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複和宮長生隻是個開頭。


    這段時間,紫霞門被帶過來的金丹修士們,已經紛紛被辨認出來,重點“教化”。雖然他們都還沒能拿回金丹級別的力量,但基本上都已經領悟了紫氣——盡管最近也沒有多少紫氣可用了。


    那些“沒那麽好辨認”的金丹修士們稍稍晚了一些,卻也是接二連三的恢複了金丹級別的實力,一時間將整個戰場都掃蕩了一遍。


    隻是好景不長。


    在最初的爆發之後,這些金丹修士的氣息瞬間衰弱,而且表現得相當失常。要不是之前一招爆發清掃得比較狠,這爆發之後的衰弱,足以將他們團滅。


    饒是沒有隕落,也一個個受傷不輕,傷得重的更是紛紛飛回紫霞門主峰。新成型的護山大陣完全沒阻攔他們。


    如果說之前對這裏還覺得有些隔閡。但現在,看到在山峰頂端的傳承殿,這些修士一個個在露出了複雜表情的同時,也露出了放鬆的表情。


    怪異得很難言喻。


    看到秋霽,他們肯定是有無數的話想說的。但也都看得出秋霽現在作為一個儀式的核心,不能打擾,避免打斷。


    隻能強行忍住。


    隻是,越過了秋霽,準備找個地方恢複的時候,也就落在了混沌靈木虛影的下方。


    徐複,不對,徐徹最先察覺到不對。哪怕他因為功法的原因,傷得最重。甚至連神魂都有輕微損傷——妖魔並不受天道約束,他因為秘法的原因吃了點虧。這會兒走到混沌靈木虛影下方,本來需要相當時間來恢複的神魂,立刻就有了恢複的跡象!


    “這是……”徐徹的臉色數變。


    他感應到了自己身體的存在。雖然現在恢複了記憶的他已經可以肯定現在使用的不是自己的身體了。但他在短短的時間裏,並沒有真切感應到現在使用的這個身體和真正的身體有什麽差別。


    甚至連金丹都好好的待在丹田裏。


    直到現在,他非常明確地感應到了自己的身體。


    對於以前從來沒有神魂徹底離體過的金丹真人來說,這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


    但不管怎麽說,修複神魂的力量來自於“另一邊”,來自於“本體”。徐徹很清楚的感知到了這一點,然後,眼前就出現了一個有些模糊的畫麵。


    兩個正在吹簫擊鼓的身影,他們似乎全不受對方影響。


    有紫氣在他們的身周繚繞,稀薄而不斷流動。


    在那些紫氣匯聚的地方,似乎有一個女子的身影,看不明晰。在她的麵前,有一柄紫金色的長劍,正在紫氣中成型。


    徐徹的目光,或者說神識感知落到了這柄劍上,卻是覺得自己和身體的聯係進一步加深。隱約有回歸身體的感覺!


    但是,正是這些天領悟到的,決定的東西……或者,正是他現在使用的這具軀體,在阻止他回歸!


    身體和神魂之間,到底是怎樣的關係?身為失憶人員之一,這是水馨長久以來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按照道修一些派別的修煉理念,他們認為道修的修煉,本質上就是一個“神魂獨立”過程。從練氣到金丹,身體是神魂的庇護所。不斷為神魂提供營養。


    從元嬰期開始,神魂開始“獨立”,縱使是死亡,隻要元嬰完好,所以的經曆、記憶、經驗,全都留存在元嬰之中。


    到了“分神”,開始有長期離開身體的能力,從這個階段開始,肉身就漸漸成了“本命法寶”這一類的存在。


    弄丟了會受到重創,但並非不可接受。


    這樣的修煉理念當然並非沒有道理。


    哪怕是在上古時期,神魂和身體的修煉也必然會有所側重。而且,光修煉神魂的功法有,但光修煉身體的功法卻沒有——光修煉身體是無法成仙的。


    兵魂之所以不斷的淬體,是因為他們的兵魂過於鋒銳,必須要強大的身體進行承載。


    而且,作為修煉資質,兵魂的特殊性就在於,淬體即等於鍛煉兵魂。本質上修煉的依然是神魂。


    但在水馨看來,這樣的理念還是過於偏激。


    到元嬰期才能真正完成“銘魂”,讓元嬰和身體一樣成為記憶的載體。這就意味著,作為生命體的三觀、作為修士的道心、選擇的仙路,全都是在擁有身體的情況下成型的。甚至,身體的各種反饋,本身就是三觀、道心的一部分。


    這種情況下,說身體隻是本命法寶?


    當然,這種爭論過於高端。


    水馨現在不過是個劍心級別的小修士,哪怕是天眷者也沒辦法肯定的說自己的理論正確。但至少她的感悟和理解,在金丹級別都不可能出錯。甚至元嬰級別,因為見識的緣故,也能有所推斷。


    在綠海的力量下,被送入這個秘境的凡人和修士們,都被悄無聲息的,以夢域之類的方式,分離了身體和神魂。


    水馨觀察過那些神魂的狀態,還出手教導過。也看到了陣靈使用傀儡之後,在傀儡之中留下的改變的痕跡……這些東西,都在完善她的認知。


    可以說,這才是她要求跟著張知秋走的基礎。


    按照原本的設想,張知秋擅守,而嚴東流拿回身體之後未必願意久留。若是兩人打起來,雖然肯定會造成一定損失,但大半的還是可以保全。如果能夠讓那些身體召回自己的神魂就更好。


    但這“一定損失”,是真的誰也說不準有多少。


    孫仲平報過數,摘星樓和彩雲城兩家加起來的人口也確實是有七十來萬。


    元嬰層級的戰鬥餘波,在有繭子保護的情況下,一擊滅萬都是有可能的。


    但如果借用神魂和身體之間的天然關聯,將秋霽那邊奮戰修士“向下”的七情之力導入鳳棲木下的偽領域,將“身體”本能的求生欲——對凡人來說,他們的各種情緒,絕大部分是由身體而非神魂決定——引向秋霽那邊的儀式。


    對雙方“守護”的加成都必然巨大!


    水馨也根本不用要求更多的修士跟著她過來。他們“向下”的七情之力,散溢下來的,對他們的戰鬥力而言也本來就是多餘的東西。


    而在守護的加成之外,剩餘的力量,也能成為一柄利劍!


    水馨非常清楚,想要殺嚴東流,隻有很短的時間,甚至可能隻有那麽一瞬間——組織的真君,從道儒之戰活下來的真君,絕對不會在處於劣勢之後還繼續糾纏。而他們又不可能以幾十萬的姓名作為誘餌,讓他被優勢誘惑。


    水馨讓張知秋出手,就是為了讓自己專心“鑄劍”。


    她必須要將引導下來的力量,鑄成一柄鋒銳無比的劍!


    不會有更好的機會了。


    這裏有前一個木皇使的力量甚至是領域“永久改變某項法則”力量的遺留,有紫霞門特殊功法的承接,還有綠海用來承載神魂的那種“綠光”,以及用來保護凡人身體的“繭子”。


    哪怕水馨是個天眷者,也認為不會有比現在更適合她的主場!


    而如果說水馨是在“主場鑄劍”,蘇羽卿和雷樂池兩人,則是在幹兩件截然不同的事情。雷樂池負責鼓舞那些“軀體”求生。


    這對曾經生活在被“表意識”主導的三十三城區的他來說,算是一件比較樂意幹的活計。他做得越好,就意味著水馨能用來“鑄劍”的能量在基礎數值上提升越多。


    蘇羽卿則是在負責“淨化”。


    在諸多的繭子當中,那些顏色比較淺淡的繭子,都是有一定枯萎跡象的。


    從聚氣坊的第一例異變開始,其實所有神魂都受到了一定的“負麵侵蝕”,並且反映到了身體之上。


    蘇羽卿負責找到這些“負麵”的源頭,引動神魂的力量進行驅逐。


    但他的重點當然是放在嚴東流的身上。


    嚴東流發揮出了那個“臨時軀體”金丹級別的戰鬥力。這就意味著,那個“臨時軀體”已經成為了他的金丹之類的存在,可以說是修煉核心。


    陳悅心、張知秋幾個都是一樣!


    為什麽陳悅心出手的次數少?為什麽張知秋要請蘇傾出手?因為蘇傾用的是她自己的身體。臨時身體發揮金丹級別力量發揮得越多,就和神魂的聯係越緊密。想要擯棄這個“修煉核心”回歸身體,就越是困難。


    陳悅心相比之下都比張知秋好一點。


    因為臨時身體是木屬。


    在她關聯了太陽星投影之後,這木屬的身軀完全可以成為真實身體的養料。


    嚴東流不同。


    他的神魂占用了一個臨時身軀,但他的元嬰卻留在了身體裏。而且,他還用臨時身軀主動使用了被汙染的力量,金丹級別。


    這就好像一個人離開了家以後,弄得一身汙穢回家,也許家裏不會抗拒他回來,人帶回來的汙穢,卻難免影響到家的某些功能。


    嚴東流本來就又是土木雙相,他的元嬰即使是在沒有神魂的情況下,也有著完整的道路。


    不同的道路必然相互衝突。


    蘇羽卿要做的,就是引導嚴東流的身體,抗拒他神魂帶回的汙染。讓嚴東流不能立刻掌控他自己的身體!


    他做得越好,那麽,水馨和張知秋準備的時間就能越長。


    他們都做得很好。


    嚴東流剛剛回到自己的身體,就感覺到,元嬰的力量在躁動,他的神魂不能輕鬆的落入到元嬰之中。


    但他並沒有聽見蕭聲。


    因為蘇羽卿的蕭聲,不在人耳的接聽範圍之內。經過了之前的實戰,蘇羽卿對接受不久的傳承,有了新的領悟。


    鼓聲隻是和他的相性不合,讓他略有煩躁,並未覺得異常。


    而且,這樣的狀況,嚴東流也本來就有所料想。


    將那樣的身體發揮出金丹的力量,肯定是要有後遺症的。


    後遺症重一點,也可以接受。


    如果之前不那麽做,加深和身體的聯係,他的身體肯定得先落到別人手上。


    嚴東流的目光迅速掃了一圈。


    秘境和封印的變化都超出預想,天眷者的氣運確實是非比尋常。但嚴東流不是萬法真君,光是想到丟失的牽雲秘境,他就不想放過天眷者!


    然後,他就在一片紫氣繚繞中,看到了一個女子。


    問題是……


    當他看到了那個女子的時候,熟悉的感覺就忽然湧上。被注視,被厭惡……鎮壓的力量,似乎隨時都要落下。這一次,更接近,更……


    心魔!?


    嚴東流陡然驚醒。


    忽然發現身體的恢複速度,或者說元嬰的“抗拒”,有些過強。他掌握了空間之力,嚐試撕開空間,卻無法調動足夠的法力。


    甚至連他的法寶,都對他的神識有所抗拒。


    “現在!”


    紫氣之中,忽然傳出一聲大喝。


    嚴東流又是千不該萬不該的一個恍神,因為在這一刻,他本來以為已經拋掉的“臨時身軀”,仿佛借著“心魔”,在元嬰的跟前,重新成型。讓他甚至難以移動。


    而這一刻,也就讓一道劍光,出現在了眼前!


    在劍光之後,嚴東流看到了一個之前才使用了許久的,類似的身軀!


    居然真的成功了!


    張知秋看著倒下去的軀體,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氣息陡然衰弱下去。以他根基受損的情況,強行爆發,算得上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但他對自己的狀態,卻一點都不在意。


    手中紫金色的長劍漸漸消散,反而讓他有些遺憾。因為在這柄劍上,他隱約感覺到了《祈天表》後出現的浩蕩意誌。


    那金色的部分,除了林水馨的劍意之外,是一種“天意”的感覺。


    確實不可能有更好地機會了。


    張知秋迅速捋了下。


    嚴東流滿身法寶,如果他法力運轉流暢一點,思維迅捷一點,將法寶都用出來,就會難殺十倍。此外……難怪要他帶著那個軀體回歸。


    同樣是綠海提供的“臨時軀體”,彼此之間,有著深層的聯係。他靠著這個部分,完成了牽製和鎖定。


    但哪怕是理出了各種各樣的“成功要素”,張知秋依然有些不可置信。


    ——道儒大戰都沒有殺掉的,真的殺掉了!


    “大儒!”


    相比之下,水馨反而沒有太多興奮之情。畢竟執劍的並非是自己。對自己的領悟有信心的情況下,天時地利都在己方,和前麵幾次看到真君死亡相比,這次反而沒有什麽可驚奇的。


    “還有敵人要來呢。”她提醒道,麵上露出振奮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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