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場詩會從一開始就丟了秩序,那些被邀請來的,或者不請自來的少爺小姐們,完全是靠著自家的家教,來維持了和平安逸的環境。說是心不在焉所以不鬧事也行。


    這會兒聽見君家上麵的那位榮養的文膽也在這裏,還以命令的方式讓一個請來的女孩子去內堂……儒修們就有一種“雖然不是預料的但也有趣起來了”的感覺。女孩子們也立刻就八卦起來了。這時候有誰不知道君家這一支的大致情況呢?


    那位君家文膽,這麽年輕就致仕,就是書麵上什麽都不寫,又有誰能猜不到其中有貓膩?


    隻不過,君家兩位大儒,還是讓這些人的八卦欲望保持了克製。


    明麵上沒有什麽喧嘩,哪怕有什麽交流,也通過加了密的傳音。但那些看好戲但有略帶震驚與蔑視的眼神,還是很好地說明了他們的態度。


    當然,這種態度並不僅僅針對君氏,也同樣包括甚至沒帶一個侍女,孤身跟男人同行,並且大膽的又毫無禮貌的挑釁的“林冬連”。


    對她,他們更加不客氣。


    水馨的耳力讓她聽到了最多的那個評價——“鄉下來的”。以及稍微少一些但確實是很頻繁的評價,“挺相配的”——當然,也有些人說的是“什麽鍋配什麽蓋”這一類語義相近的話。


    看起來,不管是君四夫人想要求娶“林冬連”的事兒,還是“林冬連”的來曆身份,都已經廣為人知了。


    在水馨關注君家家事的時候,別人省略了他們早就知道的部分,關注了她。


    這會兒來君家的少女們,已經沒人是為了君家那個凡人兒子而來。產生的情緒,更多是看戲的幸災樂禍。


    水馨聽見了但沒在乎,她等著那個侍女的回答。


    但夏曦再次打抱不平,或者也是為他自己。夏曦小聲的——他沒傳音——對君九韶道,“為什麽我們非得在一群長舌婦中選一個妻子?”


    你說什麽?


    君九韶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


    ——你真的在一群姑娘的麵前,在她們的注意力都放在這裏的時候,說了“長舌婦”三個字嗎?


    雖然君九韶自己也還沒結婚。但他不結婚是因為君幼誠管著他的婚事。他自己可是完全沒有不結婚的意思。


    換句話說,君九韶對於“找個先天天目成婚”這事兒是完全沒有排斥感的。


    對於先天天目女修們的性格也算是接受良好——比如闕庭香那樣不走尋常路的,也娶不到啊!


    就算如今因為天眷的事情有了點兒緊迫感,覺得婚姻隻怕會成為拖累而甘願拖延了。


    ——可夏曦不是這樣的吧?


    “你真沒趣。”看到君九韶近乎驚恐的眼神,夏曦不以為然的評價了一句。


    “……你以前在曲城就這麽想?”君九韶傳音。


    “那倒是沒有。”夏曦感慨的道,“現在眼界高了。”


    君九韶表示無語,不吭聲了。


    另一邊,想來解決紛爭,結果被水馨兜頭罩了一個難題的侍女,卻還顧不得夏曦這邊的動靜。她稍微糾結沉默了好一陣子——這樣的糾結,就已經讓旁觀者歎為觀止了。


    但和她後麵的決定比起來,這似乎又不算什麽。


    因為這侍女道,“林姑娘請和我來。”


    禮貌的沉默最終沒能就這麽保持下去,周圍一陣嘩然。


    水馨的行為當然是挑釁,作為客人實在是相當無禮。可到底是做主人的無禮在前,而且,一般來說,做主人的總該承擔更多才對。這樣的反應……


    “我也去啊……”夏曦開口。但是,水馨已經很沉靜的跟著那個侍女走了,君九韶卻一把拉住了夏曦,沒讓他動腳。


    夏曦疑惑的看了君九韶一眼。


    君九韶傳音給他,“就算不想要原家的婚事,也別把林姑娘牽扯進來。”


    “啊?”夏曦懵逼了一會兒。


    才囧然的反應過來,君九韶是在說什麽。


    這個……太護著林冬連的話,會被認為對林冬連有意思嗎?但她又不可能外嫁。夏曦承認他第一眼確實是看走眼了,林冬連那是出自內心的,和闕庭香一條道上的啊!


    “但是現在……”夏曦還是有些不放心。


    君九韶這下真的是翻白眼給他看了,“你對我們君氏到底有什麽誤解?”


    那位榮養的族叔雖然是名聲差了點,但連平民女子都不敢搶的好吧。住在君大儒的眼皮子底下呢。他人品再糟糕,腦袋也還是有的啊!也是惜命的啊!


    ——君九韶渾然沒覺得,這麽思考的自己,其實對自家的親戚,信任感同樣也已經降低到了極低的程度。根本就和夏曦一樣不相信對方的人品啊!


    他相信的隻是君家老祖的威懾力。


    以及……“林冬連”真身的戰鬥力。


    君九韶將夏曦拉到一邊,兩人自成一派——這時候就得感謝夏曦之前那幾句小聲說的話了,就沒有一個少女上來搭訕的——君九韶恰好將原本的邀請名單,給夏曦介紹了一下。


    如果說下一樁凶案會發生在這座君宅,君九韶還是認為,多半會發生在來賓的身上。


    君四夫妻兩個當然挺極品的,也肯定得罪了一些人。


    但老實講,殺掉他們也引發不了什麽轟動。和前兩樁案子相比,影響力太小了。真要發生在他們身上,君九韶都要覺得是一招閑棋——就連君鐸對這個案子的關注程度,都不會因為這兩人的死亡而提升。


    倒是君四夫人邀請的那些少年少女們,因為借了君氏的名頭,很有幾個家世不凡或者名聲在外的。


    “比如說那位張七姑娘,她本人倒沒什麽,不過是張氏旁支罷了。不過,她天姿還算聰穎,自小就在張家女學讀書。若出了事,很能帶累張家女眷的名聲。本來進了張家嫡脈的女學,也不至於看中我那個族弟,但據說表裏不一,攀高枝不成,被張家嫡脈放棄,才落到這裏來。私下裏肯定有些惡行。”


    君九韶用眼神示意著。


    他說的這個張氏,自然是指張閣老的張氏。


    除了這一家,別家姓張的,都得有個“**張氏”的前綴才行。


    然後君九韶又點了幾個人。


    君九韶也是一副感慨的樣子。


    因為他並沒有議親,加上自身也不是貪戀美色的人,更多的是將成婚生子當作是一種必然的過程。所以之前也沒有去探究閨秀們的真麵目。


    這會兒以君幼誠給他的權限一查,簡直是歎為觀止。


    當然不是說沒有才貌雙全,內外如一的好閨秀了。但是……好女孩兒別人也有眼睛能看到!能有著被君四夫人看上的家世,又能落到君家那位族弟這樣的對象的,有所不足之處,豈不是很正常麽!


    就是那些能追著好少年往這家詩會跑的,要說比她們鄙視的“林冬連”矜持貴重到哪裏去,同樣也說不上。


    夏曦就聽的嘴角直抽抽。


    聽著簡直是……誰都有出事的可能!


    他很想收回之前評價“長舌婦”的言論,因為他忽然覺得這個詞貌似更適合放在重新認識了一遍的君九韶身上。


    而在另一邊。


    跟著侍女到了君氏這棟宅邸大堂的水馨安之若素。


    在這裏,其實還有不少夫人在。是原本被邀請的客人,她們帶著兒女過來的。若是正常情況,這些夫人就該由君四夫人招待。


    或者,讓君四夫人的長媳招待。


    不過,君四夫人並未現身,而君二徽的夫人,那位謝氏女,則壓根兒沒有過來——她和君二徽是住在君氏主宅的。


    現在這些夫人們,同樣處於“等待主人”的狀態,彼此之間,也難免有些交談。


    水馨在外麵就聽了幾耳朵,她們的聊天,比那些姑娘們,還要大膽一些。


    對君四夫人的不屑,已經表現得相當明顯。


    但是對她的長媳,卻又頗多感慨,認為她是下嫁,並無怨言——當然,這位謝氏女不出現也是有原因的,是因為君氏那位文膽的正妻,也就是君四夫人的祖婆婆病了。


    謝氏女作為最為得意的媳婦,是要留在主宅侍疾的。


    不出現才是理所當然。


    至於為什麽身為文膽的正妻也會病?


    當然是因為,婚契隻能保證正妻不受外疾困擾,對於心病卻是無從防範。


    做丈夫的,也無法通過婚契,分擔心病。


    隻能在心病引發外疾的時候,保證那外疾的強度——反正,坐鎮後宅的夫人們,隻怕有心病的人不會太少,但確實還沒有心病導致要命的事情發生。


    那位侍女就這麽直接將水馨留在了大堂上。


    拿著她作為接口,就到內院去回稟了。


    水馨也安之若素,並沒有對任何一個夫人行禮,而是就這麽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一副旁觀者的姿態。但她一看就是少女打扮,這麽一坐,那些夫人們難免就有些不自在了。


    一個夫人就看著水馨道,“哪裏來的小輩,怎麽一點禮數不懂?”


    水馨端起一邊的茶喝了,確認著周邊的情況——命毒的消息肯定傳開了。園子裏麵花草依然繁茂,但這大堂裏麵,卻是不見半點綠色。


    就是建築的外麵,那些植物也明顯遭到了緊急的移栽、修剪甚至是砍伐。


    怎麽說呢?一種濃濃的,做賊心虛的感覺。


    那夫人的話,水馨直接當作沒看見。


    她和這裏的任何一個夫人都無親無故。


    而且這些夫人的年紀,普遍並不大。


    水馨可不認同“結婚長一輩”的道理。


    坐在下首,就已經是禮貌了。


    “說你呢。”這些夫人卻並不放過她,坐得離她最近的那個就充當了狗腿子的角色,衝著水馨喝斥道,“你是哪家的小輩,進來了連個招呼都不知道打的?”


    水馨輩人懟到麵前來了,歎了口氣道,“我是誰家小輩?”


    “就與我們無親無故,你來了,難道不該打聲招呼?”一個年輕媳婦道。


    水馨心中嗤笑,就是,連外麵那些姑娘,都知道“林冬連”是何許人也,這些做長輩的又哪裏會不知道。


    何況,真當她沒注意到之前的傳音?


    “我也不是來聊天的。”水馨平淡的道,“打了招呼,一起來討論君四夫人如何失禮,外麵的院子裏,來了多少妖豔賤貨搶男人麽?”


    這種直接將天聊死的態度,直接讓整個大堂徹底沉默。


    這些夫人們,明顯從未見過水馨這種類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是該站起來高聲喝罵,還是當作沒聽見的無視。


    大抵是想到了之前聽到的事情,她們最終尷尬的選擇了後者。


    可之前那同仇敵愾的氣氛,終究是回不來了。


    水馨繼續淡定喝茶。


    她也不是完全不懂怎麽和這些婦人聊天,她甚至肯定她學過相關課程。但她這會兒並不想要為難自己。畢竟,她怎麽進到這個大堂裏來的,她還記得很清楚。


    果然,沒過多久,水馨甚至還沒來得及抱怨這裏的茶水不夠好,那個領著她過來的侍女,就一臉如釋重負的回來了,對著水馨道,“太老爺讓林姑娘你過去。”


    水馨有些驚詫。


    不過……有底氣就是無所畏懼,水馨一邊問“我倒想知道,這是打著什麽旗號讓我過去?”


    一邊卻已經站起了身,準備跟著走了。


    侍女出乎水馨預料的回答了,“聽說林姑娘你擅長培養靈植,太老爺是想請你養幾株靈植。”


    水馨的腳步就頓住了。


    她一臉詭異的看著侍女。


    她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麽君四夫人對她會是那樣的態度——她的嬤嬤侍女,多半都是受了君四夫人的影響。


    這是聽說了她的能力,直接將她歸類為工匠一流了啊!


    可能和靈物扯上關係的“工匠”,那都至少是慧骨啊!


    之前看那些官員們對慧骨的態度,還沒覺得什麽。現在看看……原來儒門的女眷,對道修玄修,就是這樣的態度嗎?連林氏旁支的身份都不能挽救?


    都覺得和仆役等同了?


    甚至,身為世家的仆役,還覺得比“工匠”的身份高出一籌來?


    “既然是請我養幾株靈植,難道不應該拿出‘請’的態度來?”水馨仰起臉來,慢條斯理的道,“就這樣的態度,什麽條件我也不會出手。”


    “嗬嗬。”最先開口的那個夫人忽然冷笑聲,“那這位林姑娘,之前覺得,是因為什麽理由被召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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