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琴凳上。


    眼睛象雪山般寂寞,沒有看向別處,隻是望著自己的雙手。


    右手手臂上,那隻白綢緞的蝴蝶結仍在不知疲倦地起舞。


    ******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明曉溪這樣告訴牧野流冰。


    牧野流冰的麵容沐浴在月光下,有種憂悒的美,但眼角卻帶著冷酷的傷痛。


    “你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


    明曉溪反應有些遲鈍,搖搖頭,慢吞吞地問:


    “你說什麽?”


    牧野流冰目光中有恨:“愛我,是一件那麽可怕的事情嗎?為什麽你總是在想方設法地逃避。”


    明曉溪的聲音更慢,似乎更加聽不懂了:


    “你——說什麽?”


    牧野流冰帶著滿滿的恨意怒視她:


    “你愛我。你從沒有停止過愛我,就算你命令自己不再愛我,你也依然愛我!”


    明曉溪驚慌地站起身,嗓子發顫:


    “你在亂說什麽?我已經離開你了。”


    牧野流冰冷冷地笑,笑中有殘酷。


    “你的心呢?”


    “我的心?”明曉溪慌張地捂住自己的心口,“我的心是我自己……”


    她說不下去了。


    她的掌心冰涼,裏麵似有一個冰涼的東西。


    她垂下眼去。


    心口前,掌心裏,是一條鑲著碎鑽的十字架項鏈。


    ……那一年的聖誕節……


    ……牧野流冰不容她拒絕地將項鏈戴在她脖子上:“不許拿下來,你要一直帶著。”……


    ……“是我們今生定情的證據”……


    ……“我們交換了信物,就定下了終身。”……


    她一直帶著它,讓它貼在她的心口。


    她望向他。


    他頸間那條泛著銀光的細鏈,墜子是一個雪花樣的水晶,晶瑩剔透,優美純淨。


    ……“你可以不再戴它……當你不再喜歡我的時候……”……


    ……“壞丫頭,真會給我找麻煩……那豈非讓我從現在開始每分每秒都戴著它?而且,我還會整天擔心它會不會自己掉下來……”……


    ……牧野流冰捏著她的鼻子,笑得比他胸前的水晶還漂亮……


    月涼如水。


    明曉溪站在那裏,恍惚間,有點分不清楚什麽是現在,什麽是過去。


    牧野流冰握住胸口的水晶,凝視著她,幽黑的眼眸逐漸變淡,沁出了一絲溫柔,那種會讓人心都碎掉的溫柔:


    “我會讓你永遠愛我。”


    因為,如果失去了你的愛,我在這世界上,就象失去了靈魂的空殼,再也找不到家。


    ******


    月光,比以前所有的月光都要溫柔。


    溫柔地照在風間澈修長的身軀上。


    風間澈靜靜地趴在鋼琴上,他的麵容藏在他的雙臂間,沒有人可以看得見。


    他的背脊彎成一張優雅的弓。


    他的心上插著一隻箭。


    月光皎白。


    灑在他沁涼的背脊。


    他知道他也許真的該離去了,這樣才不會讓她為難。


    可是,他離不開。


    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斜斜長長地映到地上,清冷得象月光。


    ******


    加護病房的門開了。


    明曉溪走出來。


    她的麵容似乎比剛做完手術的牧野流冰還要蒼白,嘴唇倔強地抿著,眼睛奇異地閃光。


    門外有冰極瞳、鬼堂、蘭迪和牧野組的很多人,見她出來,都楞住了。


    蘭迪一下子蹦起來,藍色的眼睛瞪著她:“喂,你出來做什麽,牧野怎麽樣?”


    明曉溪沒有看他,隻是望了眼冰極瞳。


    冰極瞳站在一邊,離開眾人有一段距離,沉默得象個不存在的影子。看到明曉溪,她隻是眉心略微一皺,也沒有出聲。


    明曉溪朝著醫院大門的方向走去。


    牧野組眾大漢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蘭迪急了,兩三步追上明曉溪,張開雙臂攔在她麵前:


    “你不能走!你必須留下來陪著牧野!”


    明曉溪手掌輕輕一揚,他阻攔的手臂就象麵條一樣被卸掉了勁道,錯愕間,他又被她甩在了身後。


    蘭迪氣得跌足大呼:“明曉溪你這個無情無義、沒心沒肺的女人!我看不起你!我鄙視你!我……”哎呀,他的詞語怎麽這麽貧乏,連罵人都不會罵。


    他扭過頭,恨恨地說:“鬼堂,這都怨你,讓那個女人單獨跟牧野在一起,會有什麽……”


    咦,鬼堂呢,鬼堂呢?


    一個牧野組小頭目賠笑:“蘭迪少爺,方才明小姐一出來,鬼堂少爺就進病房去了。”


    蘭迪嘟起嘴,原來隻是他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呀,沒意思。咦,對了,冰極瞳那個冰山女呢,怎麽也不見了?


    夜涼如水。


    皎潔的月亮,細細地彎著。


    明曉溪走出仁川醫院,忽然間,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


    她站著。


    呼吸一口夜風,滿心滿肺都是清冽的雨意。雨,不是已經停了嗎,為什麽她還是感到冷。


    “曉溪。”


    有人喚她。


    明曉溪轉回身去,是冰極瞳,那個美麗如夜的少女。


    冰極瞳遞給她一個大大的白色紙盒。


    她的眼睛幽黑得象深潭:“這件東西,在送牧野少爺來的時候,你忘在了公寓裏。”


    明曉溪接過它,白色的紙盒上,赫然有血,觸目得驚心。她的手指捏緊紙盒,裏麵的禮服微微作響,她對冰極瞳僵硬地微笑:“對不起,我把它搞壞了。”


    冰極瞳望著她:“隻要你能放得下,一切都還來得及。”


    ******


    一切真的還來得及嗎?


    明曉溪沒有坐車,手裏抱著白色的紙盒,漫無方向地走在寂靜的街上。


    夜很深了,或者說,已經是第二天的淩晨了,街上的路燈依舊亮著,行人和車輛變得很少。


    她知道她錯過了什麽。


    坐在街道的台階上,她打開了那個紙盒。


    月白色的小禮服。


    不知道她穿上會不會可愛得象個公主,明曉溪想一想,怔怔出神。


    ……那一夜。


    風間澈的眼睛柔和得象這春日的夜,靜謐中,跳躍出點點星光。


    他悄悄伸出手,想去擁抱輕笑中甜眯眯的明曉溪,修長的手指,在觸到她肩頭的那一瞬,停了下來。


    明曉溪眼尖地一溜,卻捉住了他溫暖的指尖,笑嗬嗬地握住他,將身子側靠在他的右邊:“澈,你說,我穿這件衣服會漂亮嗎?”


    “會。”


    “有多漂亮?”


    他一笑:“比天上的星星還漂亮。”


    ……


    可是夜空沒有星星。


    而且,她已經錯過了屬於昨天的夜。


    ******


    月光下的舞台。


    鋼琴前。


    風間澈沉靜地坐著。


    他知道自己會等下去,無論等多久,無論她會不會來,他都會永遠在這裏等她。


    即使她已經忘記了他。


    他還是會一直等她。


    風間澈的眼睛明澈如雪山。


    右臂上的白色綢帶,象一隻蝴蝶,迎風而舞。


    ******


    月色的寂靜中。


    忽然,一陣優美的合弦鈴聲,從風間澈放在鋼琴上的手機中傳出。


    修長的手指有些緊張。


    “喂?……”


    “……”


    “是曉溪嗎,我認得你的手機號碼啊。”他的聲音很輕,聽起來似乎在微笑。


    “哦,”明曉溪略怔,她鮮少用這隻電話,沒想到他竟然也可以記住。


    “你還好嗎?”


    “澈……對不起……我……”


    “聽到你的聲音我就放心了。”風間澈溫和地打斷她,停了一下,問她,“曉溪,你在哪裏?”


    “我……”


    空曠的街道。


    一輛汽車急馳而去,濺起地上積的雨水,落在明曉溪的身上。


    明曉溪望著前麵沒有一絲燈光的音樂廳,咬了下嘴唇:“音樂會還成功嗎?”


    “成功。”


    她笑了:“澈一定彈得很好,對不對?”


    “對。”


    “澈的右手真的完全好了,象以前一樣出色,是嗎?”


    “比以前還要出色。”


    “有神的右手出色嗎?”


    “比神的更出色。”


    明曉溪微笑著歎息,歎息中帶著小小的滿足:“那多好,澈終於又變回象神一樣完美的少年了。”


    “曉溪,你快樂嗎?”


    “……?”


    “如果我變回象神一樣沒有感情,你會快樂嗎?”


    風間澈的話語靜得象夜。


    月夜的鋼琴旁。


    風間澈望著音樂廳玻璃窗外,就象望著他正在等的那個少女。


    “曉溪,想聽我彈鋼琴嗎?”


    明曉溪的聲音有些著急:“澈,這麽晚了你難道還在音樂廳裏嗎?澈!”


    “……”


    “你究竟在哪裏?!”


    “我在家,音樂會一結束,我就回去了,你不用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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