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幾天裏,良子整日地忙碌地奔走於圖書館和教室。不明所以的一些老師們在看到良子這個曾經以睡為職責的孩子,能夠突然地浪子回頭,在有些難以置信的同時更多的卻是感到高興。


    但這一切對於蕭飛他們來說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了,真正的原因隻有他們知道。


    為了能夠治好自己所喜歡的女孩兒的病,良子在圖書館裏嚐試著查閱任何一本跟醫學有關的書籍。


    他天真地認為,在這種近乎於與世隔絕的破舊學校裏,那陳舊地幾乎快要被曆史所埋沒的圖書館的某一個角落裏,一定有著不為外人所知的前人所留下的醫學古籍,而那裏麵記載著的種種奇異診斷方法,可以讓自己心愛的女孩早日恢複健康。


    良子太天真了,天真地將武俠小說裏的場景融入到了現實當中。孰不知,這個地方不是少室山,學校的圖書館更不是少林室的藏經閣,那個天天坐在圖書館門口支著下巴打瞌睡的老大爺也不是什麽身懷絕技的世外高僧。


    良子近日裏的頻繁光顧,不僅沒有贏得老頭的好感。相反地,往日裏能夠在飯後安安穩穩窩在太師椅裏睡到太陽落山的老頭,在這幾日卻連一個好覺都沒有睡過。


    破舊的學校裏沒有安裝監控探頭,所以出入圖書館的每一個人都要由圖書館管理員親自監視,雖然這裏麵沒有什麽真正值錢的書,但如果丟失一本便是失職,那麽,這個老頭的飯碗就有可能會被自己親手摔掉。


    良子每每在進圖書館之前,都會笑著對老頭報以點頭問好,而起初的時候,老頭也會點頭回敬。


    但老頭並沒有想到,這個來借書的學生會抽了筋似地天天光顧這個幾乎快要被人所遺忘的地方。而且,一呆便是幾個小時,有時候坐在門口的老頭聽到屋裏沒了動靜,都會緊張地探著身子往裏瞧瞧。


    以防止在這種極度破敗的屋裏,這個孩子會不會被陳年的腐味所熏倒,或者幹脆因為沒有新鮮的空氣而被憋死。


    可惜的是,每一次老頭強忍著極度不願醒的痛苦,從半夢半醒中睜開眼去查看情況的時候,剛剛消停下來的聲音便會再一次響起來,當老頭在知道裏麵的人還安然活著而準備再次放心睡去的時候,聲音會又一次戛然而止。


    幾天下來,最初精神尚可的老頭,被折騰得幾乎剩不下幾口氣了。光溜的頭頂上本就不多的幾根白發,近幾日因為疏於整理,如同野地裏的雜草一般在老頭的頭頂上東倒西歪地趴著。


    其實良子自打一開始就找錯了地方,在這個幾乎沒有人光顧的地方,當初學校裏隻是在裏麵放置了一些幾乎已經沒有人看的書用來裝點門麵。至於是不是真的有人去看,那就不是學校所去操心的了。


    對於針對良子心中女孩病情的書是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存在的。


    所以良子在折騰了幾日之後還是無功而返。


    原本已經被良子折磨得從痛不欲生到慢慢開始習慣良子存在的老頭,在良子突然又有一天不再光顧這裏之後,老頭站在門口望著通往宿舍樓的拐角,站了足足一上午。


    像一尊望夫石一般,久久注視著,每每在良子應該出現的那個時間點,站在那裏,許久之後,方才長歎一口氣,慢慢踱回圖書館的門口。


    從破舊的書桌上拿起水杯,有些掉漆的老式搪瓷水杯因為長年泡茶而在杯壁上留下了一層厚厚的茶漬。


    再次兩探頭往屋外看了兩眼之後,有些失望地吹了吹杯裏浮在水麵上的茶葉,小小地呷了一口之後,按開一旁的老式收音機,便再次窩在老太師椅裏慢慢地晃悠著,睡著了。


    在圖書館裏無功而返之後,良子顯得有些失落,對於心愛女孩的痛楚,自己心知肚明但卻無計可施。


    整日奔走於這方圓可數的學校裏,心卻早已飛到了幾百裏之外的女孩那裏。


    這次,良子感受到了什麽叫做為愛焦灼。茶不思,飯不想,夜不能寐。即便在下課之後,良子也是靠在門口,呆呆地注視著遠方那一段沒有被山所掩蓋住的公路上,期盼著那個女孩可以從停留在那裏的某輛車上下來。然後對著自己招手。


    但良子似乎忽略了一個現實,學校雖然對外封閉,但卻有著三條通往學校的路。而那個女孩如果從醫院回來的話,是根本不可能會在良子所期望的那個地方下車的。


    就這樣,連良子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度過的三天。第四天的時候,忍無可忍的良子終於還是定下了決心,親自去那個紙條上的醫院探望女孩。


    不管會不會被其家人所接受,甚至不管那個女孩認不認識自己。當自己的心意盡到了,那怕女孩依舊躺在醫院裏,隻要自己看到那個女孩,心裏便真正知足了。


    但這一天,天公並不太作美。從早上開始便一直陰沉沉的天,在快接近中午的時候刮起了風,風雖不大,但卻卷動著地上的沙土,使得本就昏暗的天空顯得沉悶地讓人無法呼吸。


    中午飯後,良子坐在宿舍裏。從天亮那裏借來的白色襯衣在頭一天晚上被自己洗得幹幹淨淨,借著宿管室大叔家裏的熨鬥將衣服從上到下熨得筆挺。


    從楊樹那裏借來的一條淺棕色長褲,以及一雙彭傑剛剛買到還沒來得及穿的白色平底運動鞋。


    除了幾個去教室學習的,大都陪著良子坐在宿舍裏。


    雖然看上去,場麵很是感人,但在場的每個人心裏都心知肚明,大多數人呆在這裏的原因是為了能夠蹭上一根良子的免費香煙。


    宿舍的門緊閉著,有些狹小的屋裏林林總總坐著七八個人。除了坐在最靠近窗口的良子,其餘的每個人手裏都夾著一根點著的香煙,楊樹和天亮的兩個耳朵上還各別了一根。


    “你們說,既然去,我應該送點兒什麽?”良子望著窗外漸漸陰沉下來的天空,不遠處的天上,翻滾著的烏雲中間,一小塊明亮的白色雲團在烏雲中間掙紮著。如同此時良子矛盾的心情。


    對於一個在校生,一切的經濟來源都是家裏所供。雖然良子家境富足,但卻沒有造就良子花錢如流水一般的性格,一個星期幾十塊錢的生活費對良子來說已經足夠了。而這次,為了看那個女孩兒,良子破天荒地將周圍一切能收集到的錢都收集了過來。


    “在咱們這邊,一般看看病人,無非也就是些水果,牛奶一類的。”楊樹抽了口煙回答道,剛剛從嘴裏吐出的煙霧迷了自己的眼,使得楊樹邊說邊扇,似是連自己都有些反感自己的回答一般。


    “我記得以前,我去看我們家裏的一個親戚的時候,都帶些水果以及一些病人喜歡吃的東西,或者幹脆是自己做的。”果凍插話道。


    “自己做?自己能做些什麽?咱們又不是什麽大廚?難不成你做一碗疙瘩湯給人家端過去?”果凍的話一說便被一旁的楊樹否決,“且不說這東西人家愛不愛吃,就這一路上幾個小時的車程你怎麽拿?去了估計就不是疙瘩湯而成了麵糊了,那東西貼春聯合適。”


    “我看電視上有的送花。”彭傑摸著下巴思索了半天說道。


    此話一說,眾人皆認為合適,不僅因為送花顯得有身份,而且也簡單易攜帶。


    但這個問題剛剛解決,另一個問題又來了,該送什麽花?


    “自然是菊花了?”天亮不假思索地答道。


    “啥顏色的?”


    “自然是白的……顯得純潔,高貴。”天亮一副看上去深諳此道的樣子。


    “看病人送白菊,你這是要打算讓良子給人家上墳去啊?”蕭飛搖著天亮的肩膀喊道。


    “那送什麽?”良子被一屋子的人給攪得不知所措。隻能沉默著等待是否還有別的解決方法。


    但接下來卻是長久的沉默,一時間裏,屋裏安靜得出奇。隻有偶爾發出的抽煙與吐煙的聲音。


    “送白合?”良子詢問道,但眾人隻是麵麵相覷,卻拿不定主意。


    送什麽沒有定下來,行程隻能暫且取消。換下了行裝的良子再次穿上拖鞋跟著眾人,在雨快要下來之間,趕到了教室裏。


    剛剛進得教室,雨便接踵而至。


    第二天大早,經過一夜的暴雨洗滌,學校的周圍以及天空都是少有的清新幹淨。雖然路上依舊有些泥濘,但卻絲毫削減不了學生們對這煥然一新的世界的歡迎。


    墨綠的樹葉上,或存留著前一天洗過還未曬幹的雨珠。隨著輕風拂動,在葉麵上上下抖動著,透明的水珠裏或是清晰地看著樹葉的脈絡,或是反射著頭頂被陽光照亮的雲朵。


    而這次,良子準備了整整一個上午,趁著早自習老師沒有查課的空檔,還跑到老師的辦公室裏用電腦查詢了最近的鮮花訂購電話。


    當一切準備就緒,下午準備請完假就立馬去往醫院的良子坐在宿舍裏有些忐忑地等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的時候,蕭飛推門而入。


    “良子,你對象出院回來了。”


    此時,捧著花,第一次打扮得中規中矩的良子坐在窗前,聽到蕭飛這句話的時候,慢慢地轉過臉來。往日的胡渣子被刮得幹幹淨淨,光鮮油亮的頭發被天亮以自己的審美觀給從頭的正中間硬生生劈成了中分。


    此時的良子頭頂上像是頂著一對油黑發亮的翅膀。


    “我~去。”這是良子聽到這句話後的第一反應,不知是天公作美還是天意弄人。這樣的結果,良子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無奈。


    “那我接下來該怎麽辦?”良子有些舉足無措地看著良子,看著手裏捧著的鮮花,又看了看蕭飛。


    “去表白啊?你折騰了這麽些天,為的不就是這個嗎?”


    “可是……這樣會不會顯得過於唐突了,如果人家不接受,那我該怎麽辦?”此時的良子像是一個從未出過家門的孩子一樣,膽怯地看著蕭飛,眼中寫滿了無助。


    “沒事兒,有我們呢,保證讓你暢通無阻。”蕭飛說話的時候,京龍和顧斌從外麵回來,聽到這些話之後,兩人也是拍拍胸脯,一副願為君赴湯蹈火的勢頭。


    良子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三個人,雖然從他們臉上看到的是肯定,但自己心裏卻是一點兒底也沒有。


    雖然如此,但良子還是照做了,或者說是被強迫著照做了。


    下午的最後一節課後,課子捧著花,穿著那身本來打算去醫院看望病人的衣服,頭上還是頂著那一對油黑發亮的翅膀。在蕭飛等三人的簇擁下來到了新教學樓下。


    此時,已然下課,大部分的學生都已經去食堂打飯了。而從天亮那裏獲得的最新消息,良子的心中女孩兒並沒有去,而是一個人在教室裏看書。


    如此大好的機會如果不去珍惜利用,那才是真正的有負天賜良機呢。


    原本壯著膽子被三個人推到二樓樓梯口的良子突然止住了腳步,任由三個人怎麽推說什麽也不願意再往前走一步。


    不但不往前走,還有往回退的趨勢,而且嘴裏還不住地念叨著“這樣太過於唐突,不合適,不合適。”


    但胳膊終究扭不於大腿,更何況此時擺在良子麵前的是三條大腿。


    當三人強硬地將良子推出樓梯的死角的時候,眼明手快的顧斌看到了站在陽台上注視著遠方的良子的女孩。


    說時遲那時快,顧斌大喊了一聲,然後夥同蕭飛和京龍,三人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良子推了出去,然後撒退就跑。


    而良子本意要逃,但聽到喊聲的女孩兒轉過身來,看著站在她麵前,捧著鮮花看著自己卻不知手該往哪裏放的良子。


    良子知道自己此時再走,真正會前功盡充,深深地吞了口口水,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將良子推出去以後的三個人,貓在一樓的一個拐角裏一邊抽煙一邊等著良子凱旋歸來。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當吃過飯的學生開始慢吞吞地回到教室或宿舍的時候,良子紅著臉從二樓走了下來。


    剛到一樓,三個人便快速撲了過去。或抱或摟地爭相詢問結果,而良子隻是紅著臉,笑著不語,走了沒幾步,停下腳步對三個人說道“走,飯館兒,哥請客。”


    這句話一出,三個人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義,大聲高呼著,拉著良子往飯館走去。


    為了感謝三個人的幫助,良子為每個人買了一包煙。而三個人雖然推拖著不要,但手卻沒有停下往兜裏揣煙的動作。


    晚自習有老師查班,所以不能喝酒。但為了紀念良子求愛成功,還是一人點了一瓶啤酒。


    酒過三旬,菜過五味。當幾個人都吃得差不多的時候,蕭飛點了根煙,一邊吐著圈圈一邊笑著問道“良子,說說,那妹子怎麽答應你的。”


    旁邊兩人一同附合道,三個人臉上同時泛著至賤的笑容。


    良子嘿嘿一笑,從蕭飛手裏拿過煙抽了一口,擺了擺手說道“她說……她說願意。”


    “我去~這麽利索?”顧斌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


    但良子嘴微張著,似乎還有話沒有說完。


    “她說,她願意跟我做朋友。”


    此話一出,屋裏一時間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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