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盡可能的避開人群並減少是非麻煩的風險,張海等一行人在天亮後從南麵繞過江寧地界,直到中午休息之後才從西側趕到南京東南一座小山嶺下。


    秋收的時節已經過去,在這東南心腹地區田間忙碌的人並不及以往那樣多,但是行走在白天的張海等一行人還是不可避免的引起一些路人暗中的側目。


    “這夥身材健壯的人看似像是什麽強人或者逃兵,趕快躲遠點兒!”一名老漢叮囑跟在自己在一名少年說道。


    張海乃至戰士們都並不介意自己這種似乎並不怎麽“親民”的形象。起事以來的不少經驗已經讓戰士們懂得:有的時候做為並非本鄉本土的外地人,表現的過於和善而沒有威勢反而不容易做成很多事。


    “這南京周邊一帶的詳細軍用製圖我們出發前的時候都看過了,這一帶距離南京城頭少說也得有三四十裏的距離吧?算是典型的‘監管盲區’了。”張海雖然這樣說到,但實際上自己卻明白:如今中央的統治力恐怕不比傳統的封建王朝好到哪裏兒去,恐怕還有所不如。即便是南京城內除了軍事駐地和體製內的不少單位外,外麵的情況並不是奏報與信息監察的重點。


    在距離南京城大概約莫幾十裏的地方一處青山下有處並不算大的小村莊叫做下莊,看起來不過幾十戶人口一二百人的尋常小村落,位置上又相對孤立,不像是什麽地方勢力很大的地方,張海這才帶領著三名親隨攜帶著貨物從西南麵向村莊趕去。


    四名看似十分彪悍也極有可能持有器械的人對於一百多人口的小村來說也是不小的威脅了。不少在村口玩耍的孩子們看到從遠方走來的張海等人都有些警惕的跑了回去向家中的長輩高警。


    村子裏的十幾個青壯迅速動員起來手持釘耙鐮刀等器具在村口的房屋後隨時準備應對不錯,至少是讓這些零散的江湖人多多少少感到一點兒威懾。幾名村中的老人迎了出來:“敢問這幾位英雄前來我們村有何要求?”一名老者向似乎是為首的一名身材高大的壯年男子問道。


    “如今世麵上沒有多少官鹽可賣,不知你們這裏缺不缺鹽?”與人打交道更多總比張海應變能力稍強些的劉洪濤以似有些威脅的口吻笑著問道。


    這時候村裏麵負責接應的人才看清這夥人中有一個壯年的身材是多麽的高大。而且張海這些人麵無菜色,手指前似乎也有繭子,不是太湖一帶的強人就是其他什麽不好惹的角色。


    這混亂的世道,隻要不是要人命,強賣就強賣吧:負責出來相迎的老者無奈的笑道:“我們這裏距離海邊兒說起來也很遠,這鹽當然是有些缺的。幾位開個價吧。”


    “你們先看看貨再說吧,用手在裏麵抓幾把也無妨。”宋子悅把身上的扁擔取了下來,扁擔裏麵的“米袋”淺淺的一層米下就是鹽袋。鹽袋打開之後是粒大而色白的上等淮鹽。


    富安,東台等地的上等淮鹽向來是銷售到官宦人家甚至是宮中的鹽品,民間幾乎不可能買到質量這麽上乘的鹽。


    幾位老者按照要求將手深到袋中和袋底隨機抽取了一些,的確是從未見過的質量上層的鹽。不過卻沒有多少人感到欣慰,看著氣勢和樣子:今天是非要大出血一翻才有可能免了刀兵之禍的風險了。


    “你開個價吧,隻要我們能承受,多少錢都可以。”負責出村接應的老者下定決心歎道。這東南之地的尋常百姓可沒有兩淮或者北方等不少地方乃至南方內陸荒蠻邊疆地區的民風,逆來順受是天子腳下的民眾絕大部分時候的生存哲學。


    “咱們都是靠良心吃飯的人,家小業小也無需多賺:每斤二十文錢即可。如果現錢不夠,同等重量的細糧來換也可以。”劉洪濤忽然出人意料的笑著說道。


    “二.二十文錢?沒有聽錯吧”那名老者有些驚訝的問道。


    “沒有錯,就是二十文錢。主要是個長途販運的辛苦成本,如果論這生產成本及難度:一口普通的大鍋一晚上就能出幾十斤的鹽,比這種糧可要簡單的多。實不相瞞,就是這樣的品質每斤二十文的價錢我們還有的賺。”劉洪濤忽然間語氣大變,緩和下來笑道。


    “可不知各位還有什麽其他所需的?”老者在這世上生活了這麽多年,天底下沒有平白無故的好處早就已經成為了一種常識。這明代鹽價高於曆朝曆代,百年以來的實際價格都是至少二三百文一斤,質量還未見得有這麽好。以不足一成的價格向自己這種小門小戶販賣私鹽,不用說:必然是在其他方麵有什麽要求。


    “實話不瞞你們說,我們當然也都是有來路的人。想在這一片開出個場麵,以後同這裏的父老鄉親也會常打交道。就是不知道:如今這村子裏的負擔重不重?不然我們可沒有什麽依據了。也不知道有可能會得罪哪路神仙。”說話間的時候,劉洪濤轉而向村口的幾名十三四歲未及參軍年紀的少年問道。


    此時大人們有話或者有些事情往往會背著年紀太小的孩子,而如果年紀太長的成人,往往就多了幾分成人的各種顧慮與心思,不能推心置腹了。


    孩子們的回答隻有三三兩兩的零碎信息,但是總結起來大致的輪廓也就清晰了:淳化鎮那邊兒的營頭今年要收一成的糧餉鹽菜,以往的官鹽也是他們那邊兒提供,按明時舊例每年三百文的負擔一年下來也平均每人也得有近一貫的負擔。不過去年他們幫我們清理了鄉裏的不少禍害,並且講明了過去的地契凡人均超過十畝以上的不做數。算起來因為耕地的增加我們還多收了些糧食。如果考慮到村子裏到外縣參軍的孩子們今年回家的時候帶了每人七八兩的餉銀,負擔相比以往的年頭幾乎可以說是忽略不計。以往那些身處江南富庶地區卻喘不過氣來的情況再也沒有了。


    雖然這些村子裏的人們麵孔上沒有什麽憂愁緊張之色,似乎日子過的也很好,似是真有些從苦難中解放了似的感覺。不過劉洪濤的臉色卻有些陰沉。


    張海身邊的弟子雖然在幼時的記憶裏有過苦難的日子,但畢竟是在張海的身邊成長起來,多多少少是有些理想主義的情懷。聽到平均每個戰士一年下來發到家裏麵的餉銀隻有七八兩,還有依然按照過去明時官鹽的價格負責當地鹽業,心中就有些不快起來。


    見到這村子裏男女老少們的大致氣色後,張海等人也知道那些少年們的話所言非需,再這小小的村莊裏沒有什麽再多需要了解的。就用攜帶的鹽按照每斤二十文左右的成本出售了二十幾斤鹽貨換了些趕路時所備用的口糧。


    “如果沒有我們,這村一帶在清鄉之戰後剩下的那些原本就投獻在大戶們名下的貧雇農及中小地主們哪兒來的現在這麽大的獲益?因此一縣隻內,還尤其是東南之地這樣原本財富之地的富庶地方增加個幾千兩的負擔也沒有什麽大礙。反正早晚還是要收稅的?---恐怕淳化鎮那些營中不少負責主事兒的人八成是這樣想的吧?”張壘有些氣憤的說道。


    按照大致調查來的情況,鎮子上治安軍步兵營的軍餉至少少發了每人四五兩,八百人折算下來就是三四千兩的成本。再加上鹽價也沒有按照隊伍內的指導價重新製定,恐怕是一上縣之內接近萬兩的獲利。如果猜測的事情果真屬實:雖然對於王朝初年這一帶的百姓來說相比以前根本算不上是什麽負擔,但這是整個營近萬兩的瀆職犯罪了。按照新朝律法,這一營內的主要軍事主官都有被送上絞架或在街市上斬首示眾的極大風險。


    “我們要去淳化鎮走一趟麽?”劉洪濤忽然問道。


    “繼續向東吧。”張海回道。


    盡管自己同尋常的君王大不相同,自身強悍的能力與武裝在這幾名親衛弟子的配合下並不畏懼數百規模的尋常武裝。不過張海還是不願意學某些影視中那些親自做“檢查官”的微服私訪。每個人的人品都是有限的,能不冒的風險盡量不冒才能把運氣用在更值得的地方。另外張海也不願意讓自己的行為在民間形成一種風傳,使不少地方的人都清楚君主有這樣一個習慣。那樣以後就要麵臨更多的麻煩,這些事情當然上回去之後再做處理。


    “一個縣境內每年幾千兩或萬把兩的私利看起來是那樣的微不足道,幾乎不會對百姓的生活造成什麽負擔。但這些現象教給軍民的卻是與我們的理想和目標完全背離的道理,使民眾同我們的政權離心,甚至影響了我們的下一代,這是此類現象最大的危害。也是為什麽我們對那些看起來從民眾的實際利益來看算不上什麽負擔的侵害也絕不能置之不理的原因。”張海對身邊的弟子們鄭重的說道。


    在中華這片最為勤勞易治的土地上,絕大多數地方的民眾可以輕而易舉的提供豐厚的剩餘價值,隻要不被逼到死路上或者麵臨吃不上飯的危險就不存在造反的風險。淳化鎮治安營的事兒即便放在大多數王朝的初年也根本算不上什麽大問題,不過張海早在起家之前就已經明確了終身的理想:建立一個沿綿幾百年到近代要碰運氣決定列強中地位的傳統王朝,決不是自己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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