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k市,驕陽似火。海麵上蒸騰的水氣,隨著徐徐的南風,爬上了東海岸,蜂擁進市區的大街小巷。整個城市宛若一座露天蒸籠,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個個揮汗如雨,如同剛從水盆裏撈上來一般。


    到了晚間,這股吸足了熱量的濕氣仍舊戀戀不肯離去,就地暗伏下來,靜待新一輪的日出。


    位於西嶺區五一廣場的北側,有一幢三層的老式建築,臨街的窗戶大多亮著燈光,唯獨一樓靠近大門的一扇窗戶內,隻有微弱的光芒在忽閃。


    西嶺區是老區,這裏的每一塊磚瓦,都可以追朔到四十年以上的曆史。彼時城市改造的浪潮還沒有波及到此處,因此,成千上萬的外來務工者在這裏找到了廉價的出租房。


    魏倩玉坐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在昏黃的台燈光輝映下,裸露的手臂雪白如粉,晶瑩剔透。此時她的思維仍然定格在剛才看的韓國電視劇的尾聲,女主人公以無所不用的手段,通過千辛萬苦的努力,終於將負心漢的丈夫打回一無所有的原型,狠狠踩在腳下。那種暢快淋漓的昂揚之感,觸動了她內心最深處的一根神經。


    說來也怪,這部電視連續劇網絡上就有全集版,而她偏偏願意跟著電視台一天三集按部就班地觀看,而且樂此不疲。


    牆上的掛鍾顯示的時間是十一點鍾,魏倩玉強行將思緒從電視距離拉回到現實。當她站起身子,忽覺腦子裏一陣暈眩。定了定神,低頭看到茶幾上的那瓶紅酒,已被她喝了大半,不由懊喪地呻吟出聲。


    她有自己的保顏之道,每晚睡前一小杯紅酒就是其中之一。今晚因為陷進高潮迭出的劇情裏,不知不覺喝了平時數倍的量,不暈才怪。


    魏倩玉強忍著一陣接一陣的迷糊,到衛生間衝澡刷牙,檢查了房門鎖。當她看到廳裏的南窗窗簾隻拉了一半,便緊了緊睡衣走了過去。[.超多好看小說]


    南窗正對著空空蕩蕩的五一廣場,環繞著十幾根靑石灰澆築的電線杆子,低垂著昏暗的路燈光。偶爾一輛汽車駛過,在窗前掃過刺目的光柱。


    當她拉窗簾的時候,並未注意到在對麵廣場的植被叢後麵,有一道人影在路燈下一閃即逝,沒入陰影之中。或許她看到了,但卻沒有意識到這個人影會和自己有什麽聯係。


    走進臥室,用一根皮筋束住披肩的卷發,將空調調至睡眠狀態,頭一挨上枕頭,片刻之後,便沉沉睡去。


    魏倩玉陷入了夢境之中,一個美妙的,春夢。


    記不清第一次做春夢是什麽時候的事了,當她還是一個活力四射的少女,春夢便悄然進入了她的心扉。夢境裏,總有一個男孩子,高高瘦瘦,偶爾拉拉手,就有一股異樣的情愫在心底蔓延。那種純精神上的愉悅之感至今難忘。


    隨著年齡的增長,春夢的次數在逐漸減少,內容卻越來越令人砰然心跳。男孩子長成了男人,而那張臉仿佛永遠罩著朦朧的光暈,始終看不清楚。也許是久經人事,當她進入三十歲的年紀,一切順理成章得極其自然,白天做不到的的事,在夢境裏體驗得淋漓盡致。


    強烈刺激的感覺衝擊著魏倩玉每一個神經末梢,身心在洶湧的大海裏沉浮,禁不住大聲呻吟起來。


    於是,她醒了。


    初始尚懵懵懂懂不願意醒透,意圖再次回到美妙的夢境裏。她在半夢半醒之間掙紮著,令人戰栗的感覺仍在,但卻清楚地知道空居的屋子裏可以任意喊叫。


    倏地,當她的身體被一股外力翻轉過去,終於徹底清醒。


    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林海東回來了。


    林海東是她的丈夫。


    濃鬱的酒氣彌漫了整個房間,這是林海東的慣例。


    先入為主的想法,使得魏倩玉沒做多少反抗,任憑背後之人一手穿過她的小腹,一手壓住後背,強迫她跪在床上。(.無彈窗廣告)


    除了輕微的喘息,一切都在默默地進行。睡衣被撩起蒙住了頭,底褲正在被一點點褪下,按住後背的手滑向胸部。當她習慣性去抓住這隻手的時候,卻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這不是林海東的胖手。


    背後之人顯然對眼前玉人的順從有所放鬆,迫不及待挺起身子正欲做最後一擊,冷不防魏倩玉的上身猛然坐起,並奮力向後仰去。


    “砰”,背後響起一聲悶哼,來人從床上滾了下去。


    魏倩玉也發出一聲驚呼,抱著頭重新撲倒在床上,眼前金星旋冒,後腦處如針紮般疼痛。


    從剛才的觸感來看,她的後腦正中對方的鼻梁處,而且在撞擊的刹那,也清楚地聽到輕微的骨裂聲。


    良久,痛狀感覺少輕,魏倩玉爬起身子,擰亮了台燈。屋子裏空空如也,除了淩亂的床單,一切仿佛沒有發生過。


    出奇地,有生以來首次受到如此暴力侵犯,魏倩玉的心中竟沒有多少屈辱和懊喪,更多的則是僥幸,捎帶著有一絲後怕。


    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鍾,一點半。屋門大敞,門外就是黑黢黢的客廳,靜悄悄了無聲息。四下看了看,下了地,走到梳妝台前,拎起一隻空花瓶,走了出去。


    將所有房間的燈都點亮,搜遍了各個角角落落,魏倩玉心下稍安。走到房門前,盯著門鎖,咬著嘴唇,心裏在做最後的決斷。須臾,毅然轉動把手,推開了房門。


    狹長逼仄的走廊朦朧幽暗,兩側斑駁的牆壁鑲嵌的壁燈,湧著渾黃的光暈,在燈座下方,印下一小塊陰影。壁燈交錯向前延伸,在盡頭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幾隻環繞燈光旋飛的蚊蠅,振翅聲在空寂中被無限放大,嗡嗡作響。心跳在加速。


    這條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過廊,此時卻帶給她極為恐怖的感覺。那塊被黑暗浸透的陰影裏,仿佛隨時都能出現一個可怕的怪物。過往一切驚悚的記憶,翻舊賬似得一遍一遍在腦海裏浮現,揮之不去。


    魏倩玉強迫自己丟掉那些不該有的幻象,掉過頭去。


    寬大的塗著紅漆的樓門虛掩,從僅留的狹窄縫隙透出一絲街邊路燈的光。魏倩玉籲出一口氣,仿佛並沒有多亮的路燈,也比現在的壁燈光安全得多。


    她強忍住回頭的衝動,徑自走過去推開樓門,一股濕淋淋的熱浪撲麵而來。門外的步行道、馬路,以及稍遠處的五一廣場,杳無人跡。城市早已陷入了它的深度睡眠之中。


    魏倩玉當然不敢出去看個究竟,隨手帶上樓門。“哢嚓”一聲,就在門鎖合上之際,驀地,一股陰冷瞬即遍布全身。在她的第六感中,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的存在。


    緩緩轉過身子,隨即瞪大了眼睛,用空著的一隻手,捂住幾乎尖叫出聲的嘴巴。


    走廊裏確確實實站著一個高高壯壯的年輕人,赤著上身,胸口處隱見一團烏黑的細毛,套著一條暗紅色的寬鬆短褲,一隻手裏還捧著一本厚厚的書。這人她認識,叫呂天凡,二十七歲,是她的一個房客。


    “你……?你,怎麽在這?”魏倩玉感覺出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顫。


    呂天凡被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看了看自己房間,撓了撓頭,不解道:“這個,老板娘,你不認識我了?我住這兒啊。”


    魏倩玉察覺出剛才問話的語病,臉上一熱,拍著胸口,心虛地說:“我是問你怎麽出來了?也不吱一聲,想嚇死人呐。”


    呂天凡苦笑著說:“我就是怕嚇著你,才沒敢出聲。”


    呂天凡已經在這裏住了半年之久,算是她的老客,租住的房間緊挨著她的屋子。魏倩玉忽然走上前去,相隔咫尺之距,緊盯著呂天凡棱角分明、綴滿青茬的臉。


    後者被看得頗不自在,有些手足無措。


    “深更半夜,你不睡覺,站在這幹什麽?”


    “我聽到外麵有動靜,出來看看。”


    “你看到什麽人了嗎?”


    “看到了。”


    “誰?”


    “你。”


    魏倩玉氣極,偏偏無言以對。


    順著敞開的房門探頭看了看,呂天凡的房間內亂得一塌糊塗,露出床的一角,床單亦皺褶發黃,不由皺皺眉頭,眼光掃過呂天凡手裏的書,竟是一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


    魏倩玉撇撇嘴,待要嘲諷幾句,卻發覺呂天凡兩眼放光,正盯著她的領口以下,下意識緊緊睡衣,警惕地問:“你,往哪看?”


    呂天凡老臉一紅,訕訕地說:“沒,沒看什麽,那個,老板娘,你的睡衣真漂亮,嘿……”


    拉開自家的房門,魏倩玉轉頭對仍呆立在走廊的呂天凡冷冷說道:“少轉那些烏七八糟的念頭,做點正經事吧,你欠的房租什麽時候還?”徑自進了屋子,“咣當”一聲,將呂天凡有些發黴的保證擋在了門外。


    魏倩玉拿起手機,撥了林海東的號碼,電話另一頭響起了無法接通的提示音。她並沒有意外,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坐在淒靜的廳子裏,魏倩玉驀地想到一個問題,那個人是怎麽進來的?所有房間門窗都完好無損。因為在一樓,所有的窗戶外麵都安裝的防護欄杆。她還記得臨睡前特意查看了房門鎖。若說是提前進來隱藏,那更不可能。這裏的房間本就不大,根本就沒有能藏人的地方。難道是……?


    魏倩玉忽然感到身子發冷,恐懼再次在心底蔓延,甚至生出讓那個呂天凡過來陪陪她的想法。


    不知過了多久。魏倩玉終於擯棄了怪力亂神的胡思亂想,走進臥室。就在上床之際,卻發現在床頭頂端不知何時竟嵌著一個半張撲克牌大小的塑料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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