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現在這些民眾的狀態來說,似乎水馨什麽解釋也不給,也沒有什麽問題。畢竟這些人恐懼歸恐懼,卻不敢有任何遷怒的樣子。


    但是一來,這個小男孩的表現不差,至少比其他人強。


    再者,再是放大善的一麵,以至於達到懦弱的程度,有沒有希望還是兩回事。


    最後,如果是“意識投影”這樣的方式,這個世界的人口超出彩雲城、紫霞門沈氏甚至是摘星樓剩餘人口之和,也就是很合理的事情了。這些人沒有獨立的神魂,但表現出來是單獨的個體。形成了一個相對真實的世界。


    從之前發現的規律來看,越是遠離紫霞門主峰、聚氣坊,這些“人”的表現就會越接近正常人。


    最偏遠的地方,甚至有可能是“惡”占上風的。


    聚氣坊的民眾,可能是不需要安慰也會聽話的類型,遠處的就不一樣了。


    必須要考慮“消息會流通”、“被收回的意識會重新投影”這種種的可能。


    至於水馨為什麽會篤定有那樣的可能?


    因為前後的許多事,已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她,這個上古封印需要的東西,或者說這個世界杯構建出來的目的,就是通過鍛煉心性的手段,讓所有被牽連進來的人,都往“產生紫氣”的方向靠攏。


    如此一來,不但是要放大正麵的意識,也要盡可能的消弭負麵的意識才對。


    鎖住負麵的意識,單獨釋放正麵的意識,那沒什麽意義。


    紫氣這種東西,應該是要完整的神魂,明確的意誌才能產生的。


    這才符合她的認知和體會。


    隻不過,諷刺的事情是,紫霞門鍛煉心性的法門已經失落大半。有些是丟失在過往的歲月之中,有些是被主動放棄後難以再尋回。


    現在最能達成上古封印目標的,是儒門的教化。


    這說起來貌似挺諷刺。


    畢竟這兩邊數百年前打生打死,數百年間幾乎全無交流。


    紫霞門真能不知道,儒門的教義核心“立德”——庇護萬民什麽的,其實也是立德的一部分,屬於“平天下”的高端部分了——和《紫霞經》要求的心性鍛煉,他們放棄剔除的那一部分有共通之處?


    他們肯定知道的。甚至,保不定其他古老的門派也有人知道。


    隻是失落的東西已經無法挽回,道儒大戰當時的局麵,隻怕他們的態度稍微軟弱一些,都可能被當做是“儒門同黨”。


    這一次,如果不是恰好有儒家的人卷進來,連她也是在儒門見識過許多的,紫霞門保不定還真的得在摸索之後,借鑒儒門。


    水馨並沒有看錯那個小男孩。


    她的安慰之言,讓聽見的那些民眾,又輕鬆起來,泛起希冀。


    男孩卻攥著拳,有些猶豫的問,“還會出這樣的事情嗎?還會有人死嗎?是不是,學習好了,就能不怕那個毒?”


    水馨摸摸他的頭,到底沒有繼續恐嚇,隻是道,“這一些問題,我都無法給你一個肯定的答案,孩子。我們隻能希望,希望比災難更早到來。”


    ——事實上,這八十一城區要是能安安穩穩的等到教化成功,她可以去吃土。


    沒可能的。


    哪怕是從上古封印的目的來說,這八十一城區的人口,能保住“真實人數”的數量就很了不起了。


    水馨對此根本不抱指望。


    &


    “還需要一個考核。”離開那個家庭之後,在晚課之前,水馨這麽問雲曦,“這幾天,那些‘考生’的稻穀也陸陸續續都出來了。沈真君的話你是知道的。還要再設一個考核,從《紫霞經》鍛煉心性的角度來來考核的話,你覺得怎麽設置考核比較好?”


    雲曦這些天一直在認真學習。


    那些被培育出來的“靈穀”,“靈穀”的氣息他也又和那些修士的文章對應。然後又對應了水馨給他的典籍與他修煉時的煉心之法。


    當然也是有心得的。


    他苦笑一聲道,“我們在山上的時候,‘煉心’主要是各種幻境。然後是同門的風氣,一些冷言冷語之類。‘心性’……說是那麽說,到底要怎樣的‘心性’才算合適,才算是好?其實,即使是上古,也一直沒有定論。那些留下來的矛盾言語,總是讓人迷茫。在這一點上,儒門確實強得多。”


    水馨點頭。


    從誠心正意,到治國平天下。


    儒門的“立德”是層層遞進,條理清晰的。


    在這條遞進的線上,雖然也有“能否保持誠心正意”、“有沒有能力”這一類的問題時時考驗,但道路明確,在任何一步停下來,也有相應的經典告訴你,在這個點上,要做到什麽程度。


    “因為紫霞門的目的始終是修煉,求得是長生逍遙。鍛煉心性隻是一種輔助,。而儒門的話,‘立德’比實力還要更重要。至少說是那麽說。因為求得是‘此世留痕’,‘名留青史’。幾乎是整個修行體係的根基。至少聖儒是這麽認為的,所以才會在立國之後,向天道確認科舉體製。”


    一個是輔助,一個是本體,重視程度肯定差得遠。


    “嗯……簡單的講,《紫霞經》隻怕最終還是要讓功法適應自己,所以要求的心性,沒有一定之規。但儒門功法卻從小就讓人去貼合德行的要求,不許跳出框架。”


    雲曦忽然道,“‘常東’的心性未必不符合《紫霞經》的標準。”


    “你是覺得這裏的‘紫氣’的要求,是有個框架的,反而儒門的更合適?”


    雲曦點頭。


    “如果我拿你給我的典籍,讓他們去讀書,然後去教學生,當做第三個考核,‘師姐’你覺得如何?”


    水馨瞪大了眼,“你認真的?”


    雲曦很鄭重的點了下頭。


    “……好吧,我沒拿注釋,你要知道,那些東西其實也是可以有很多解釋方向的。”


    否則儒門也不至於有一堆流派。


    那就是“大方向一致,小方向的矛盾也能撕一輩子”的感覺。


    “我知道。”雲曦道,“所以我才會覺得可以那麽考核。我已經選定了幾篇文章。”


    原來還是早有預謀!


    水馨都有些呆了……但是,好像也沒反對的理由?


    “唯一的問題是,”雲曦道,“從今天那男子的事情看來,倒未必是修士出事。若是這裏的居民出事,反而更不好處理?”


    水馨瞅他眼。


    但她也聽得出來,雲曦並不是在體恤民眾的性命。隻是不想破壞這裏的秩序罷了。畢竟“修士有危險”,在哪個世界都算常識。“凡人有危險”,在這個世界,卻肯定不是常態。


    所以她沒說什麽。


    &


    第二輪考核,因為“常東”的緣故,水馨認識的幾個人,倒是全都排名在前三十之內。而且,蘇羽卿、慕離虹、燕凱歌的成績,還都在前十。反而是幾個北方人,就風少陽考得比燕凱歌好一點。


    剩下幾個北方劍修,反而都排到了後麵。


    由此可見,準確的體悟了浮月界的天意,在這裏也是有用處的……


    但等到第三輪考核的要求出來……


    蘇羽卿幾個人就心情複雜了。


    他們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已經找過了聖儒林雲瑞的文章來看。所以,哪怕是雲曦沒有宣布作者和文章來源,他們也不會認不出作者……


    就算是知道了天眷者北上又南下,又哪裏想過,居然有一天,要去向別人普及聖儒林雲瑞的文章?


    簡直比“拜入紫霞門”還要糟糕啊。


    這事兒要是被師門知道,那是真的沒法好了。


    天知道雲曦這家夥是中了什麽邪……真不擔心他家真君怪罪?


    然而,不管心中再是驚濤駭浪,該完成的考核還是得考核。


    他們現在對“浮夢大陸”也有一定了解了。所以想想看——保不定雲曦支使的就有其他紫霞門弟子,甚至是紫霞門真人?若是他們之後還記得這一段……


    雲曦這家夥隻會比他們更不好吧?


    &


    幾天的時間,足夠蘇傾將整個八十一城晃一圈,但她卻是完全沒和嚴東流碰上。哪怕是一路揣摩這個“城區大陣”的情況,這一天她也還是飛到了和紫霞門主峰最遠的城區之一。


    排名的話,這個城區應該是叫“七十八區”。


    但它也有個正式的名字,名喚“烏山城”。


    撇開王城,這個“烏山城”肯定是情況最嚴重的。哪怕是對這個大陣還沒有明確了解的蘇傾都一眼看出來了。


    ——烏山城建立在一座山穀之中。


    看得出,城區周邊平緩的丘陵地區,都是被開辟出來的田地。


    但現在,城外的田地,已經都是一片焦黑。越是靠近城區,狀況越慘。反而是幾座丘陵的山頭,還有零星的田地存在。


    隻是,那零星的田地的出產,想也知道不可能滿足一個城區的需要。


    尤其是,這個城區還有幾萬人的時候。


    不過,看到這麽糟糕的情況,蘇傾反而露出了笑容。無他,她走了那麽大一圈,終究還是找到想找的人了。


    紫霞門那些“弟子”僅僅是順帶。


    她沒有找全也沒有在意。


    這一位的話……


    蘇傾特意等到了晚上,才顯出身形來,落到了一座學堂樣式的建築的“宿舍區”。已經察覺到她到來的老人,就那麽坐在院子裏等著她。


    而在氣度平和的老人身邊,還有一個年輕女子侍立,一身修道人的法袍,氣質端莊雍容,卻是後輩姿態。


    “張師兄。”蘇傾行禮。


    又衝另一位點頭,“陳小道友。”


    陳悅心眼中閃過驚訝,以儒門禮節還禮。


    張知秋雖然知道有同道來,但看到蘇傾還是驚訝,“你的根基……”


    “因為天眷者……也不對。”蘇傾了一撩衣袍在石桌另一邊坐下,“畢竟整個明國都損失不小。但我個人,倒是受益了。”


    張知秋有些怔忡,“那個組織的布置,臥龍山脈之後,也不該有太強的力量了才對。”


    “鍾倚遲的魔嬰潛伏,不算是那個組織的人。但隻有他的話,也確實是鬧不出那麽多事。主要是還有皇室和梵國共同算計。欺負就我們明國沒個皇帝佛祖之流的人物,有些事情不知道,想要狠狠啃一口。”


    “皇室?梵國?”


    “梵國那邊還不知道明細,我就南下了。皇室那邊,林殊和我一起南下的。等離開這個封印,你去找她問。”


    張知秋看了陳悅心一眼。


    知道是因為這一位,蘇傾才不願意說得太詳細。


    但他也沒有將陳悅心打發走,仔細詢問的意思。


    知道了也趕不回去,回去了也未必有用,何必著急。


    “師妹南下了,也不該在此?”


    蘇傾歎口氣,“誰讓我跟在天眷者身邊呢?上古妖魔戰爭造成的世界裂縫,在妖魔戰爭可能要重啟的前提下封印出了岔子。貌似這也該是天眷者該處理的問題。”


    這話的信息量可太大了。


    若是不明不白陷在這裏的人,哪怕是個大儒,也非得震驚一把不可。


    但也就是陳悅心稍稍驚訝了一點。她的震驚,還不是那種全不知情的震驚。


    張知秋更是早有預料的模樣,“原來如此。”


    “誰告訴你這兒是什麽情況的?”蘇傾反而好奇了。


    “嚴東流。”


    蘇傾想了下,震驚了,“師兄你主動過來的?”


    “怎麽可能。”張知秋驚訝了看了眼忽然降智的師妹,“我隻是料到他會出手,有所準備而已。誰知道他那麽大手筆。”


    他本來隻是想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然後他不想在這兒和師兄你起衝突。”


    “衝突不起。”張知秋略帶鄙視的說,“我們兩個如今的情況都不會死。但也沒法離開。若是現在的身體死了,就有被控製記憶的可能。”


    蘇傾想想,倒也覺得合情合理。


    水馨不知道,蘇傾卻是了解張知秋這個師兄的。他不但擅長防守,也是儒門裏比較擅長謀略的一位。


    真當什麽人都能瞞過另外三個大儒的眼睛,在南海書院的山海殿裏動手腳,還送進去那麽多“冒牌貨”?


    他其實一直就沒對水馨他們動真格。


    因為那違反了他的道,他自己都一直猶豫不定。自然發揮不出正常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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