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鷹鼻闊口,眼眶略有些內縮,咋看起來長得一副圓圓的陰鷙的麵孔。他的胖不同於林海東那種虛胖,而是一種結結實實、壯碩的胖。


    “張老板,您走錯房間了。”


    隨著嬌滴滴的聲音,從他身後急匆匆轉出一位年輕妖嬈的女子,一掃屋內之人,立刻臉色煞白,寒蟬若噤,上前一把挽住中年人的手臂,暗暗向外用力。


    她要以一己之力把中年人拉出去,卻似挽住一根鋼柱,不動分毫。


    中年人濃眉下一雙大眼似定住般看著徐嘉儀,突地大笑,高聲道:“我以為是誰,這不是徐嘉儀嗎?真是幸會。”


    他的嗓音低沉渾厚,尋常時應自有其引人之處。但此時或許是酒喝高的緣故,舌頭有些發直,咋聽起來含混得有些不倫不類。


    話音一落,中年人胳膊不經意輕輕一甩,妖嬈女子便如無根浮萍趔趄開去。隨即,仿佛屋子裏其他人不存在一般,中年人徑直繞過坐在椅子上愕然看著他的李萍,衝著徐嘉儀踉蹌而去。


    “徐嘉儀小姐,幸會幸會,哈!”


    中年人嘴裏胡亂嚷嚷著,一雙蒲扇般的胖手早早伸了出去。走至近前,腳下忽然一個拌蒜,整個身子小山般向徐嘉儀壓去。


    徐嘉儀嚇得花容失色,一聲驚呼,瞬即站起向後躲去,連帶著座椅“撲通”一聲翻倒在地。


    便在此時,眾人眼睛一花,呂天凡不知何時,張開雙臂,身子恰好橫在中年人與徐嘉儀中間的空處。


    中年人看似搖搖欲墜的身體竟奇跡般頓住,抬頭緊盯著呂天凡,沉聲問道:“你是誰?你要幹什麽?”


    聲線不再含混,隱隱透著一絲不容侵犯的威嚴。


    呂天凡當仁不讓與之凝目對視,懶洋洋卻毫不客氣反問道:“你是誰?你要幹什麽?”


    二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對,互不相讓,空氣中彌漫著絲絲令人窒息的凝重氣氛。


    “張副市長,你喝醉了。嬋嬋,還不扶張副市長回去休息。”


    李萍適時插話打破僵局,她的臉上蕩著微笑,但是語氣中的冷意卻顯而易見。(.無彈窗廣告)


    張副市長身子忽然一晃,看似站不穩的樣子,扶住了桌子,回頭看是李萍,打了個哈哈,舌頭又重新打起了卷:“哎呦,是李總啊。你看我怎麽跑這裏來了?喝多了喝多了,抱歉抱歉。”


    一抬眼又看見駱薇,堆起笑臉道:“駱小姐也在啊,唉,喝酒真是誤事啊,對不起啊,讓你們見笑了。”


    被稱作嬋嬋的妖嬈女子趕忙跑過來,將張副市長一隻粗壯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伸手環住他的腰,緩緩向門口走去。


    “真是喝多了,對不住,對不住……”一邊往外走,張副市長一邊嘟噥,同時向屋子裏每一個人點頭示意,輪到呂天凡時,眼神中的陰戾之氣一閃即逝。


    “這個嬋嬋,越來越放肆了。”屋門關上之後,李萍似自言自語般淡淡說道。


    駱薇應道:“李總,這事兒我明天會處理的。”


    裴裴過來扶起椅子,伺候著徐嘉儀坐下。


    李萍關心地問道:“妹子,你沒事吧?”


    徐嘉儀猶自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地說:“姐姐,這人是誰呀,怎麽這麽冒失?”


    李萍笑道:“誰讓妹子你長得貌若天仙,豔名廣博,是男人看見你就挪不動腿了。”


    徐嘉依隻能苦笑以對。


    李萍又對呂天凡說:“呂老板,張副市長平時為人還算穩重,最見不得酒。你放心,這事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看在姐姐的麵子上,別往心裏去了。”


    呂天凡暗歎一聲,依照李萍的身份地位,能說出這樣的話,算是給足了他的麵子。但他心裏明白,那個張副市長明顯是裝醉,他不相信李萍或者駱薇看不出來。所謂交代,恐怕隻會拿那位可憐的嬋嬋開刀了。


    “就以李總的意思辦吧,我倒無所謂,希望徐小姐別受到驚嚇。”呂天凡心裏忽然一動,追問了一句,“咱們k市有幾位姓張的副市長?”


    “就這一個,怎麽了?”李萍奇道。(.)


    “哦,沒什麽,我隻是隨便問問。”


    呂天凡想起了前些天接林梓桐時,在機場遇到的那個張副市長的公子張嶽,心道自己怎麽跟這爺倆都有了孽緣。


    因為有張副市長的攪局,眾人重新落座後,便再提不起半分興致。隨意淺談幾句,徐嘉儀以明晚有演唱會為由,要早早回去休息,於是這頓飯局草草收場。呂天凡也已達到目的,不以為意。


    李萍親自將二人送至大門口,羅傑已提前把捷達轎車開到門前。


    李萍見狀忍不住開口奚落道:“呂大老板,你可真有個性。要不要姐姐送你一輛車啊?”


    呂天凡笑嘻嘻說道:“李總言重了,其實小弟就好這口,不信你問徐小姐便知。”


    一旁的徐嘉儀想起呂天凡說的“山不在高,有仙則名;車不在奢華,有我則靈”那句話,不禁莞爾。


    有門童殷勤地開啟車門,然而,就在呂天凡準備蹬車的一瞬,忽地全身一震。


    一股若有若無的寒氣自心底升起,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就如同他一絲不掛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在這炎熱的夏夜,這種感覺不但不令他感到清涼,反倒激靈靈打了個冷戰。但他分明就是知道,這其實是心理上的感覺,跟他的肌體沒有半絲半毫的關係。


    “呂老板,你怎麽了?”


    一同跟著送出來的裴裴首先發覺異樣,關切地問道。


    呂天凡搖搖頭,沒有說話,目光卻從車頂越了過去,看向一堆花叢後麵。那兒沒有燈光,月光也被旁邊的幾株大樹遮掩的零零碎碎,隻有暗混混的一片,似被黑霧籠罩一般,看不分明。


    這股寒氣一現即逝,複又恢複如常。呂天凡也找不出症結所在,便扭頭衝著裴裴微微一笑,鑽進車裏。


    車子在燈火輝煌、車水馬龍的大街上忽停忽行緩緩行駛。因為時間尚早,又逢周末,夏夜的街上人流車流不斷,車鳴聲不絕於耳。在街邊一些商鋪的門前,不時從高分貝的音箱裏傳出時尚流行歌曲。


    徐嘉儀下榻的亞林斯基酒店,和波爾海紳士會所其實同處在西安路上,由於正趕上這條商業大街的夜晚高峰期,原本正常隻有五分鍾的車程,斷斷續續走了近二十分鍾,仍似沒有行多遠。


    “呂先生,今晚光顧著喝酒說話,人家的肚子還是餓著的呢。”徐嘉儀聲音柔柔的,半似撒嬌半似認真地說。


    呂天凡心思還放在在波爾海門前那股怪異的感覺上,聞言順口說了一句“去吃碗麵吧”。


    “好啊。”徐嘉儀不假思索答道。


    呂天凡方醒悟過來,不由撓撓頭說:“我隻是開個玩笑,我們凡人喝過酒後也許會去吃碗麵暖暖胃口,你徐小姐卻不必這麽虧待自己。我記得前邊有一家廣味茶餐廳,咱們去吃夜宵吧?”


    哪知徐嘉儀“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嗔聲說:“你說的什麽呀,人家又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怪物,我就要去吃麵。”


    “既然徐小姐有這個雅興,我等凡人自當效勞。”呂天凡隨即衝著開車的羅傑叫了一聲“老羅”。


    他們的話羅傑自然聽得清楚,不待呂天凡多言,抬手打出了ok的手勢。


    車子緩緩前行一段之後,拐進了一條相對冷清的街道,三轉兩轉,最後停在一家門頭頗不顯眼的麵館門前。


    “你們等一會兒,我先進去看看。”


    羅傑首先下車,大踏步走進了麵館。大約兩三分鍾後出來,給徐嘉儀拉開了車門。


    麵館內的麵積並不大,十幾張有些破舊的木桌木椅,至少也坐了一半的食客。徐嘉儀臨下車前,扣上了那副大號墨鏡,即便如此,依舊在麵館內引起一絲騷動,無論她的衣著打扮還是外在氣質,都非常引人注目,怎麽看也不像是會到這裏吃麵的人。


    羅傑當前引路,在周遭投過來一道道灼熱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從狹窄的桌椅中間穿過,推開一扇小門。這裏竟然有一個空間狹小的包間,雖然同外邊一樣有些淩亂。


    很快,三碗大排麵、兩小碟鹹菜以及三個鹵蛋熱騰騰端了進來。


    羅傑吃得很快,風卷殘雲般,頃刻間一碗麵連湯汁都見了底兒,丟下一句“你們慢慢吃”,起身走了出去。


    呂天凡原本也是這種吃法,隻是徐嘉儀吃得太慢,一小口一小口不緊不慢,津津有味,隻好盡可能放慢速度相陪,就是這樣也早早地放下筷子。


    徐嘉儀抿了一匙湯,抬頭看見呂天反正瞪著自己,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麵條味道真不錯,就是太熱了。”


    在這一刹那間,呂天凡仿佛感到對麵坐的根本不是一個炙手可熱的大明星,而是鄰家小妹,在某一個夏日的傍晚,央求著被他這位大哥哥領到離家不遠的飯館吃飯。一種懵懂的柔情在心裏滋生,當下柔聲道:“不著急,慢慢吃。”


    徐嘉儀這頓飯吃的時間可不短,眼見她終於放下筷子,從手包裏拿出一隻手帕擦拭嘴角,呂天凡思索再三,決定還是如實相告。


    “徐小姐,你覺著李萍這人如何?”


    “嗯?挺好的。怎麽了?”


    “是這樣,據我所知,她可能有些異於常人的嗜好,比如,她本身是個女人,但同樣喜歡漂亮的女人。”


    徐嘉儀沒有馬上說話,平靜地把手帕放進包裏,盈盈站起,理了理衣衫,臨出門前忽然“咯咯”一笑,呂天凡心裏暗歎,鄰家小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仍然是風情萬種的明星藝人。


    “其實我剛一見到她就知道了,不過她同樣也是充滿魅力的女人。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謝謝你的提醒。”


    二人把徐嘉儀直接送到她下榻的套房門前,臨別之時,徐嘉儀表示今晚是她最近三年吃得最好的一頓晚飯,同時拿出一張不知何時寫的字條,上麵記著一組電話號碼。


    她把紙條遞給羅傑,卻看著呂天凡說:“這是我純私人電話號碼,有時間打給我吧,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


    下了電梯,走到大堂上,羅傑一把拉住呂天凡,拽向一旁的咖啡館,並把徐嘉儀寫的字條塞給他:“傻瓜都知道這是給你的。行了,你也不用解釋,我隻想知道你們去波爾海的收獲,九爺的事擺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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