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懷孕?!”邵稹懵然。


    她卻不像說謊的模樣,用力點頭,眼圈紅紅。


    “你聽誰說的?”邵稹疑惑地問。


    “我母親,”寧兒耳根發燙,小聲道,“我以前爬牆,見到鄰居家的郎君和新婦在樹下……嗯,親嘴。就去問母親他們為何要這樣。母親說這樣才會有孩子。果然過了不久,那新婦就有了孩子。”說著,她的眼圈更加紅,“稹郎,若是懷孕,我等豈不是未婚生子……算私奔麽?”


    邵稹啼笑皆非。


    他很想去杜夫人墳前問問,她到底都給寧兒教了些什麽。


    “寧兒……”邵稹撓撓頭,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不會懷孕的。”


    “嗯?”寧兒詫異地看他。


    “懷孕要做更多……”邵稹有些結巴,“你母親未告訴你,除了親嘴唇,還要睡在一起。”這話出來,他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妥。


    果然,寧兒神色一變:“可我們也睡在一起了!”


    “不是那樣!”邵稹急忙道,“我們那時,誰也沒碰誰,可要想懷孕,還要……嗯,你明白麽?”


    寧兒疑惑地看他,眼睛眨了眨,一臉不解。


    邵稹麵紅耳赤,卻覺得自己有必要`無`錯`小說`擔起教化的重任,耐心道:“你見過牲畜交尾麽?”


    寧兒茫然,道:“隻見過貓打架。”


    “怎麽打?”


    “一隻騎在另一隻上麵……”


    “就是如此。”邵稹篤定地說:“人也要那樣。”


    寧兒愣住,想象了一下,把貓換成兩個人,忽而覺得滑稽得很,想笑;可當她把那兩人安上自己和邵稹的臉,卻忽而感到耳根燒得厲害。


    邵稹見她神色變幻不定,小心地問:“明白了麽?”


    寧兒滿麵羞窘,點點頭。


    邵稹看著她的模樣,心中好笑又柔軟,忍不住把手放在寧兒的肩上,微微低頭。


    寧兒一驚,想躲開,


    邵稹忙道:“不親嘴!”寧兒頓住,他輕輕地在她額間落下一吻。


    那觸感又輕又軟,呼吸間傳來邵稹身上的氣息,寧兒並不覺得排斥,反而……嗯,很舒服。臉蒸騰著熱氣,她抬眼望向邵稹,見他掛著溫和的笑意,目光深深。


    “去睡吧。”他說。


    寧兒有些怔怔,應一聲,看著邵稹對她笑笑,把門關上了:“勿忘了閂門。”未幾,傳來離開的腳步聲。


    臉仍然發燙,寧兒轉身,心篤篤跳著,摸摸額間。


    方才那個吻的觸感似乎仍有殘留,就像從前自己偷偷用母親的胭脂在眉間描花鈿。


    情人之間原來可以做這樣的事呀,她心道,真好……


    邵稹要到東市的那戶富人家裏做武師,第二日,他早早地起身。


    寧兒的房門緊閉著,小嬌已經在廚房裏忙活開了,蒸氣騰騰。邵稹出門,到坊中買了蒸餅回來,才進門,卻發現寧兒站在了院子裏。


    “怎麽起這麽早?”邵稹訝然。


    寧兒臉上仍殘存著睡意,揉揉眼睛,道:“我以為你今日要早早出門,便趕著起來了……”


    邵稹哂然,卻不禁溫柔淺笑。


    “坊門還未開,我要走也出不去。”他說著,拉過寧兒的手,在石墩上坐下。小嬌把粥盛出來,三人一道用早膳。


    邵稹看著寧兒,她低頭慢慢地吹著粥上的熱氣,皮膚映著晨曦,泛著晶瑩的微光。


    他想起昨夜的事,不禁又覺得好笑起來。


    寧兒發現了異狀,抬眼,見他笑眼彎彎瞅著自己,未幾,也忽然明白過來。


    紅暈爬上臉頰,寧兒惱羞成怒,瞪著他:“不許笑。”


    邵稹忍住,臉繃得辛苦:“不笑,不笑!”說著,打岔地給她碗裏再添些粥,“多吃些。”


    小嬌不明所以,看看他們,滿麵疑惑。


    市鼓響起,坊門開了。邵稹臨走前,將兩片金葉子遞給寧兒:“你那點錢買米麵不夠,這些你拿著。”


    寧兒一看,不肯接:“不夠就少買些,夠的。”


    邵稹料到她會這樣,道:“你既然想賺錢,便該想得正經些。做生意,本錢是重頭,不肯下本錢哪來的大賺頭?就當是我借你的,將來你賺了再還我。”


    寧兒猶豫再三,覺得邵稹的話有些道理,終於接過來。


    “嗯,我會寫契書。”寧兒道。


    邵稹無語,卻知道寧兒的性子如此,非一時拗得過來。


    “好。”他笑笑,敷衍道,“我回來再說。”說罷,不等她接話,牽著馬出了門。


    寧兒昨夜裏還未錢財不夠煩惱,還打起了賣首飾的主意,如今忽而有了錢,她幹勁十足。


    邵稹走後,寧兒便戴上羃離,拉著小嬌出門去。


    他們住的歸義坊不算大,可坊中的店家卻是貨物齊全。寧兒隻想先試試,買了兩斤細米粉,再加上蜜糖、油鹽和香料,說了家宅和時辰,讓店裏的人送到宅子裏去。天還早,難得出來,寧兒和小嬌都是女子心性,打算四處逛逛再回去。


    邵稹的沒什麽衣服,寧兒帶了一件他的舊袍子出來,到衣冠鋪子裏挑了布,讓裁縫照著袍子尺寸做新衣。


    走了一圈,二人都有些餓了。小嬌對寧兒說:“歸義坊中有一處食肆,叫風香樓,湯餅做得極好,長安聞名,娘子不若嚐嚐。”


    寧兒聽了,覺得不錯。


    風香樓就在街口,樓入其名,隔著百步,已經能聞到湯餅的香味。不過,裏麵十分熱鬧,樓上樓下都是人,寧兒戴著羃離,又記著邵稹的話,便讓小嬌去買些,帶回家中再吃。


    等待的時候,寧兒看到一位麵向精幹的婦人,在櫃前絮絮叨叨地與仆人道:“……那些個不入流的廚子,說什麽會做南方糕餅,做出來淨是些難吃的,不如不要……”


    話語傳到寧兒耳中,隔著羃離的皂紗,她瞥瞥那婦人,似乎是店裏的當壚娘子。


    南方糕餅……寧兒心中忽而靈光一動。


    “娘子!買到了!”小嬌提著一隻食盒,高興地走出來,道,“我報了地方,店裏的人還準我將食盒拿走,吃完了再還來。”


    寧兒笑笑,點頭,與她一起回去。


    吃過了湯餅,寧兒洗淨手,學著母親從前的樣子圍上圍裙,在廚房裏做起蜜糕來。雖然多年未動手,但手藝卻不曾壞,忙了大半天,待得揭開蒸鍋,蜜糕的香味撲鼻而來。小嬌望去,不禁露出垂涎之色。


    “嚐些吧。”寧兒笑吟吟地取一塊給她。


    小嬌一邊謝著,一邊迫不及待地咬一口:“燙……嗯!真好吃!”


    寧兒見她兩眼放光,自己也嚐了嚐,卻皺皺眉。


    “不夠好。”她有些沮喪,“油鹽配得不勻。”


    小嬌愕然:“娘子也太挑剔了。”


    “不挑剔不行。”寧兒思索著,卻不閑著,動手在做。


    直到日頭漸漸偏了,寧兒嚐嚐新做出的蜜糕,才露出滿意的神色。她讓小嬌將風香樓的食盒洗淨,挑出幾塊好看的,裝到裏麵,笑吟吟道:“我與你一道去還食盒。”


    邵稹當了一天武師,訓完了,主人家留他用晚膳,邵稹心中牽掛著寧兒,委婉推辭。


    也不知道那蜜糕做出來不曾。路上,他心裏想著,這天氣,蜜糕做出來要立刻拿出賣,現在大概已經在賣著了吧?


    他心裏盤算著,寧兒畢竟是個閨閣女子,做出來的蜜糕未必好吃,若是賣不出去……他想到寧兒眼淚搖搖欲墜的委屈模樣,有些不忍,下意識地摸摸錢囊。


    若真是這樣,暗地裏將那些蜜糕都買下來好了……


    懷揣著心思,才進了坊門,邵稹就迫不及待地往買吃食的街口望,一圈下來,卻不見小嬌或寧兒的身影。


    沒做成麽?邵稹想著,卻有些慶幸,沒做成才好……


    不料,才進家門,他聽到有歡快的笑聲傳來。他疑惑地走到前院,卻見寧兒和小嬌正在院子裏,興高采烈地說著什麽。


    “郎君回來了!”小嬌眼尖,看到邵稹,笑道,“娘子做了蜜糕呢!”


    邵稹笑笑,走過去,果然,院子裏的小案上,擺著許多蜜糕。


    “這麽多?”邵稹揚揚眉,瞅向寧兒。


    寧兒抿唇笑著,拿起一塊,遞給他:“稹郎,嚐嚐。”


    邵稹接過,吃一口,愣住。那味道又香又甜,卻不膩人,入口即化,竟是十分美味。


    見他意外的模樣,小嬌笑嘻嘻道:“郎君,方才娘子拿著蜜糕去了街口的風香樓,你猜如何?那店主人立刻買了,夜裏還要再做十斤再送去呢!”


    邵稹聞言,吃驚地看向寧兒:“真的?”


    寧兒笑吟吟的,望著他,點點頭:“嗯,真的。”


    邵稹卻不放心:“你賣幾錢一斤?”


    “五十文。”寧兒道。


    邵稹又問了米麵、佐料的價錢,再算上柴火,最後,還加上了小嬌的工錢,算下來,居然每斤賺了十六文。


    他徹底沒了話語,未曾想到,寧兒也會有精明的時候。


    “我從前不知物價,知曉了,也無甚難事。”她拉著他的手,笑得甜甜,“稹郎,過不了幾日,我就能把借你的錢還上了。”


    邵稹苦笑。


    自己其實是盼著她還不上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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