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大家如何議論,既然兩位才子況且和唐伯虎都無異議,評判結果自然就通過了。


    大廳裏的人在短暫議論之後,覺得如此評判也有道理,誰也沒輸,誰也沒贏,不傷和氣,未必不是最好的結果。


    現場的人對兩個才子同樣仰慕,沒人願意站在哪一邊為之鳴不平。就勢力而言,況且明顯占優,本來就有周鼎成、陳慕沙、練達寧這三人是他的後台,現在南京六位司官從態度上也是傾向於他,紛紛要求他給家人繪畫就是最好的表態。


    然而,唐伯虎在吳中多年的影響力不是一場比賽就能改變的,再說他的這幅畫的確是非凡之作。平局不但他們兩人能夠接受,對所有人而言都是皆大歡喜。一陣議論之後,有人甚至佩服起翁、孫兩位的遠謀睿智,向他們翹起拇指表示佩服。


    孰料當四個評委出去宣布這結果後,卻大起波瀾。無數處響起怒罵聲、尖叫聲,更有幾個人衝上展台,連衙役上前維持都震懾不住,眼見就是一場大亂。


    翁、孫兩位未曾料到這一點,慌得急忙轉身逃進大廳裏。


    蘇州知府韋皋出去,依然鎮不住場麵,最後還是練達寧出去,幾個態度極端者的氣焰才逐漸黯然下來。


    曾經在蘇州執掌一方生殺大權的練達寧,在百姓中有著很高的威望,這是剛剛上任不久的韋皋無法企及的。


    練達寧認得這幾人,都是蘇州地麵幾個賭場的頭兒,他自然明白他們為何鬧事,比畫平局了,他們這一個月裏設下的賭局也就泡湯了,無論賭誰贏誰輸的,都沒贏錢也沒輸錢,賭場當然也沒虧,可是在他們看來,沒贏錢就是虧了大錢了。


    練達寧向這幾個人招招手,讓他們進到大廳裏說話,這幾人來到大廳裏,還是一副不服氣的樣子,他們背後都有大家族撐腰,也不是很怕官府,這些大家族在京城也都有自己的後台。


    “練大人,您給我們評評這個理,我們張羅了一個月了,我們容易嗎?現在怎麽會出這麽個結果,我們不是白忙乎了嗎?不行,今天怎麽著也得給出一個輸贏來。”幾人中為首一人說道。


    況且在旁邊聽著,忍不住的發笑,他忽然聯想到一句流行語:我連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


    “這有什麽好笑的嗎?”蕭妮兒睜大了眼睛,很傻很甜地問道。


    “不是,我不是笑他們,是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


    況且急忙收斂笑容,因為練達寧的目光已經掃向他了,這時候笑場是很不嚴謹的表現。


    “大膽!”韋皋見這人在自己上司麵前還敢咆哮,臉上掛不住,就要讓人把這人綁起來。


    練達寧忙示意韋皋莫急,收拾這種人自然不算什麽,可是他們背後的人也不是好惹的,能不招惹還是盡量相安無事為好。


    “那我就要問了,你們為何不設定平局的盤口呢?”練達寧目光透著**。


    “平局的盤口?”


    這幾人麵麵相覷,這還真是忘了,當初怎麽沒設定兩人平局的盤口,問題是根本不應該有這事啊,什麽比賽都有個輸贏的,怎麽這兒就弄出一個平局來?


    “所以,這事你們別怪別人,是你們考慮不周,再者說來,誰允許你們設置賭局了,真拿朝廷王法不當回事嗎?本官當初考慮這是件風流雅事,所以對你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你們不但不領情,還反倒有理了,真要造反不成?”練達寧說到最後也是聲色俱厲,一副要把這些人全部拿下的架勢。


    南京六個司官都偷著笑,這些人背後的靠山其實無人不知,無非都是在北京、南京朝廷裏的大人物,真要抓走這幾個人,那些家族也隻好慢慢拿錢贖人。荒唐的是,往往主人行為謹慎,反而是奴才的在外麵仗勢欺人、為非作歹,以為朝廷王法管不了他們。


    “大人恕罪,小的們也隻是想請大人主持公道,不敢生事。”這幾人見勢頭不好,急忙躬身作揖告罪。


    “本官熟識各位的主子,所以給他們些麵子,今兒這事就不追究了,你們出去後把賭局的事處理好,如果有任何亂子,別怪本官不客氣,到時你們的主子也救不了你們。”練達寧揮手把這幾人轟了出去。


    韋皋抹了把額上的冷汗,上前笑道:“還是大人德高望重,一句話就擺平了。”


    練達寧笑道:“你也別介意,我當初剛上任時,沒少受這些豪族奴才們的刁難,慢慢才讓他們低頭的。沒辦法,本地士紳的麵子也不能一點不給。你老兄慢慢就知道了。”


    “多謝大人教導。”


    韋皋還是第一次在這種富甲一方的地方做官,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敢如此囂張,咆哮官府。看來,自己在這方麵還要花一些時間才能適應過來。


    在他先前的縣令任上,任你怎樣的家族,接到他的一紙判令,也得老實奉行,不然就有公差到家裏抓人了。


    吳中多才俊,江南出巨賈,這裏的水太深了。


    他心裏感慨著,不知道這地方的深水區究竟有多深,這要慢慢摸索研究才能弄明白。好在他有一個過硬的靠山,還有練達寧這個教官,也不至於摔大跟頭。


    幾大賭場的人出去後,人人垂頭喪氣,最後也隻能埋怨自己考慮不周,沒想到平局,也就沒設置盤口,結果忙乎一個月,也花了不少銀子,最後所有賭注都得原封不動退回去,他們這次真是虧大了。


    那些下了賭注的人也是有不少人捶胸頓足的,都以為評委作弊,偏向況且,導致他們沒贏到銀子,其實他們不知道評委偏向的是唐伯虎,保住了他們的本錢,已經是很幸運的事了。


    這場賽事到此就算完結,隨後就是周家擺開筵席,款待各地邀請來的貴賓,這其中有許多是平時請不到的人物,此時不好好巴結更待何時?


    況且和唐伯虎的畫被家人拿出去,給四方的人觀賞,況且的那幅當然又蒙上了眼睛,以防有意外發生。


    所有人都得以在最近距離欣賞到了兩幅巨作,眾人看了也隻是連聲不斷地讚歎,究竟哪一幅更勝一籌,也沒人看得出來,那些認為評委偏袒的人都閉上了嘴,因為他們實在看不出來兩幅畫的優劣。


    兩邊的粉絲自然還在為自己的偶像叫好,斥責對方,這就屬於一般的口水戰了。這種口水戰最後會演變成車軲轆戰,以後還會持續很長時間。


    左羚心滿意足,她還以為真是托付得當,翁延齡、孫廣劭二老出了大力,讓況且跟唐伯虎打成平手,如果她知道裏麵的彎彎繞事,估計氣得當場就要爆發出來。


    她帶著丫環悄然離開人群,不想驚動任何人,主要是不想在這個場合跟石榴碰上,那樣的話肯定會給況且帶來麻煩。


    不過,有一個人卻盯上她許久了。


    此人就是王若非。


    “請問姑娘可是姓左?”


    左羚剛來到自己的馬車旁,王若非就帶著侍女及時出現了。


    “正是,不知老先生尊諱?”左羚詫異地看著他。


    “在下王若非,與令尊左兄,還有令堂大人當年在金陵乃是知交,隻是多年不見了,不想在這裏能遇到他們的女兒,老夫乍看之下還以為是令堂大人重生了呢。”王若非無限感慨道。


    左羚心裏苦笑連連,這怎麽到哪兒都能遇到母親大人當年的朋友啊,還真是躲都躲不開。


    “請恕小女無禮,家父從未向小女提過老先生的名諱。”左羚委婉拒絕,就是不想他再進一步搭訕。


    “這倒也是,我當年既是令尊的知交,也是令尊的情敵,他當然不會提起我了。”王若非又感慨一句。


    “大人,難道這位小姐就是您提過的那位……的女兒?”侍女玉嬋好像猛然想起了什麽。


    “正是,當年她的風采……百年未有過啊……”王若非一下子陷入往事回憶中,額頭的皺紋堆積成山。


    左羚心裏暗歎,當年母親的愛慕者眾多,導致父親情敵滿天下。左家在江南的生意屢屢受挫,遭遇可想而知,自己這番過來,果然有人看在母親的麵子上幫襯自己,不過一定有更多人會給自己使絆子,甚至別有用心的人還會有過激行為,不知眼前這位老先生是哪類人。


    “您老可是要開建的拙政園的主人?”左羚的小丫環一下子想起來了。


    “對啊,小妹妹真聰明。來,這是見麵禮。”王若非大喜,一揮手,讓玉嬋把兩個小金錠塞給小丫環。


    “我跟你們又不認識,不好收你們的禮,不要不要。”


    小丫環不接,玉嬋卻硬塞在她手裏,小丫環見小姐並未出言反對,這才收下了。


    左羚一下子想起來了,她本該聽到名字就知道對方是何人的,隻是她今天全部心思都放在況且身上,而且心一直懸在那裏,此刻雖稍稍平息下來,仍然有點心猿意馬,全然忘了蘇州城最有名的拙政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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