場經曆的事件中,每次他的出現總是帶著一種在計劃之中,卻又出乎人預料的方式,所以出現在這裏並不是那麽的難以令人接受。


    她的心中甚至還升起了一種荒謬的猜測,如果不是她馬上就要被扔到海裏去,說不定艾爾還能在人群中躲藏得更久更深。


    他是害怕被誰發現?還是說隱藏起來可以更加方便發現那些平常不那麽容易被注意到的奧妙……


    比如說讓他們出現在這裏的始作俑者。


    依蘭達被昏頭昏腦地從繩子上放下來,很快就注意到艾爾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人。


    一個金發藍眼,笑容溫柔得如同月光一般的少年。


    這絕不可能是那個和尚……她的心中浮起了一絲猜測,下意識看向艾爾。


    “這是……”


    “預言之女,你終於出現在了我們的眼前。”


    周圍登時一片嘩然,看熱鬧的神職人員以及東征騎士們紛紛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依蘭達驟然想起之前在船上時曾聽過的預言之子的傳聞。


    畢竟因為是奴隸層所知不多,可沒想到那竟然是艾爾傳出來的,他早就到了這裏!


    她怎麽忘了,艾爾最擅長的就是這種假借神諭!那他的到來究竟是什麽時候?


    銀發神官微笑著向四周點了點頭,在肯定了她的揣測,也讓依蘭達看到了眾人對他的尊敬。


    但她沒有錯過他眼中的亮光。


    沒想到時間軸竟然發生了那麽大的偏差,依蘭達安下了心之後才將注意力再次放回那個少年的身上。


    那是塔維爾心心念念了上百年的人。


    依蘭達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卡諾比阿爾貝托。”


    金發的少年顯然有些詫異,隨即將疑惑的眼光投向艾爾,顯然在這裏艾爾說話還是有一定分量的。


    “這就是我曾經跟你說過的,具有預知能力的女子。”艾爾麵不改色地開始了顛倒黑白,“主曾經給了我啟示,隻有她才能帶我們走出塔比斯海灣。”


    這還真不能算撒謊,如果說在座有誰能夠真正地認出莫桑洋流,並且精準的辨認出方向的話,那恐怕也隻有女海盜了。


    猩紅玫瑰這個名頭。可從來不僅僅隻是一句空話。


    “這怎麽可能,她不過是個奴隸……”卡諾比下意識皺起了眉,“大人,您是不是弄錯了?”


    “我很肯定,因為這是主給我的預示。”艾爾不動聲色道,“我曾經去過遙遠的東方,那裏有一種人被稱之為天授者。他們之前往往都是沒有受過任何教育的平民,但在一場大病或者一夜之間後,就突然能夠背誦起數百萬字的長詩,而那些長詩往往都是一個人費盡心思可能都無法背誦下來的神話詩篇。”


    “我想你現在麵前出現的這個女人,跟那些天授者也是一樣的道理。”


    女海盜聽的忍不住眉毛直跳,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壓製住想要上去一拳將這個該死的男人打倒的心情。


    不過從當前教廷遇到的困境來看,曆史在數百年前中再次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回旋,將當時那篇模糊不清的海圖再次帶到了他們的麵前。


    此時就連依蘭達也不得不確定,這冥冥之中是否真的有主的意誌。


    在艾爾的三寸不爛之舌下,女海盜總算被從繩子中放了下來。


    不過,她很快就以過硬的海圖知識以及操船技術證明了艾爾之前的所說並非謊言,不然又如何能夠說明一個奴隸為什麽突然知道這些根本連教廷的諸多聖者都完全不清楚的路線呢?


    要知道“她”的身份之前可從未來過塔比斯海灣。


    當然這在諸多神職人員的鼓吹之下……又成為了主授予她此次神聖東征的神跡。


    士氣,一時間空前的高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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