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噠噠......”


    馬蹄聲刺破黑夜,像是戰鼓,隨風傳出很遠。


    呂鴻基死死盯著對麵的楚先平,沉默了許久。


    隨意......


    他不知道這兩個字到底是不是“虛張聲勢”。


    而如果想要驗證此事,那最好的辦法就是真的跟楚先平打一場。


    “我若與你交手,五招之內必殺你。”


    腦海中回響著這句話,呂鴻基藏在袖中的雙拳微微握緊。


    他雖然是二品境,但卻不是一個自大之人,始終都相信人外有人的道理。


    更何況如今他麵對的是同樣身為馗龍長老的楚先平......


    那麽,到底要不要打?


    呂鴻基知道自己必須立刻做出決定,可心中卻又遲遲拿不定主意。


    畢竟打與不打都各有利弊。


    如此心理層麵的博弈,說到底其實就看呂鴻基敢不敢賭。


    而最終的事實表明......


    “哈哈哈哈!”


    “先平兄弟消消氣!”


    “老哥我跟你開玩笑呢!”


    當呂鴻基略帶尷尬的笑聲再次回蕩在車轎之中時,無疑便證明了其最終的選擇。


    反正試探楚先平的機會還有很多,他沒有必要冒著兩人反目的風險來賭這個答案。


    “先平兄弟,你既然不願暴露境界,那就當剛剛我什麽也沒問便好。”


    “此事就此揭過,我們還是......”


    “等等!”


    突然,楚先平冰冷的聲音兀的響起。


    “就此揭過?”


    “呂舵主,你是不是將此事看的太簡單了?”


    “呃......”


    被打斷的呂鴻基一愣,表情也僵在了臉上。


    他驚疑不定的看了看楚先平,訕笑著說道:


    “先平兄弟,方才確實是我多有得罪。”


    “這個......不知我該如何做才能讓兄弟你解氣?”


    “你說罷!老哥我也是個爽快人!隻要我能做到的定不會推脫!”


    “......”


    “滄啷......”


    幽光淩冽,寶劍出鞘。


    麵對著呂鴻基的妥協,楚先平並沒有說話,隻是在前者一瞬間變得驚愕無比的目光中緩緩拔出腰間長劍。


    沒有任何內力波動,更沒有耍什麽令人震撼的劍招。


    楚先平就這麽慢慢舉起劍,直到泛著寒芒的劍尖距離呂鴻基僅剩不過幾寸距離。


    “先平兄弟,你這是做什麽......”


    強忍住心中的不安和先發製人的衝動,呂鴻基滿臉訕笑道:“不過是一個玩笑而已,不至於此吧......”


    “呂舵主,你不是想見識見識我實力如何麽?”


    依舊沒搭理呂鴻基的話,楚先平陰惻惻的問道:“怎麽?還不動手?”


    “先、先平兄弟說笑了......”


    呂鴻基喉結動了動:“都是自家人,莫要傷了和氣......”


    “嗬嗬,呂舵主......”


    楚先平一聲冷笑:“方才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我......”


    呂鴻基一時語塞,竟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處理眼下的局麵。


    真的動手?


    可是以楚先平現在的模樣來看,其實力恐怕確實極高。


    更關鍵的是如果真動了手,且不說結果如何,最起碼兩人之間本就十分脆弱的同盟關係指定就此結束了......


    站在呂鴻基來的角度,楚先平不僅知道很多對他來說很重要的情報,同時也是一位馗龍長老,自然是不能輕易結仇的。


    可另一方麵,他明明都已經將姿態擺的這麽低了,但楚先平卻還“不依不饒”,仿佛非要“教訓”自己一頓才肯作罷。


    很明顯,呂鴻基不可能讓楚先平真的揍自己一頓,所以猶豫片刻後便一咬牙,慢慢從懷裏摸出了一樣東西。


    “先平兄弟,此前確是我不對。”


    “此物算是賠禮,不知能否令你消氣?”


    “......”


    身為二品高手、馗龍舵主、大回天子,呂鴻基隨身攜帶的任何一樣東西自然都不會是凡品。


    但楚先平看著這塊泛著綠芒的清絕玉佩,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


    “呂舵主,除此之外,你還要殺個人。”


    “這......”


    呂鴻基稍稍一愣:“先平兄弟,敢問此人是誰?”


    “便是那個告知你挑月劍之事的細作。”


    楚先平舉著長劍,一字一句緩緩說道:


    “呂舵主,你能拿到挑月劍譜是你的本事,我不會多管。”


    “但你為此殺的那個老頭是我白殿前輩,我同為白殿之人自要為他報仇。”


    “呂舵主,你與我都是馗龍長老,我如今賣你一個麵子。”


    “殺了那個細作,你我之間的舊仇新怨便就此揭過。”


    “如若不然......那我現在就殺了你。”


    “......”


    ......


    奉元城,南城牆外。


    “唔......”


    “救、救命......”


    “我還沒死......”


    斷刃、鮮血、殘肢、哀嚎......


    血流遍野,累屍堆疊。


    由於天佛陣的出現,奉元城的戰鬥早已停止了大半個時辰。


    新奉將士大都退回城內抓緊時間療傷,隻留著小部分人仍在城牆上戒備。


    乾回大軍也鳴金收兵,所有攻城士兵亦退回了數裏之外的軍營。


    兩邊一退,那剩下的便隻有堆疊在城牆下的累累屍體了。


    這半個月來,乾回二國一刻不停的高強度攻城使得雙方壓根都沒有收斂屍體的時間。


    如此一來被“拋棄”在這裏的屍體便越積越多,如今少說也有十餘萬人。


    十餘萬屍體。


    這副場麵說一句“屍山血海”毫不為過。


    不過在這屍堆之中的也並非全是死人,還有不少仍留著一口氣的傷兵。


    比如說現在,就當楚先平舉劍威脅呂鴻基的同時,一個滿身是血的新奉軍漢便躺在屍堆之中痛苦呻吟,祈禱著他能被城牆上的戰友察覺到。


    但他不知道的是,即便城牆上真的有人聽到了他的求救,卻也沒辦法出城來救他。


    因為天佛陣不僅將陣外的人阻隔在外,也同時將陣內的人攔在了陣內。


    “我、我沒死......”


    “我、我還有妻兒,我不想死......”


    “誰、誰來救救我......”


    “救救我......”


    痛苦且絕望的聲音斷斷續續,且越來越小,很快就到了幾乎不可聞的程度。


    但老兵仍在用盡全身的力氣,掙紮著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個字。


    很明顯,即便能感受到體內的生機已如殘燭一般微弱,可他仍不想死。


    因為這個世間仍有他舍不得的人。


    也正是因為想要保護這些人,他才會在城牆上如此舍命奮戰......


    眼皮越來越沉,老兵的視線一點點變得模糊,那尊巨大神聖的如來虛影也變得更加朦朧。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一個人走到了自己身邊,並且彎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觸感雖然微弱,但卻是真實的。


    “......”


    心頭猛地湧起一股希望,老兵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動了動手指,似乎想要告訴來人他還活著。


    不過下一刻,他耳邊響起的卻是那再熟悉不過的拔刀聲。


    “唉......”


    “老哥,你傷的太重了,我救不了你。”


    “不過你放心,你的家人定會沒事的。”


    “安心上路吧......”


    “噗!!”


    寒芒一閃,隨著來人最後一句話落,刀尖便猛地刺入了老兵心髒,亦在瞬間斷絕了其所有生機。


    緩緩拔出刀,看了看那張滿是血汙的臉龐,來人搖搖頭,然後便踩在屍堆上一步步繼續向前走。


    “呼!”


    身後,一團黑霧從老兵額頭緩緩浮現,搖搖晃晃向著他追去。


    而在更後方,類似的黑色霧團還有成千上萬,就如同無數遊蕩在天地間的孤魂野鬼,迷茫且無助的在半空中搖曳。


    它們有的大一些,有的小一些,每一團便代表著一個死亡時間不超過十二個時辰的將士,代表著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


    它們本應重歸天際,消弭在這他們曾經生活過的人世間。


    不過現在,這數以萬計的霧團卻匯成了一股黑色洪流,在這個難得寧靜的夜晚,向著那個孤零零的背影瘋狂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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