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隻是一個普通的築基修士,大抵是感應不到異常的。


    但是誰讓水馨本質上是個劍心呢?這段時間養得挺好,感知已經回來了。之前她就已經注意到,林殊和林曜這兩個林氏大儒,對她的態度其實完全不同。


    哪怕林曜多次欲言又止,說的話不多,說出口的話也沒有太多的情緒,可水馨還是察覺到了不同。


    林殊對她,是正麵的、善意的。也許善意不是很多,但栽培護持之心確實是有,大概和蘇傾的心態類似?


    而林曜麽,水馨確實是在對方身上察覺到了微弱卻確鑿的惡意!


    水馨有點想不通。


    如果說林氏對於“林水馨”有兩種完全不同的態度,那很說得過去。畢竟是天眷者。但對“林冬連”,至於連大儒都有完全不同的態度麽?她的修為才築基啊!壓根兒就是大儒們平日裏看不到的小卒子的級別。


    現在這兩位,水馨能夠敢到對方鎖定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


    帶著幾分惡意的那種注意力。


    如果說是林水馨的身份暴露了,那麽大儒們的不同態度倒是說得過去。可要是那樣的話,讓引劍級別的劍修來監視劍心級別的天眷者,那就純屬搞笑了。


    所以……莫非是她空間裏的那個半龍嬰兒,比她之前想的都要更重要?即使是到了她的手上,隻要能搶走,對明國皇室也會有極大的好處?


    水馨反省了一下。


    盡管甄婉秋中途出事,但不得不說,華國皇室那邊對護送甄婉秋這件事,是真的費了不少心思。額外的科考消息,一路上可以想得到的配合,甚至連嘉年大長公主這種身份極高的人都為此出動了……


    要說很重要,似乎也真說得過去。


    問題是,半龍嬰兒在她這裏也挺久了。成了玉佩空間的器靈,但真沒多少神異的表現,頂多就是“位格”比較高,有一定的“龍氣”,在比較玄妙的層麵上,天生克製一些東西。


    但要說戰鬥力什麽的,是真的很弱。


    那隻臥龍山脈的黑龍,想要借機脫身,隻能將大半的東西舍棄。如果帶出強大的力量來,就根本斷不開和臥龍山脈的關係。


    甚至因為斷開得倉促,連根基什麽都虛弱得很。更別說還被甄婉秋坑了一次了。


    如果說這半龍嬰兒還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可能就真是那殘留的龍氣了。和林氏皇室的龍氣,有一定的關聯。


    那是她並不了解的領域。


    如果真是這樣……想讓她跟著使節團北返的是林殊,而不是林曜。


    也是,那玉佩空間,不是她的本命法器,是可以搶走的。既然如此,何必非要她配合呢?林殊會讓她跟著離開,還是善意,那麽,那“保護”的言論,也就不是無的放矢了。


    &


    盡管察覺到那落後的兩個人,有點兒監視自己,躍躍欲試的意思,但五個大儒加一大溜的劍心就在前方——水馨還是第一次看到那麽多劍心湊在一起——給他們十個膽子,也是不敢在這個時候動手的。


    水馨一邊思考著,一邊安安生生的跟到了明都的朝堂前。


    照理來說,也就該在這個時候止步了。


    水馨也想著掉頭去找寧朔或者墨鴉再或者姚清源君九韶之類的不用上朝堂的人問計,看看他們對那半龍嬰兒是不是知道得多一點。


    誰知道,準備踏進朝堂的林殊卻回了頭,“這裏有不少聖儒之後,林氏子弟。都參與了之前的事情,卻對祖國發生的事情不夠了解。若是可以,讓他們也上堂旁聽如何?”


    明都的朝堂是大朝堂,在必要的時候也是百官上朝開大朝會的。能容納數千人。


    這會兒在大朝堂上的官員不過數十,算上其他人員也就將將過百。


    林殊的建議又不過分,自然就同意了。


    也於是,水馨原本的打算落空。


    不過,水馨對大朝堂這種東西也是很感興趣的。有這個機會自然不會錯過。


    和華國的朝堂不一樣。


    明國的朝堂上,左右都擺著一張張的長桌。桌上還有筆墨紙硯。在朝堂的盡頭,則橫向擺著七張長桌,自然是屬於大儒們的。


    內部並沒有什麽金碧輝煌的裝飾。立柱上的雕刻都是明國開拓時的故事,且以平民百姓為主。整體的氣勢恢宏卻又古樸。


    因為官員們並不全,水馨這些“隨員”,就被安排在了靠近殿門口的小官的位置上。


    氣氛還是挺莊重,水馨沒傳音。但她打量了一下整個朝堂,基本肯定華國這個有皇帝的國家,朝堂肯定不是這個樣子的。


    朝堂前方,所有政事堂大儒都已經到齊,文山書院的院長陶方已經“回京述職”的君幼誠也到了。他和幾位大儒客人一樣,坐在原本屬於六部尚書的位置。


    ——華國的六部尚書都是大儒,而明國的六部尚書基本是文膽後期。單論大儒的數量,明國現在是比不上華國的。質量倒是不一定。


    不過,或者是因為明國從頭開始,清理了諸多修仙界殘留的緣故,明國劍心的數量反而超過華國。目前在朝堂上,就是每個大儒都配置了一個劍心。而且都沒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都站著。


    短暫的寒喧過後,林殊首先談起正題。


    “這一次我們過來,首先是為了臥龍山脈的善後問題。我們華國的皇室在臥龍山脈做了一些事情,具體的事宜,我等已經在我國的朝堂上確認過了。皇帝陛下原意為此付出一定代價。但作為華國左相,我也要強調兩點——其一,華國皇室在臥龍山脈的所作所為,並不足以在臥龍山脈造成波及平民的災難,我們不能忽視來自南方的威脅。其二,雖然在臥龍山脈,我國留下的力量被人利用,製造了相當大的麻煩,但據我所知,我林氏血脈,也在其中立下了相當大的功勞。”


    林殊並沒有引經據典,且也沒有說明都的那場混亂。


    嘉年大長公主的事情,隻是臥龍山脈的後續。而且那一次,華國皇室被利用得更徹底。


    此外,有趣的一點是——


    林殊對皇室的稱呼始終是“華國皇室”,這個稱呼相當微妙,尤其是在她用詞平實的情況下,反而沒有太多“多向解釋”的餘地。


    謝昭卻似乎沒有在乎那稱呼的微妙感。


    他有些閑散的坐著,笑著回應,“林氏血脈?先等人回了宗祠祭拜,再說是林氏血脈吧。”


    這時候,不少坐在下首的人,目光都投注到了水馨身上。


    在臥龍山脈相關的事情裏,能稱得上立下大功的人,自然就是林水馨和“林冬連”。林水馨不談,她現在的身份被人冒名頂替不說,人也不見蹤影。“林冬連”可是在場的。


    都已經流落到了明國的峽山府,可想而知這血脈距離主支已經有多遠了。


    要這樣的人的功勞都能算在林氏頭上……


    不要臉!


    不少人都在心中這麽啐了一句,又不好說出口。畢竟“林冬連”確實是跟著林氏的人一起來的。而且,隻要她自己確實是認可了林氏的身份,林殊那話就有立足點了。


    因此,還有不少人不免在心中嘀咕——為什麽大儒們不先試著拉攏一下這位呢?


    倒是不能直接抹消她的功勞。


    畢竟那麽明顯,要是抹消了,就從有理變成沒理了。還更糟糕。


    另一邊,被謝昭嘲諷了那麽一句,林殊卻也不在意。反而是林曜的臉色明顯有些發沉。但林曜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要說口舌之利,謝昭葉久這兩個是早期大儒中的佼佼者。


    林曜他連邱醉都辯不過,在理虧的前提下,想和謝昭爭辯,那純屬自取其辱。


    “不管如何,血脈代表的某些東西是無法改變的。”林殊風度極佳的說道,“但我這樣說,並不是想要抵消我華國在臥龍山脈相關事宜上犯的錯誤。功是功,過是過,豈能輕易相抵。我這樣說,是因為林氏血脈在臥龍山脈的事宜上立下了大功,在與林氏血脈相關的事宜上,我等來請求援助,也就好開口得多了。”


    啥?


    不是來商討賠償以及共同對抗南方的事宜的嗎?


    求援是什麽鬼?


    雖然知道華國那邊應該也是出了什麽事,但華國多少大儒!不是應該喊喊困難,降低一點賠償就好嗎?求什麽援?


    求援的話,豈不是注定要大出血了嗎?


    聽到林殊的話,繞是明國的大儒們,都有幾分呆滯。完全沒有料到是這樣的發展。


    但是很快,所有人都鄭重起來。


    正因為是如此不可思議……


    才可以想見,不是特別麻煩的事,華國根本就不會想到要求援!


    謝昭本來有些閑散的坐姿都重新規整了。


    林殊也不意外他們的反應,“數月前,我們收到了‘宗室血脈可能混淆’的確切情報。如何對待那位流落在外的宗室女是一回事,宗室血脈總是不容混淆的。我等很快就做出決定,對所有宗室血脈進行一次檢驗。”


    那在玉牒上的,取代了“林水馨”的宗室女,多半是一個沒有修仙資質的普通人。


    但怕就怕在,那有資質的宗室,也被取代!


    自從“林水馨”在明國屢次做出大事來,又聽到了天眷者的名頭。能站在朝堂上的百官和劍修們,沒有人不知道林殊在說什麽。也很能想像他們的決定——就怕不是孤例!


    “然而,當初在仙海城的六個宗室女,血脈都沒有問題。”林殊一開口就是仙海城,完全不擔心別人聽不懂的。


    或者說她很明白“林水馨”、“天眷者”的關注度。


    “所有尚在明都的,年紀合適的宗室女,血脈都沒有問題。而宗室女極少遠嫁。年齡合適又遠嫁的,也不過是三四人。”


    “那麽是林水馨的血脈有問題?”君幼誠忍不住問了一句。


    ——定海城那邊簡直是信誓旦旦好吧?


    而且不是還有另一個林氏宗室的認定嗎?


    水馨在後麵的位置上,也不由得提起了心神——她沒想到明國宗室的速度這麽快。但這麽一來,反而讓她莫名其妙了。


    顧逍當初能直接用文山書院書山印打開到她身邊的通道,就是因為她是林氏宗室。


    總不能這事是顧逍騙她的吧?


    “不,這件事有另一種可能——林水馨當年是以男孩的身份,計入宗室玉牒的。”


    整個朝堂上的氣氛,都有些目瞪口呆的意思。


    除了華國來的幾位。


    邱醉依然魂飛天外,林曜的臉色再次沉了下。


    林殊倒是依然很淡定。


    “這種事也能做到?”謝昭簡直不敢想象。


    “正常來說,沒有人會掩飾性別。這也很難掩飾。”林殊歎口氣,“所以在最初登記的時候,並不會檢查得太嚴謹。”


    “那為什麽要掩飾?”南廣連皺眉。


    “這一點,還沒有查明。隻能說,這種可能確實存在,而且當我們想到這種可能性的時候,五位仙海城的男性遺孤,已經在我們知道那個消息的大半個月前,就已經結伴出門,前往仙海城廢墟,祭奠父母了——他們所有人,都是後天天目。”


    “他們失蹤了?”劉肅也插口了。


    確實,隻有這個可能。


    如果是死了,留下了屍體,那麽這幾個男子之中,是不是有林水馨的頂替者,是很好查明的。隻有“失蹤”,才會讓華國方麵的調查,卡在中途。


    水馨聽得也挺無語。


    她事先真沒有料到,居然還有人能南下萬裏的給她解開身世之謎。還提出了一個事先完全沒有想到的可能性。


    但坑的地方也在這裏——都到這個地步了,不能有個明確的結論嗎?


    雖然她本來也沒把頂替了自己身份的凡人宗室女放在心上,視作對手……


    “比這個更糟糕。”林殊正容道,“一開始,我們不能確定他們在哪裏失蹤——仙海城的廢墟處,並沒有相應痕跡。但就在一個多月前,留在明都的幾個宗室女,甚至包括當初從仙海城就出來的林氏旁支子弟,不約而同地出事了。有神智清醒的幾個,也隻說要去仙海城。在我們得到南方消息之後,我們發現,他們出事的時間,正是誠允、誠月,受到清血丹影響的時間。我們推測,在那個時間段——林水馨此人,也很可能受到了清血丹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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