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寧可死在四國來犯的鐵蹄之下,也不願死在此處......


    當寧永年嘶吼出這句話時,魏長天的目光一瞬間便轉向了仍呆立在淩波亭中的許歲穗身上。


    從開打到現在,差不多二十息功夫,後者一直都怔怔的站在原地,仿佛還沒回過神來。


    但寧永年的喊聲卻將她猛然喚醒,視線旋即便跟魏長天對視在一處。


    兩人眼神中的情緒並不相同,然而卻都在這一刻讀懂了眼下的局勢。


    寧永年判斷的沒錯。


    許歲穗確實仍舊不願他死,更何況他還喊出了這樣一句話。


    這句話究竟是真的發自肺腑,還是隻是為了保命,眼下不得而知,也沒辦法驗證。


    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許歲穗甚至已經沒有時間去想這個問題了。


    她和魏長天都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一個決定,或者說都需要趕在對方決定之前做出決定——


    自己,是否要“殺”了對方。


    ......


    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


    遠處,擁擠且沉悶的馬蹄聲和戰鼓聲已經響起,也不知是大寧軍隊還是天狗軍。


    許歲穗和魏長天隻是對視了一瞬間,但時間卻仿佛在此刻定格,周遭的一切也變得遲緩。


    他們肯定不是要真的殺掉對方,而是要決定是否通過“擊殺”對方來改變眼下的局勢。


    不得不說,寧永年最後的掙紮賭對了。


    許歲穗確實具備扭轉戰局的能力。


    同樣的,魏長天也具備阻止她扭轉戰局的能力。


    眼下兩人都有足夠多的係統點。


    所以許歲穗隻要換一張神擊甩在魏長天身上,那後者便隻能換一枚清絕玉佩用來保命。


    清絕玉佩觸發後魏長天會被傳送至戰場之外,寧永年自然便也能夠因此而活下來。


    並且如果許歲穗覺得不保險,她甚至可以再換一張神擊殺掉魏兆海或者另外隨便一個二品高手......


    總之,隻要她想,那保下寧永年並不難。


    不過前麵也說了,這還要看魏長天的態度。


    許歲穗能換神擊,魏長天同樣能。


    甚至後者壓根都不用神擊,隻需要隨意一刀就能把前者“殺”了。


    這還是許歲穗身上帶著清絕玉佩的情況。


    如果她沒有提前兌換玉佩,那以她普通人的反應速度可能都來不及在魏長天出招後立馬換出玉佩,從而真的被殺掉。


    因此,若是站在許歲穗的角度,她此刻最好的做法便是毫不猶豫的給魏長天來上一張神擊符。


    但身處在淩波亭中的身影卻掙紮了一瞬。


    這一瞬間的掙紮是因為什麽沒人知道。


    可能是許歲穗不願意將係統點浪費在“自相殘殺”上,畢竟自己一個神擊、魏長天一個清絕玉佩,加起來就是一千點。


    為了保下寧永年,白白浪費了一千點,這怎麽看也不像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不過從短到幾乎隻是一眨眼的思考時間來判斷,許歲穗大概率並想不到這麽多。


    因此她之所以沒動,或許隻是單純的不想對魏長天出手......


    總之,不管因為什麽,許歲穗終究還是沒有任何行動。


    但另一邊的魏長天卻是沒有半點猶豫,幾乎是在寧永年喊出那句話的下一刻便冷冰冰的問道:


    “你身上有沒有清絕玉佩?”


    “......”


    “有......”


    雙眼驀然瞪大,許歲穗下意識的給出了答案。


    然後,她便看見一道金色的刀芒轉瞬而止,旋即斬在了自己的胸口。


    “砰!!!”


    “呼!”


    熟悉的綠色霧團乍現,翻湧在淩波亭中,將許歲穗的身形淹沒。


    後者已經在廣漢城外經曆過一次這種事了,所以當下倒是並不慌張。


    她隻是怔怔的看著魏長天,視線中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直到隻剩下那道無比絕情的刀芒。


    很明顯,魏長天並不想殺掉自己,否則便不會問那句話了。


    所以他隻是不想自己出手阻礙他殺寧永年而已。


    可是......


    可是他為何不直接問自己會不會救寧永年呢......


    他若是問,自己一定會告訴他不會的......


    他還是不相信自己麽......


    帶著疑問與一絲痛苦,許歲穗就這麽消失在了淩波亭中。


    而看到這一幕的寧永年則是身形猛地一顫。


    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墜入湖底,他已知自己將不可能活了。


    那麽,抵抗便也失去了意義。


    “噗嗤!”


    一柄長刀刺入左臂,鮮血炸裂。


    然後是右臂、左腿、右腿......


    在寧永年放棄抵抗的一瞬間,十餘柄長刀便毫不留情的刺穿了他身體各處,卻唯獨避開了要害。


    魏兆海見狀身形閃動,下一秒就來到雙眼緊閉的男人身邊。


    他沒有任何猶豫,旋即一腳踏下。


    “砰!!”


    殘破不堪的龍袍砸入土中,揚起了一片煙塵。


    沙翻痕似浪,風急響疑雷。


    大雪漫天,雪花落在寧永年身上便化成血水,混雜著塵土染紅了大地。


    ......


    突然,周遭的打鬥聲停了,世界又重歸寂靜。


    曾身居萬人之上、心懷一統天下之誌的帝王,如今竟這麽被人狠狠踩在腳下......看著這幅場麵,魏長天的心情竟有一絲難言的複雜。


    他慢慢走到寧永年身邊,抬頭望了望於夜空中嘶吼翻騰的黃龍,又低頭看了看後者鬢角的白發。


    鬥了這麽久的敵人終於即將迎來宿命的結局,魏長天突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


    寧永年可恨麽?


    他為了滅掉大奉五十萬精銳,不惜以二百餘萬無辜百姓的命來陪葬,自然可恨。


    寧永年可憐麽?


    他曾經擁有鼎盛一時的大寧,但機關算盡後卻反而失去了一切,自然可憐。


    寧永年可悲麽?


    他為了所謂的江山社稷,放棄了可以放棄的所有,甚至是身為人皇的底線,自然可悲。


    可恨、可憐、可悲。


    這些都沒錯,但若拋開這些,想必寧永年曾經應當也有過如寧玉珂一般“為天下開太平”的願景吧......


    周圍,已經停止打鬥的眾人都知道一切已無法改變。


    他們表情各異的站在原地,目光齊齊集中在魏長天身上。


    而後者卻隻是默默看著如一灘爛泥般癱軟在地的寧永年。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在《武道大巔峰》中,他是被蕭風於朝堂之上一劍斬飛了腦袋。


    現在,他則是要被自己在這淩波亭外一刀刺入心髒。


    雖然不知道在許歲穗看過的裏寧永年是什麽結局,但想必也不會有啥好下場。


    所以,寧永年的死好似就是注定的一般,區別隻不過在於早晚而已。


    而至於要如何評價這位帝王的一生......


    或許就是那句——


    功名半紙,風雪千山......


    “長天,都在這裏了。”


    突然,已經在寧永年身上摸索了半天的魏兆海站起身子,將三個小物件交到了魏長天手中。


    一枚小箭頭,跟從鄔定身上搜出的那個一模一樣。


    一塊小鐵片,其上刻著繁複的銘文。


    還有一塊再熟悉不過的清絕玉佩。


    三個保命道具,如果魏長天沒有經過今夜這般布置,而是隻想憑借著神擊來解決問題的話,那還真就大概率會失敗。


    不過眼下卻再不會有意外了。


    “滄啷!”


    漏影出鞘,緩緩停在寧永年心口上方。


    魏長天正欲落刀,但腳下卻在此時突然傳來了一陣斷斷續續、且無比微弱的聲音。


    “皇、皇宮北牆有一棵,咳,老槐......”


    “樹、樹下有一座私庫,庫鑰在太和殿的匾、匾額之後......”


    “......”


    刀尖猛然停住,魏長天的雙眼微微瞪大。


    他不是沒想過寧永年會在臨死前說點什麽,但怎麽也沒想到說的竟是這些。


    很明顯,這座私庫裏一定有不少好東西,且隻有寧永年一人知道。


    而後者在這時候說出來......


    “還、還有......”


    腳下,寧永年艱難的張大嘴巴,嘴中盡是鮮血。


    他的左手一點點挪動,死死抓住魏長天的衣角,雙眼瞪得很大。


    “朕死後,將、將士們不會屠城......”


    “朕、朕隻是想以此威、威脅你罷了......”


    “告訴李、李懷忠,讓、讓他輔佐好文均......”


    “不、不要將朕葬入皇陵,朕、朕沒臉去見寧家的列祖列宗......”


    “最、最後,魏、魏公子,朕想求你一事......”


    “......”


    心中情緒越發複雜,魏長天雖然沒有回答,但卻慢慢俯下身子,將耳朵貼在寧永年嘴邊。


    然後,他便在漫天風雪中聽到了後者此生的最後一句話。


    “求、求你......”


    “一、一定要保住大寧......”


    “......”


    身形一滯,魏長天沉默了很久,終於在漏影落下的同時輕聲道出一個“好”字。


    這個答案隨風蕩出很遠,但寧永年卻再也無法聽到了。


    就這樣。


    太初元年十一月十三,大寧天子寧永年,葬身於懷陵城外淩波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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